第5章 該換藥了
周立寒一整個午休都沒再跟男孩說過一句話,甚至都不想看他一眼,生怕忍不住想揍人。
她拿出昨晚打獵唯一的收穫——那個切下來用於偽裝的狼頭。
狼頭沒多大價值,沒肉沒皮,只有狼牙可以弄下來,賣給做雕飾的鋪子。
周立寒本來要在廚房弄,但無意瞟見男孩面色的蒼白和疲弱,遂拎著麻袋,關上家門,走到河邊去整。
她一個字都沒說,但男孩能明白,她是看他的樣子需要午休,怕搗騰狼牙會吵他。
男孩踮腳站在窗邊,望著背灼艷陽、蹲在地上捯飭狼頭的周立寒,水汪的眼裡閃著些疑惑又感激的微光。
除了書中讀過孔融讓梨,他從不知曉家人之間真有讓食之舉。
因為在他的生活里,一家人共桌用膳,皆有下人均衡布食,應有盡有,無需爭搶或是相讓。
他也從來不知,午休原來不是理所應當的安寧靜謐,而是有人為了讓他睡個好覺,才刻意減少紛擾。
這就是民生么?
周立寒拔光狼口裡的牙,在河水裡刷洗乾淨,裝了一鼓囊。又走到遠些的河岸邊,捧乾淨些的水洗了把臉和脖子,又騎馬上午職去了。
「還別說,那些守備軍雖然干這活笨,但人多,我正要出門呢,就搜羅到我家來了。」
這兩日所衙無甚要事,樂台又逮著她閑聊,皺著鼻子哼哼。
「我看那個姓彭的守備統領就是針對我,看樂家不順眼,想借事來踩我一腳。去年的考核卷宗你有印象沒?那個姓彭的政績,基本都是腳踩樂家朋黨子弟上去的,呵!如今他調來岩城,這裡沒別的樂家朋黨,他直接把主意打我頭上來了!」
周立寒一時默然,爾後道:「我午休回去拿東西,發現我家也被搜過,您家在城中也搜完了,照這效率,應該再過一日就沒事了。」
她在想,如果那些人沒在岩城裡找到那小孩,應當也不會就此放棄,可能還是會留人在此暗中觀察。
但她也不可能永遠都把那孩子藏在屋裡。
想起男孩那病怏怏的模樣,周立寒既無語又無奈。
這小病秧子若是常年不見光、不行動,只怕要養成廢人一個,白吃白喝。
得想個什麼辦法,叫那群人以為他死了,不再關注此地。
「你說得輕鬆,我是怕沒那麼簡單。」樂台嗨了聲,「就怕憑空給我生個什麼罪,扣頂什麼帽子。反正吧,咱大家近日提高戒備,可千萬別被人捕風捉影。」
周立寒難得沒興緻跟他開玩笑,只作一揖:「大人所言極是,卑職遵命。」
「怎麼了這是,你丫從今早開始就懨懨的,」樂台拍了拍她的頭,「我尋思著你也沒跟我去輸錢啊。難得偷閑兩天能不能高興點,沒過幾天又要來事了。」
誰給自己找了這麼大麻煩能高興起來,這時候閑可不會高興,會閑得心慌,周立寒嘆氣問:「又要來什麼事了?」
樂台道:「上旬漳城不是遭了海賊嗎,雖然打走了,但破壞挺厲害的,漳城臨海大量百姓流離失所。知府下令各城分別接納一部分流民,由各地縣衙主持,各城錦衣千戶所督察。」
要接流民入城?周立寒心下一動,問:「那流民入城后,是不是要篩選其中青壯力充入守備軍,或是編入錦衣所?」
「是要啊,就很頭大。」說起這個樂台也不高興了,「雖說流民入編錦衣衛,其職位不可世襲,但那也要多出好多張嘴來分食啊。」
周立寒此時已想出了解決麻煩的辦法,反倒笑了起來:「這有什麼頭大的,流民入編一年內只有補貼沒有薪水,是省錢了。」
「怎麼回事啊你,我笑的時候你耷拉臉,我耷拉臉的時候你笑,反了你了。」
「哈哈哈哈,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太陽初沉西山的時候,周立寒在回家路上把狼牙賣掉,還了中午賒的飯錢,又打包一碗肉粉和兩個春卷趕回家。
留下晚飯、換下官服,她在男孩疑惑的目光中出城狩獵。
「可惜了昨晚獵的那匹狼,到現在早不新鮮了。」周立寒邊上山邊遺憾,「今晚又要重新獵一頭。」
不過今天獵的,總算能實打實賣出一整隻,不必浪費了。
周立寒今天獵到了一匹大狼,沉得很,費了好大的勁才馱上馬背。
「周小郎,今天又出來打獵?」守兵笑著跟她打招呼,「還是打狼?天啊,你不會要承包整座紫金山的狼吧?」
「怎麼可能,只是近日實在窮得慌,救急罷了。」周立寒倒不驚訝今日的守兵為何知道她獵了兩天的狼,這不都登記著。
「等能吃上飯了,誰還願意出來冒這險?媽呀,我今天差點從半山腰跌到底去。」
守兵抻開麻袋口,看清裡面確實是一匹狼,這才放她進城門。
幸好昨晚不是他站崗。周立寒暗暗吐一口氣。
回到家已經是戌時末。從對岸看屋窗,黑漆漆的,裡面沒有燭光。
「算你聰明,知道我不在家不能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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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寒隨意地用腳頂開門,慵懶的少年音透著疲乏。
她點了兩支蠟燭,火苗映照出男孩擔憂的神色。
「那些人和你交手了?」山間的草腥味和打獵的血腥味在裡屋彌散開來,他輕聲問道,「你受傷了?」
「沒,打獵去了,不然明天就得餓死。」周立寒把麻袋擱門邊,看向飯桌,「春卷吃了,粉不吃?」
男孩眼巴巴地望著她,「留給你。」
「......,」周立寒默了默,沒想到這個衣食無慮的小祖宗會給她留飯。
「粉不能留,會把湯吸干,硬掉就難吃了。」她原本冷淡的聲音緩和了些,「粉里加了肉,就是給你吃的。養傷要清淡,但也不能一點葷腥都不沾。」
男孩顯然也沒想到這個。
「下次記住了。」毫無血色的兩頰微微泛紅,他又更小聲了。
「什麼臉色,別整的像我欺負你似的。」周立寒扶額,非要說欺負,那也是她被欺負才對吧?
啃完已經干成一坨的冷粉團,她打水洗手問:「傷勢感覺怎樣?」
「感覺還好。」男孩乖巧道,又問,「那,昨夜為我療傷的那位大夫......」
周立寒即答:「那是陳氏醫館的陳姨,放心,她牢靠的很。」
這個牢靠當然不僅是說醫術,更是說口風緊。
「她拿來的那些葯藏哪了,」周立寒擦乾手問,「去找出來,該換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