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歸故里
望著熱氣騰騰的羊肉米粉,囡囡一下從顧清風懷裡溜也似下來后,小跑到了餐桌邊,又回頭看看顧清風:「舅舅,快過來,冷了就不好吃了。」
「囡囡,你怎麼不叫我吃呀?」副官李昆逗她。
「我正準備叫你的。」囡囡連頭都不抬一下,自己坐在坐椅上,又拍了拍旁邊的坐椅:「舅舅坐囡囡旁邊。」
顧清風眼神卻挑釁瞟了李昆一眼,這才得意坐到她身邊。
惹得李昆一聲哀嚎:「你們甥舅倆不帶這樣的,跑前跑后的都是我。」
「那又怎麼了?你是聽我舅舅命令才做的!」囡囡幾乎是用吼的聲音說給李昆聽的。
「聽到了嗎?小孩子都比你懂事。囡囡,我們吃我們的,別理他。」說著顧清風又幫她吹了吹還冒著熱氣的米粉。
天吶,李昆被這一大一小倆人弄得一點食慾都沒有了。
正欲起來出去透透氣,
「舅舅,他怎麼生氣了?囡囡說得不對嗎?」囡囡回頭看著李昆:「舅舅,你命令他不準走,也要陪著囡囡一起吃。」
「聽到沒?囡囡要你陪她一起吃。瞧你這麼大個人,囡囡跟你開玩笑的,都沒聽出來。」顧清風看著李昆那落寞的樣子,不由勾唇淺笑。
顧清風也許自己都沒察覺到,但李昆知道,連日的悲痛,讓眼前的顧清風形容枯槁,只有囡囡的出現才讓他強撐著堅強,有了絲絲的愉悅。
經過幾日的輾轉,終於到了北平。
「李昆,等下先送囡囡到繁花小築,要朱媽先照顧著。」顧清風看著靠在他懷裡還在熟睡的囡囡。
「是,哥。」李昆捧著那方盒子,知道他不想囡囡這麼小就知道自己媽媽就沒有了。
繁花小築是顧家在北平買的一處小院,還是當時為了顧清風和顧雪色上學方便買的,現在顧清風只要在北平,還是習慣住那裡。
良久,接他們的車來了。
李昆把那方盒子放到車裡,又小心翼翼地抱過顧清風懷中的囡囡:「軍門,我叫輛黃包車就行了。」
「那你一定要看好囡囡。」顧清風心裡清楚,顧家老宅離市區很遠,而繁花小築就是坐黃包車也只有不到半小時的車程。
叫到黃包車后,顧清風目送兩人離開,這才坐進了自家的小汽車裡:「柄叔,開車吧。」
視線卻落在了座位旁邊的那方盒子,心裡默念著:雪色,哥哥帶你回家了。
司機柄叔也不多問:「少爺,坐好了。」
他只是嗯了一聲,便望著車窗外,不再說話。
看著車窗外倒退著的街景,他的思緒卻又飄到了雪色要去上海任私教的前一晚......
「小妹,你確定不要我送?」
「哥,我都多久大了,還要你送?」她巧笑倩兮走到他面前:「你都送到車站了,再送的話,就到上海了。」
他這才把手中的木製行李箱遞到她手中:「到了上海,記得給家裡來信。「
她拿過行李箱,邊倒退著跟他揮手告別,直到退到火車車門口,才轉身拿出車票給了列車員,驗票上了火車。
他記得她那天穿著一條純白的蕾絲連衣裙,頭上兩邊扎著兩條麻花辮,發梢正別著他在美國西點軍校進修時期,在古董店給她買的紅色水鑽的蜻蜓髮夾。
「哥,哥,我在這裡!」她把頭伸出車窗。
正怔怔地看著車門的顧清風聽到她的聲音,便轉頭看去。
原來她早就找好靠窗的位子,這時正坐在窗邊探出頭來跟他打招呼呢。
紅色水鑽的蜻蜓髮夾在她的發梢隨風輕擺,笑臉洋溢著青春華彩...
是啊,火車都緩緩開動了,他還是捨不得走,追了好久,直到追不上火車,才停下來兩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
那時的他也即將去南京任職,與她這一別,他也沒想到竟是她生前的最後一面。
他永遠記得她那天笑得那麼燦爛,彷彿她去上海不是任私教,而是在赴一場饕餮盛宴......
「少爺,到家了。」柄叔停下車子。
顧夫人和顧老爺早就在門口等著。
已是風燭殘年的兩老看著顧清風雙手捧著的盒子,不由得老淚縱橫。
「父親,母親,我們進去再說吧。」顧清風見父母如此傷心,也不好多說什麼,因為他的心也早已傷透了,要不是有了囡囡的存在,他早就不顧一切的去給雪色報仇去了。
可仇家是誰?
從何查起?
他得去上海,那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子恆,你妹妹去的時候沒有什麼痛苦吧?」顧母拭去眼角的淚水問道。
子恆是是顧清風的小字,出自魏晉詩人盧諶的《贈崔溫詩》中的:遊子恆悲懷。舉目增永慕。
「母親,她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顧清風這才回過神來:「母親,小妹這病也來得太突然,醫生說是心肌梗塞引起的心臟驟停。」
「可憐的孩子,年紀輕輕就走了,都怪我不該給她起『雪色'這個名字。」顧父是個比較內斂的文人。
顧雪色名字出自韓愈的《春雪》: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春雪雖美,卻不能長久,我真是糊塗呀!」顧父起身顫顫巍巍走到顧雪色的骨灰盒面前,伸出手撫摸著冰冷的骨灰盒。
「父親,您不要太自責了,這都是小妹的命,當時她這病來突然,還好我當時正在哈爾濱,才得以見她最後一面的。」
顧清風忍住自己內心的悲憤,安慰著眼前的兩位老人。
最是可憐白髮人送黑髮人。
正當一家人在沉浸在失去至親的痛苦之中時,門口傳來了報告的聲音,
「報告軍門,囡囡小姐已安置妥當,請軍門放心。」是副官李昆回來了。
囡囡小姐?
顧父顧母兩人對望了一眼,還是顧母先開口了:「囡囡小姐是誰?是子恆的女朋友嗎?」
這,這,這怎麼說呢?
副官李昆還是決定把這個難題丟給自家軍門算了。
「囡囡是雪色的女兒。」顧清風很果斷正面回答,他知道如果讓兩老知道囡囡的存在,應該會讓兩老的悲痛減輕幾分。
「怎麼不帶她回家?」顧父眼睛里又閃現一點亮光。
「父親母親,是兒子不孝,私自把囡囡帶到繁花小築。」顧清風「撲通」一下就跪在兩人面前:「囡囡她還不知道她再也見不到她媽媽了。」
「子恆,你快起來。「顧母有些慌亂扶起眼前跪著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