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教皇選舉風波

1521年，八月十八日，羅馬城。

舊任教皇，利奧陛下的屍骨已經在失火的別墅行宮裡面被發現，全身面目全非，叫人實在無法認出那就是往日神聖的利奧教皇。

來自整個天主世界的信徒們在接到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之後，滿懷著內心的悲痛，在短短几天內就彙集到了羅馬城，數萬名外來者瞬間湧入羅馬城，這個數字每天都還在驚人地增加，那不勒斯，巴勒莫，威尼斯，整個義大利的沿海每天都停滿了來自歐洲各地的客船，人們衣著神聖肅穆的黑色，自發地前來弔唁在火災中不幸喪生的利奧教皇。

在宗座宮，建成於1481年的西斯廷教堂裡面，萬名信徒正虔誠地注視著教皇的聖棺緩緩地歸入歷代教皇共同的陵寢里，巨大的棺槨從半空中被吊起來，以便每一位信徒都能夠看見並且瞻仰。

參天的巨柱下，黑壓壓的人群傳出各式各樣的聲音————低音祈禱聲，尖嘯的慘呼聲，沉悶哽咽的啜泣聲，不一而足，每一個人都滿含著沉痛和悲傷。

這是天主世界流淚的一天。

「他，憑藉上帝的恩賜，成為整個基督世界教宗和領袖的利奧，承載著天命，來到我們這群上帝的僕人中間，向我們播撒福音的光輝，天主的訓誡，與之回報的，他在你們身上找到了對主的忠誠，但如果你們有任何違背上帝戒命的異端，他也盡他的所能，進行和平的化解，主說『要成為善良的牧人，保護好他的羊群，而又不從他的羊群身上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贅予，』那麼我們都有理由相信，他已經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先君利奧，忠誠謹守，他的言行好似日月照耀在我們的頭上，他的每一句箴言都是醒目而且永久流傳的，他的過失堪稱微小可以忽略，他的私德無暇，神聖自豪，這位偉大的教皇陛下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任何事情，他善待朋友，善待信徒，於私是一個好父親，好朋友，於公是一個優秀的君王，在這值得紀念的一天里，讓我們共同緬懷偉大的利奧，願他的德行照耀著每一位上帝的僕從，指引我們天堂的方向，阿門！」

樞機司鐸致完悼詞，全場數萬人齊聲高呼「阿門，」直到此刻，教皇的遺體告別才算完結，入殮並且和諸位先皇永遠沉睡於宗座宮的地下。——分割線-——宗座宮的聖座，往日教皇的座位上正端坐著一位紅衣主教，此人神態肅穆，雙腮淚痕未乾，顯然還沉浸在悲痛之中。

「十二樞機主教，教皇宗教執事團，羅馬教廷宗教裁判所審判官，錫耶納大主教，亞歷山大德塞巴斯蒂安維斯孔蒂，現任代理教皇，」執事正向眾參加完儀式，來自歐洲各地的使者敬告座上者的身份，「在教皇陛下榮升天國，下任教皇選舉出來之前，皆由這位主教代行教皇職權。」

「他就是祖安加里西奧維斯孔蒂的後人？那個有『狼面者』之稱的亞歷山大？」

「噓，小聲點。」

聖座之下，一片低聲絮語，雖然每一個人都很小聲的議論，但是大殿本就有攏音的效果，加之幾百人一起小聲議論，聲音嗡嗡低沉，滾滾如震雷般朝亞歷山大席捲而去，後者面色瞬間變得難看到極點，不過得益於聖座上面有自然聚光的效果，下面的人看不清他的臉，無形之中帶上了一種神秘的威嚴感。

「肅靜！」執事官上前一步，高聲呼喊，聲音若雷霆，振聾發聵，眾人這才制止了紛紛的議論。

「我，亞歷山大，在此莊嚴宣誓，請諸位共同見證，」亞歷山大站起身，舉起右手，豎起四根手指，指向天空，「在樞機主教大人們選舉下任教皇期間，我將會竭盡我之所能，履行代理教皇的職權，公正裁決，樂於聆聽，行榮主之事，行榮譽之事，本人，亞歷山大德塞巴斯蒂安維斯孔蒂，作為一名純正的義大利人，將會把『義大利人的教廷』保衛至神聖再次蒞臨，需要我退位侍奉的那一天！」

「眾位啊！難道要讓如此優秀的一位君主無法繼承教皇的位置，而要讓他所有的才能都被埋沒嗎？！」卻在這時，眾人方才沉浸於寂靜的情況被一陣陡然的暴喝打破。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都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們定睛一看，見這人身穿黑色神袍，頭戴主教冠冕，但沒有人不認識他————薩爾茨堡主教國大主教馬特豪斯范維倫堡。

「我們需要您，亞歷山大主教閣下，請繼承教皇之位，率領我們吧！」馬特豪斯邁著步子走上前，咄咄逼人的看著上面的亞歷山大，他大聲疾呼，頗有一副亞歷山大不繼位就要以命相要挾的架勢，「這平庸已經不能再持續下去了，我們需要一位全新的烏爾班陛下！看在天主的份上，請拯救我們於頹暗衰朽之中！」

「烏爾班？！」眾人大驚失色，議論之聲比之剛才更大了，他們紛紛揣測這位主教大人打的什麼算盤，畢竟烏爾班的名頭太大，那可是十字軍的首發者。

「上帝啊，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瘋子」一名衰退的老貴族虔誠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詞，旁若無人地祈禱著。

騷亂尚未平息，又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他來到教皇台階下面，直到被衛兵阻攔下來，索性跪倒在地上，「主教先生，我可以說明，現在我們的教會正處於最黑暗的懸崖邊上，若是沒有一位強力的君王，我們可能就會滑入無比的深淵，難道您就忍心嗎？諸位都是天主的僕人，在這樣的時刻，難道還要選舉一位平庸的君王？眼見著目前的形勢無所作為嗎？！」

眾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氣，今天接連有兩個人在這神聖的時刻站出來做一些大不敬的事情，但當人們看清楚這第二人的身份時，便連反駁都說不出來了，因為此人同樣是一位大主教————奧格斯堡主教國克里斯托弗范斯坦迪恩。

在教廷裡面，主教國的地位在選舉教皇的時候有特殊的權利，往往他們這些大主教是第一個考慮的人選，所持有的選票也是分量十足。

「這兩人都是查理的走狗。」

但是在場已經有人發現了兩人身份的共同點————薩爾茨堡和奧格斯堡都是神聖羅馬帝國秩序之內的主教國，可以非常不客氣地說，這兩人極其有可能是當今哈布斯堡家族的授意。

但還未等眾人發出質疑，又有一人從人群中翩然走出。

「當今亞歷山大先生在擔任主教期間有何作為，有何言行操守值得我們敬佩？」

此人是當今奧地利選帝侯國，斐迪南一世，查理的弟弟的親派使者————梅明根的路德維希馮巴伐利亞主教，也是費迪南本人入教的洗禮官，當今奧地利宮廷審判法庭大法官，身份顯赫。

他傲然環顧四周，「我們這些人遵從天主的教誨，但在這場合裡面代理教皇竟然不出面制止，讓這裡變得一片混亂，難道您能夠說自己完美的遵守了秩序？我聽說主教先生在錫耶納執教期間所行殘暴，恐怕主教先生成為教皇德行堪憂，再者，教皇的神聖選舉是十二樞機主教共同商議投票后才決定的，你們這麼私自推選，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兩人被說的一陣汗顏，朝亞歷山大微微欠身，就走回了人群中。

與此同時，正在快馬加鞭進行的投票選舉，西斯廷教堂裡面，卻已經吵翻了天，往日風度翩翩的樞機主教們，現在已經拉開袖子大聲喧囂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這場鬧劇該是時候結束了！」

「難道要讓我們選舉一個狼崽子？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堅決不同意。」

「選舉難道不應該公平進行嗎？別威脅我！」——分割線-——根據古老的神聖約定，教皇聖體離別期間，以及下一任教皇選出來之前，必須停止軍事活動，現在看來，歐洲人還是很虔誠的，至少基本上都遵守了這一條約。

阿維尼翁，八月二十一日。

阿維尼翁，從古羅馬時期就是繁華的城鎮，這裡南接普羅旺斯，北鄰道芬，西邊是朗格多克，由位於羅納河和迪朗斯河交匯，若要從馬賽港口登陸進往內陸，修建於制高點多姆山上的阿維尼翁城就是天然的軍事要塞，也是貿易商旅首選的中轉地。

甚至早在羅馬時期，這裡便已經有了人煙，公元五百年便是柯爾特—利古里亞人的家鄉，最初它的名字是阿崴尼翁，在柯爾特人看來，此城修建在多姆山上，常年風勢疾而大，所以被命名為「大風城，」在利古里亞人看來，此地居住有羅納河的河神，所以被稱為「河神城。」

公元1348年，普羅旺斯的女領主讓娜，以8萬金佛羅琳的價格將阿維尼翁賣給了教皇克雷芒六世，自此便成為當時境遇不堪的羅馬教廷的棲身處，直到1377年教皇格雷哥里一世將教廷遷回羅馬，但歷任教皇都還是將此地作為行宮，甚至當地還建有一座教皇宮，裡面全是教皇的私藏，至16世紀，已經先後有數十位教皇將阿維尼翁教皇宮擴建，多達七位教皇在此地居住，現在已經變得極為瑰麗壯觀，整個阿維尼翁城有三分之一的土地，皆是教皇的產業，他們揮霍無度的底氣很大程度上便來自這裡的收入。

古代游吟詩人有云：「多姆山上金頂閃耀，眾星隱匿之時，太陽陰暗之時，皆是它的光芒照耀世間普渡。」

但是今日的阿維尼翁城，註定要比往日熱鬧許多，從幾天前起，就有無數騎馬的騎兵穿梭於羅納河畔的方石闊道往來賓士，更有大批披堅執銳的軍隊集結於法蘭西王國和阿維尼翁城的邊界，凌厲的殺氣蔓延在阿維尼翁的邊界，雖然明知道法國軍隊在這神聖的日子裡面不會動用武力干蠢事兒，但還是讓人透不過氣來。

有如此大的陣勢，這是因為整個法蘭西的主人，當今的法王弗朗索瓦要親自蒞臨阿維尼翁，參加在這僅次於羅馬地位的教皇宮舉行的遙祭教皇的活動，最為最後一個壓軸出場的大人物，弗朗索瓦決定打破派出使者的常規，親自出馬，順便炫耀武力給眾位使者瞧瞧法蘭西的軍隊。

要知道，教皇國是法蘭西王國的敵人，是站在卡斯提人那一方的，既然只處於短暫的停火狀態，那就有必要做足戒備。

信仰虔誠是弗朗索瓦前往阿維尼翁的最大動力，而炫耀武力則是為了國家利益，要知道趁著現在的日子，儘管大規模的戰爭已經暫時停歇，但各方還在暗中加緊調兵遣將，修整防禦，為了將來一舉擊敗對手而不遺餘力做著籌劃。

1521年開戰以來，法國人已經在戰場上吃了不少的虧，自然不會對阿維尼翁的未來敵人有什麼好臉色。

「謹告尊貴的阿維尼翁的主教大人，偉大而且光榮的法蘭西國王已經率領眾王室成員抵達距離阿維尼翁兩里格以外的位置，進入阿維尼翁邊界我等將遵循軍隊不入境的原則，請貴方認真戒備，以防小人，日安，各位大人。」

騎兵不下馬，趾高氣昂地通報完了略略行禮便揚長而去，只留下臉色難看，在城外等候的一眾阿維尼翁主教基爾斯坦范海因里希等一眾人面面相覷。

「他是來挑釁的，主教大人，我們需要做好最充足的戒備！」他手下的一名警備官破口大罵，指著那名騎兵遠去的方向，雙目幾欲噴火。

「年輕氣盛的國王，讓他囂張一下也沒有關係，」基爾斯坦苦笑一聲，他知道現在該怎麼做，「現在是停戰時期，他不會這麼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