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復仇者呂坤嵇
林世舉對於那位呂坤嵇道長非常好奇,尤其是那位老先生保持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模樣,但他給的錦囊將林世舉的每一步都計算的分毫不差,甚至連出海的嚮導都推薦給他了。
明明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不重功名利祿的方外人士,卻如此精打細算,實在是難以揣測的,但是林世舉知道,憑呂坤嵇的功夫,要是想要幹掉自己,根本不用大費周章,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數不勝數,要是他想,早就動手了。
被推薦的嚮導名叫葛祿,乃是世代的漁民,但是此人粗通佛郎機話,能夠與外國人進行粗略的溝通,常年在南海捕魚為生,對這裡的水文氣候非常熟悉,此人五十有三,在海上生活了三十五年,據他自己所說,曾經和呂坤嵇道長有過一些交集。
當年呂坤嵇乘坐自己的船,行進途中遭遇鯊魚群,眼見著全船人都要命喪鯊口,呂坤嵇只穿著一身內衫就拿起魚叉跳入水中,僅僅憑藉他一個人,就將鯊魚群屠戮殆盡,從那時開始,葛祿就驚呂坤嵇為天人,但凡有什麼呂坤嵇所託的事情,便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原本葛祿還對這趟差事極為排斥,但是當他聽說呂坤嵇道長也要同行之後,便欣然景從了。
在葛祿的引導下,短短十三天的功夫,艦隊便穿越了危險而且詭秘莫測,被人們稱之為「死亡珊瑚海」的風眼南崑崙海,平安順利,只遇上了兩場小型風暴,這幾乎是難以置信的。
葛祿是一個老實的人,但那只是表面如此,要知道一個真正的老實人可不會在經歷了一系列大難之後,還常年在南崑崙這條危險的航線上世代捕魚為生,所以事實是,葛祿是一個內斂的精明強幹之人,他身體健碩,皮膚黝黑,典型的馬來人笑容,卻正直非常,又有些迷信,畢竟長年航海的人對於那些怪力亂神要說不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此刻,林世舉和呂坤嵇正坐在船長室內,討論著艦隊在葛祿帶領下進行的這場遠洋航行。
「道長的眼光實在非常準確,」林世舉笑著瞥了一眼只要有呂坤嵇在身邊就顯得緊張非常的塔里婭,輕輕拍拍她微微有些緊握的手,「再次感謝道長先生的推薦,要是我們這些外國人,恐怕無法找到這麼一位棒的嚮導。」
「謬讚謬讚,」呂坤嵇神態祥和,捋著雪白的長須,「公爵閣下吉人自有天相,逢禍端便會化為祥瑞,非是貧道之功勞。」
「哈哈,道長果然不戀俗物,但請容我問一問,」林世舉先恭維一句,他自詡為閱人無數,但是這個看不透深淺的呂坤嵇,卻有種無力感,「道長先前曾說過有緣再相見,但是這緣似乎也太快了一些。」
「敢問公爵閣下,信天道否?」呂坤嵇渾然沒有把這番話有些質疑的色彩放在心裡,而是神秘的笑了笑。
「道長先生是想說冥冥之中的事情嗎?」
「然也。」
「中國有句俗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我認為,這些冥冥之中的事情還是不信的好,相較於這種玄而又玄的觀念,我更願意相信事在人為。」
「哈哈哈哈哈哈,」呂坤嵇捋須大笑,「公爵閣下果然非凡人,然天行有常,道法無勢,貧道不喜功名利祿,卻將此條奉為畢生圭臬,昔有秦皇漢武,皆是一代人傑,然皆是天下大事成就彼等不世之功勛,而今大勢在公爵閣下,能夠做一番事業,此乃必然啊!」
「道長先生,我倒是有一個不情之請,」林世舉微笑著接受了奉承,表現出有些飄飄然的模樣。
「請賜教。」
「聽聞道長長壽有方,能否傳授我一些調節氣息的功法,我不信什麼長生不老,但是養生之道還是很重要的。」
「這是自然,公爵閣下,待貧道獻上一方,」呂坤嵇從袖中掏出一本古樸之氣撲面而來的捲軸,遞給塔里婭,「此物名為《陽泉經》,又稱《七穴書》,乃是宋時一大隱士所作,調節氣息,延年益壽,公爵可先自行品味,待明日貧道為公爵閣下細細詳解。」
「非常好,」林世舉開心極了,「還有一事,我們的公主殿下似乎還有些抵觸情緒,在我和她進行深談之前,你還是去對她進行些許的開導吧,道家人,舒緩人的氣息情緒也是必修課,不是嗎?」
「自當遵命。」
目送著呂坤嵇離開的身影,林世舉方才保持著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他自言自語起來,「什麼方外之人,看來有些事情可不一定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淡薄呢。」——分割線-——「吾雖為方外之人,卻也曉得忠義二字,及至反賊篡位,忠義之士慘遭屠戮,吾家先祖懷烈公乃是建文朝翰林院編修,因直言罵賊惹惱了反賊而慘遭滅門之禍,獨一子彼時正遊歷於東南方才在友人的協助下逃出生天,從此流落南洋,有國而不能回,邇來近百年矣,吾闔家皆恨不得生啖賊子之肉!以報百年前滅門之仇!幸得遇見故主後裔,吾從彼時起便希冀扶故主以歸國,以全先祖遺志,報得國讎家恨!此仇,此心,日月可鑒,天地在上,吾呂坤嵇銘此誓於此,人神共鑒!」
此刻,朱霞衣的房間內,呂坤嵇正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著頭,發出「咚咚咚」的悶響聲,他聲音哽咽,情緒激動,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朱霞衣認識呂坤嵇,她很早以前就受到過呂坤嵇的關照,一直以來都是見到他寧靜淡泊的樣子,卻從未曾想到過呂坤嵇還有這麼一面,被嚇得有些手足無措。
「道長這是作甚,」朱霞衣急忙起身去攙扶他,「道長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折煞小女子了,道長以前皆稱呼小女子婉婉的,今兒是怎麼了?」
「時至今日,貧道萬死啊,」呂坤嵇站起身來,卻哭得像是一個孩子,「初次見面之時,貧道便已猜到一二,卻未曾吐露半字,今時今日,不同以往,貧道之所作所為,實乃萬死莫贖!冒犯殿下了!」
「萬死?道長?」朱霞衣一臉疑惑。
「是了,」呂坤嵇點點頭,他稍稍恢復了平靜,「皆是貧道之謀划,引薦尹家集眾人,將殿下驅逐出尹家集,乃至這一切,皆是貧道所獻之策,皆為了復國大業,以全建文正統之名。」
「什麼?!道長!你!」
「貧道自知萬死,只望殿下保重鳳體。」
「就連道長你也如此,這世上還有誰人可信,誰人可信啊.」——分割線-——夜半時分,涼風習習,在海上更是冷的發寒,即使是在這片四季溫暖的海域上也是如此。
煙波繚繞,千萬里之遙不見明物,若是在往日無星無月的夜裡,更會帶上一層朦朧化不開的霧氣,艦隊的航速到了這個時候,都會變得非常緩慢,讓人甚至察覺不到船在行進,只有海水輕輕拍打著船身和風吹桅杆,以及水手們飄來若有若無,伴隨著三弦琴和手風琴的縹緲歌聲。
雖然聽不懂,但是半夜無眠,只得出來眺望遠方的朱霞衣依舊忍不住跟著和起來。
「睡不著嗎?」卻在這時,從朱霞衣背後傳來一陣聲音,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望去,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在月光的映照下,她認出了他。
「你來做甚?」朱霞衣注視著他來到自己身邊,忍不住往一邊挪了挪,言語裡面還是那麼的戒備。
「別緊張,我的朱小姐,」此人正是林世舉,他苦笑看著她,「你該知道,我對你並無惡意,怎麼還這麼防範著我。」
「不過你選了一個好位置,這裡白天和晚上風景都很不錯,我經常來這裡,」林世舉補充了一句,察覺到朱霞衣的戒備稍稍減去,他笑了笑,「應該說你還得感謝我,我可是要將你送向更加富裕的生活,別人還無法得到呢。」
「欺騙,」朱霞衣輕聲念叨。
「什麼?」
「我是說欺騙,我只見欺騙,」朱霞衣冷笑一聲,「難不成我還要對爾等感恩戴德?搖尾乞憐不成?爾等可曾問過我,為何要我成為爾等工具?那過眼雲煙,便是如此重要嗎?我厭惡此等處境,男人野望,何苦要我來承擔?為何!」
「首先我們得先澄清一些事實,第一,朱小姐,我沒有欺騙過你,我從來沒有隱藏過自己利用你身份的企圖,應該說是你親近的人欺騙了你,第二,這確實是野望,但你也要承認,這是為了你的家族,你是建文皇帝一脈最後一人,這項使命難道不能說是與生俱來的嗎?我不需要你對我感恩戴德。」
朱霞衣認真想了想,她發現,他似乎確實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反而是第一個說明真相的男人。
「不!我怎麼會被他這等淺薄的花言巧語誆騙!無恥之徒!野心勃勃!無法無天!」朱霞衣連連搖頭,強迫自己保持對於林世舉的厭惡。
「朱小姐,你可知道生而為人,所必須要承擔的幾樣事情?」林世舉看她的樣子,有些好笑,見她看向自己,「第一,傳承,傳承一切,交給下一代,生為萬物之靈,卻終究是萬物之一,第二,追求,未免渾渾噩噩,人需要追求,不論是野望還是什麼,第三,價值,人需要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追求可以追求很多東西,但是價值只有一種。」
「傳承?追求?價值?」朱霞衣愣了一下,細細琢磨著林世舉話裡面的意思,漸漸陷入了沉思。
「另外,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做什麼,」林世舉補充說著,「你只要按照我的意願執行一切就行了,你還是一個自由人,你的人生安全不用擔心,我會保證的,你的安全,你的生命和自由,畢竟自由是人必須要有的東西,那是最基本的,但我能給予的只是你的人身自由,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找到自己的精神自由,我希望你能找到。」
「你會.保護我?」朱霞衣似乎害怕聽錯了,她愣愣地看著林世舉,不知何時起,臉上帶起一陣紅暈,她雖然有些對林世舉戒備,聽到他的話卻沒有由來的感覺到一陣安心,連日以來面臨未知生活的恐懼似乎也淡薄了不少,她突然發現,林世舉或許真的很可靠。
「當然,這是我給予你的承諾,」林世舉微微一笑,「我是一個野心家,獨裁者,但我始終認為,一個男人要承擔的責任就是完成自己的諾言,我向你保證,我會用這世間最為強大的軍隊和海軍艦隊,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