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認定了是她
外頭一個頭梳高髻,身穿掐金竹紋紗羅薄衫的婦人匆匆進了屋。
正是杜氏。
她一眼就瞧見躺在床上的長朦和坐在床邊掉眼淚的長嬴。
「我的兒!你怎麼突然就……」
長嬴慢慢止住哭泣,在一旁幫著捋順杜氏的後背,溫聲勸道:「母親,您別傷心過了頭,損壞了身子,到時朦兒還要擔憂您吶。」
丫鬟們不敢哭了,下巴頂著胸口,無聲抹淚。
「母親……咳咳咳……」長朦臉色灰白,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上來,目光黯淡。
杜氏愛憐地撫摸一下她的鬢角,目光凌厲掃過三個大丫鬟。
「朦兒怎麼成這樣的,你們幾個給我細講清楚。」
水瑤平日最受寵,被其餘兩個推出來,硬著頭皮道:「姑娘本來吃完午膳還好好的,之後送冰的來了,姑娘吃了一碗酥山,還說今年的酥山好像要更甜些。
「然後姑娘跟翠……和我們說頭疼想睡覺,可誰知一站起來就突然腹痛不止,還犯噁心,然後……然後就倒下了!奴婢恐怕……是酥山寒涼,才讓姑娘腹痛。」
「胡說!」杜氏起身照著水瑤左臉就是一巴掌。
「不過幾口大的酥山,怎麼可能鬧得這樣凶!」
水瑤等人嚇得跪下猛磕頭。
「奴婢不知,奴婢愚笨,什麼都不懂,讓姑娘受苦。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
水瑤的額頭磕到一片血肉模糊時,宋大夫來了。
小廝通報聲剛一落下,杜氏就忙拉好床幃,只讓她露出手腕。
大夫先是給長朦切脈,問過癥狀,最後要求察看氣色。
杜氏猶豫片刻,還是慢吞吞拉開了床幃。
慘白的少女沒力氣睜眼,口唇發紺,聲音嘶啞。
杜氏心疼得緊緊揪著胸口的布料,宋大夫倒是救濟病人頗多,見怪不怪了。
冷靜地查驗過後,他道:「我看令媛的癥狀,恐怕是中毒。」
杜氏心下一緊,「中了什麼毒?可有辦法醫治?多久能治好?」
大夫搖搖頭,「中毒不深,但得先確定毒源才能判斷。方才當務之急是熬苦參汁催吐,調理中和,再用針灸療法醫治,排除毒素,再觀後效。」
說著「唰唰」寫下藥方,杜氏命跟隨她過來的一個心腹拿藥方出去抓藥。
接著她迅速環顧一圈屋裡的人,揪出了最常貼身伺候長朦的水瑤。
「我且問你,這些日子朦兒可用過什麼別人給的東西沒有?」
水瑤啞著嗓子道:「只有大姑娘半月前送來一盒珍珠粉,餘下的都是府里撥的,我們直接領回來,再沒有其他人送東西……」
聞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長嬴身上,驚得她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啪!」
還沒等長嬴反應過來,臉上已經狠狠挨了一耳光。
嬌嫩白皙的麵皮上,赫然顯出紅掌印。
長嬴下意識捂住挨打的半邊臉,方才堪堪止住的淚珠又溢出來。
「母親打我做什麼!」長嬴委屈地捂住半邊臉,瘦削的臉蛋登時腫得老高。
周圍下人都蒙了,大氣也不敢喘。
杜氏氣得說不出話來,怒目圓睜。
她雖早早防備著長嬴也有想進宮的心思,防備著她暗算長朦,可密信一事之後,她心裡的疑慮已經打消不少了。
再加上方才那人還稟告說,長嬴因被說嫁得不好,就一反常態地駁斥,一副被情愛迷住眼睛的無知少女模樣,杜氏就更確信長嬴是真不想入宮。
可現在大夫和水瑤的話再次把她的心吊了起來。
難道長嬴這麼久以來一直在演戲,竟連她都蒙過去了。
胡思亂想間長之榮姍姍來遲。
他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屋,一眼就瞧見站在屋門口對面的長嬴捂著臉哭,指縫間的紅印也恰到好處地溢出來。
長之榮皺了皺眉。
「你們怎麼回事?朦兒怎麼回事,還有嬴兒讓誰給打的?」
話一出口,莫名可笑,滿屋子人除了杜氏還有誰能打得了長嬴,但長之榮也不能一上來就認定了是杜氏做的。
況且比起長嬴他現在更在乎長朦的安危。
杜氏馬上跑過去揪住長之榮的袖子哭鬧:「老爺!老爺!!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長之榮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月晴,你別急,慢慢說。」
「我原想著長嬴這孩子小小年紀失了母親,拿她當親生女兒疼的,從小到大要什麼給什麼,朦兒有的她都有,朦兒沒有的她還有!可她還是不滿足,竟給朦兒下藥……」
即便是這種時候,杜月晴的謊話還是信手拈來,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絲毫不受情緒影響。
長之榮一皺眉,沒等他說話,長嬴先搶過話,嗓音依舊柔軟,但語氣里多了些怨憤。
「母親分明信不過我,珍珠粉驗都不驗就說我下毒。水瑤!」
水瑤正在一旁縮著不敢露頭,冷不防聽見長嬴叫她,驚得渾身一激靈。
「奴婢在!」
長嬴捂著半邊臉道:「你去把我前幾日讓芍藥送來的珍珠粉拿出來。讓宋大夫好好地驗一驗,看我到底是給妹妹下了什麼毒,竟要母親這般狠心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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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水瑤沒敢動,她知道長嬴這話是針對杜氏的。論理,她的賣身契在夫人手裡,到底是夫人的人,她若是聽了話去拿,就有些在跟夫人作對的意思。
可若不拿,豈不耽誤事?
她有些犯難,偷眼看看杜氏,只見杜氏擦擦眼淚道:「水瑤,你去把大姑娘送的珍珠粉拿來,給宋大夫驗清楚。」
既然這丫頭非要和她對著干,那就讓她試試看,小胳膊到底能不能擰過大腿。
水瑤得了杜氏的命令,這才敢動彈。
少頃,她便取來一隻貝殼形狀的銀制小盒。
宋大夫小心翼翼接過銀盒,撥開盒蓋,發現裡面盛的珍珠粉沒有被動過的痕迹,還是填得滿滿的,壓得還很平實,只有少數粉末因震動粘在盒蓋上少許。
但出於保險起見,他還是挖去一層檢驗。
最後檢驗的結果就是,珍珠粉里無毒,而且長朦似乎根本沒動過這盒珠粉。
杜氏氣得指尖顫抖:「大夫,您再驗驗,就藏在底下也說不定……」
長嬴心裡冷笑,果然這一套她是很熟練的。
宋大夫無奈,乾脆把整盒珠粉都摳出來驗,還是一樣的結果。
「夫人,老身明白您的心情,但這的確就是一盒普普通通的珠粉……」
長之榮默然不語,走到床邊,撩開幔帳一角,看著可憐兮兮的長朦,深深嘆了口氣。
好好一個女兒,就這麼浪費了。
宋大夫卻道:「夫人,病患可用過什麼東西?」
「她中午用了飯,進了點酥山,可是這些東西都是家裡下人做好了直接送來的,不會有問題……」
將軍府上上下下,看管重要事務的哪個不是她杜月晴的人,雖不說對她能有多少忠心,可也不至於跟榮華富貴過不去,要害待選入宮的主子。
跟她杜月晴過不去的,除了長嬴,就只有長嬴。
屋角屏風旁的冰鑒里還徐徐冒著白氣,宋大夫走上前,發現裡面的冰塊已經融化了一大部分,只剩一個小丘。
小丘上坐著一隻瓷碗,碗里酥山已用去大半,只殘留少許冰水。
稍作猶豫后,他看向無聲拭淚的杜氏。
「夫人,可否允我查驗這冰鑒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