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爐餅
隨著一聲「吱呀」的推門聲,宋雲珠探頭看向院子,只見許萱抱著兩顆菘菜(白菜)、李無疾拎著一根約有一尺長的薯蕷(山藥)、李安君摟著四五個蘆服(蘿蔔)依次走了過來。
「這些是伯父給的嗎?」宋雲珠停下手中的動作問領頭兒的許萱。
許萱隨意的把懷裡的菘菜放到案上回答:「菘菜是伯父給的,我們要離開時恰好遇到去地里砍菘菜回來的伯父、伯母,便給了我們兩顆。蘆服和薯蕷是三叔父給的,我們路過三叔家時,碰到了要外出的三叔父。」
「絮兒堂嫂對伯父和伯母說了我們給昭兒送衣服的事情,伯父當即變了臉色,伯母連忙去他們房裡取了些絲綿(即蠶繭上的剝下的亂絲)、蠶絲和亂麻交給了絮兒堂嫂,絲綿和蠶絲少,亂麻占的多。伯母的心都歪到宋河裡去了,他們家每年都會養幾萬條蠶,自己穿著填有蠶絲的綿袍,卻拿窮苦人家過冬用的亂麻打發絮兒堂嫂。」李安君皺著小臉替韓絮兒打抱不平,一雙新月彎眉擠到了一起。
宋雲珠把刮刀遞給許萱,伸手撫了撫李安君的眉頭開解道:「不管怎樣,得了總比沒有強,你就不要為絮兒發愁了。伯母好面子,經過這件事,也會變得對絮兒、昭兒好一些。」
「但願吧。」李安君小聲嘟囔著,坐到蘆葦席上直嘆氣。
頑皮的李無疾拿著手中的薯蕷繞到李安君的背後,把薯蕷塞進李安君垂在背後的頭髮里。
李安君感到發間一沉,急忙拽過綁著的發尾,薯蕷皮上的弄髒了綁頭髮的水粉色麻布長條,長長的薯蕷掉在地上碎成了幾段。
「啊…啊…李無疾,你別跑。」
李安君尖叫著去追早已跑出堂屋的李無疾。
李無疾知道宋雲珠不會偏向自己,急忙往許萱的院子里跑。
李安平去世后,宋雲珠為了許萱的安全,讓李安河扒了兩家之間的圍牆,並用這些磚和買來的磚加高了許萱院子的圍牆、堵上了原先的院門。
「嫂嫂,你不擔心無疾會被安君揍?」許萱把玩著刮刀問。
宋雲珠站到堂屋門前抬頭看著快要移到東南隅的太陽回答:「是他先招惹安君的,挨揍也是應當的,不能讓他覺得自己仗著年紀小就可以為所欲為。萱萱,咱們準備些朝食吧,安容吃了點寒具后便去了鄉塾,做好后給他送些。」
(註:兩漢是一日兩餐到三餐過渡期,按照西漢時的禮儀規定,天子一日四餐,諸侯一日三餐,普通百姓一日兩餐。百姓兩餐分別為朝食、哺食,朝食又稱饔,一般在巳時(九點左右);哺食又稱飧,一般在申時(下午四點左右)。不過,西漢時期,普通百姓可以在朝食前使用小食,被稱為寒具。)
許萱點頭,先是把刮刀放到李安君的房間,然後跟著宋雲珠去了東廚(漢朝時,把位於主房東邊的廚房叫做東廚。)。
宋雲珠把碎了的薯蕷去皮剁成糜,拌上雞蛋、膏和磨好的粟(小米)粉,準備給大家做餅吃。
許萱先是把鐵釜(fu,漢時流行的炊具,類似於鍋)清洗乾淨,放到第二個灶眼上,用來煮粟粥,然後把鐵鏊(ao,面圓而平,下面有三隻短腳)支撐在第一個灶眼的上面。
「嗒、嗒、嗒…」
許萱熟練的用火鐮敲打著燧石,「嘭」的一聲,火星瞬間點燃了裹著燧石頂部的柳絮。
「嫂嫂,過幾天應該就會收芻藁稅(chugao,一種乾草、秸稈稅,秦時用實物繳納,漢朝時逐步可以用錢代替。),咱們這次是用實物還是錢?」許萱邊把燃燒著的柳絮甩到準備好的粟稈上邊問正在用箸(筷子)攪拌薯蕷糊的宋雲珠。
宋雲珠慢慢停下手中的動作,嘆著氣回答:「用錢吧,上個冬天突然變得特別冷,我怕今年也會這樣,不如留著這些柴火吧,無疾、安君和安容年紀小,不抗凍。萬一今年和去年一樣,到時拿著錢都可能買不到柴火。」
許萱覺得宋雲珠說的有道理,連忙說自己也可以拿一些錢出來貼補家用。
「不用了,咱們家雖然不是大戶,但好歹也是祖輩在孝文皇帝時販過鹽、孝景皇帝時養過馬的,這一百多錢還是能拿出來的。你的錢就自己留著吧,安河說,等安平的忌日過了,讓我給你找戶好人家,正好咱們安君也十四了,到時候我要好好給…。」
宋雲珠的話沒有說完,被提著李無疾走進東廚的李安君高聲打斷:「嫂嫂,我不著急,你不用管我,先管二嫂,我和嫂嫂一起幫二嫂找個好人家。安容在的鄉塾里有不少和二嫂年歲相當的少年郎,等他回來了,我問問他有沒有合適的。」
李安君說完,把已經變成小花臉的李無疾丟到一旁,笑著幫宋雲珠捶背揉肩。
有點恍惚的許萱怔怔的望著灶膛里熊熊燃燒的烈火,彷彿再次看到了那個明媚的少年郎在朝自己招手,一如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樣。
李無疾見宋雲珠、李安君不理會自己,撅著小嘴朝許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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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母,你怎麼了,眼睛都紅了?」李無疾趴在許萱的肩膀上問。
許萱回頭看了一眼皺著小臉的李無疾,擠出一絲笑容笑著說:「火太大,曛住了。」
李無疾湊到許萱的眼睛旁,張開小嘴輕輕吹了又吹。
「嬸母,好些了嗎?」
「謝謝無疾,我感覺好多了。你阿母要做朝食,咱們兩個一起給她燒火好不好?」
李無疾輕輕點頭,許萱掏出帕子幫李無疾擦了擦小臉,然後讓李無疾站在一旁幫自己拿粟稈子。
宋雲珠端著攪拌好的薯蕷糊走到灶台邊,讓薯蕷糊順著陶盆的邊沿流到鐵鏊上,然後快速用箸把糊攤平。
一張張香噴噴的餅很快做好,宋雲珠笑著拍了拍李無疾蠢蠢欲動的小手,讓李無疾跟李安君先去洗手。
因著李安君在東廚里對宋雲珠說的話,許萱怎麼也不肯去鄉塾給李安容送朝食,一人站到堂屋門口生悶氣。
最終是李安君頂著北風跑了一趟。
李安君走後,宋雲珠摟著李無疾輕聲勸還正在賭氣的許萱。
許萱望著院牆東邊的竹子數落起李安君的不是:「嫂嫂,我就是生氣,雖然安平不在了,可我還是她的二嫂嫂,她怎麼能那樣說。」
「好萱萱,是安君不對,你就彆氣了,這件事先不提了,好不好?」宋雲珠抱著李無疾走到許萱身邊輕聲說。
許萱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抱過李無疾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雲珠知許萱是借李安君的話借題發揮,便想著等李安平的忌日過後,再留許萱三年兩載。
現在是有李無疾平時跟許萱玩鬧,許萱不會覺得孤單,李家生活也不錯,自然不會輕易想著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