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麻煩與失眠
高個驛卒見李安河放進木盤中的四銖錢不僅份量足而且外郭沒有用刀磨過的痕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正在登記信息的年輕驛卒。
年輕驛卒心領神會的看了一眼堆在最上方的四銖錢,隨後吹了吹竹簡的字跡,漫不經心的對李安河、李長壽說:「你們兩個走了好運,等於是花了住五人間的錢住到了四人間。你們的亭長暫時回不了房間,驛站的東廚里應該會有多餘的飯,可以賣給你們一些。要是買的話,一份熱蒸餅是二十個錢,我可以讓人悄悄送去。」
李安河與李長壽皆被年輕驛卒的話驚到,倆人雖然在來之前聽旁人說過可以花錢在投宿的驛站內買些熱食,但也沒有聽那人說可以如此明目張胆。
「這、這也太貴了吧,堂兄,還是不要了吧。」心思細膩的李長壽怕其中有詐,連忙開口拒絕。
年輕驛卒聞言立刻變了臉色,渾身散發著不好惹的氣息。
李安河急忙把李長壽拉到背後護起來,賠著笑向年輕驛卒求情:「大哥,我堂弟不太會說話,還請見諒。實在是我們兄弟身上沒有帶幾個錢,光今晚投宿就花了我們倆二十個錢,這裡離陳留縣還有一百多里,總得留著明后兩天的投宿錢,這天太冷,堂弟身子骨又不太好,要是因為一口吃的耳落到住馬廄的境地,我可沒臉回家去見自家伯父了。既然大哥開口了,那我倆各買一碗熱水,權當暖暖身子。」
年輕驛卒見李安河態度誠懇,才緩和了神色,繼而用不屑的目光掃視著李安河、李長壽身上用普通麻布做的直裾綿袍,覺得再糾纏下去也從李安河身上套不出幾個錢,便黑著臉催促李安河把要買熱水的兩個錢掏出來。
「稍等,稍等。」李安河邊說邊用右手伸進左邊的袖子,當手指觸碰到幾個四銖錢時的一瞬間,突然之間明白年輕驛卒之所以如此熱心,原來是惦記上了自己的那幾個份量足的四銖錢。
「大哥,錢是給?」李安河把兩個錢握在手心問年輕驛卒,用餘光瞥向端著木盤走遠的高個驛卒。
年輕驛卒不耐煩的伸出手心,李安河把兩個被明顯磨過的四銖錢放進年輕驛卒的手心裡。
「你…」年輕驛卒欲言又止的瞪了一眼李安河。
李安河一臉無辜的看向年輕驛卒問:「大哥,我、我怎麼了?」
年輕驛卒不再說話,咬著牙把兩個錢握在手心中,隨後攔住一個路過的在驛站里打雜的頭髮花白的老頭去東廚給李安河、李長壽各端一碗熱水過來。
老頭很快端著兩碗水走了過來,李安河與李長壽趕忙接過,溫乎乎的碗面已經表明這根本不是熱水,充其量算是溫水,不過也比喝涼水強太多。
「小夥子,那些人慣會取巧,正在東廚里罵你呢!」老頭撫著同樣花白的鬍子對正在剛把碗遞到嘴邊的李安河說。
李安河看了一眼滿臉褶子的老頭,笑笑不說話。
喝完水后,老頭熱心的把李安河、李長壽領到高個驛卒剛才分配的房間,並幫忙用隨身攜帶的火鐮點了油燈。
房間雖然幾乎沒有布置,但鋪在榻上的衾褥卻足夠厚實。
李長壽有些犯難的看著五張空榻問:「安河,咱們是先睡,還是等那兩個亭長回來?」
「先睡吧,他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把位於裡面的三張榻留給他們就可以了。」李安河說完,把裝有衣服的包袱放在榻邊,然後坐在位於門口處的一張榻上打開裝有乾糧的小包袱,拿出宋雲珠塞在裡面的熟雞蛋,一個遞給李長壽,一個自己剝殼吃掉。
李長壽不好意思的接過,並把一個錢塞進李安河手中解釋:「安河,這是剛才買水的錢。」
李安河坦然接過,順手把錢塞進左邊袖子的暗兜里。
「安河,你說那個驛卒是圖什麼,咱們在這裡也沒有熟人?」李長壽邊把自己帶的爐餅分給李安河邊疑惑的問。
李安河接過爐餅,大口吃掉,然後從左袖中掏出兩枚四銖錢放在手心裡讓李安河看,一枚是完好的四銖錢,一枚是用刀磨過的四銖錢。
李長壽恍然大悟,原來兩個驛卒是想多從李安河身上多套一些完好的四銖錢。
奔波了一天的倆人顧不上感傷與親人的分離,躺在舒適的衾褥間沉沉睡去。
冬夜裡,北風吹的緊。
馬廄里,此起彼伏的鼾聲與馬匹的嘶鳴聲混合在一起,疲勞使得擠在一起的男人們忘卻了寒冷。
李安河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本能的把藏有四銖錢的溫襦往懷裡摟了摟,渾然不知陳安世與趙成站在一旁議論自己。
「這小子挺機靈,不然怎麼也得在那幾個驛卒手裡掉層皮。」是陳安世的聲音。
「他機不機靈我不清楚,但我曾聽說他家有個守寡的美貌女人。陳兄,他家的女人喪夫,你喪婦,說不定…」趙成見陳安世瞪著自己,咽下了自己帶有調侃意味的話。
陳安世不悅的鎖上房門,囑咐趙成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早早的起來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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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反倒覺得陳安的舉動有些好笑,暗自在心裡嘲笑陳安世假正經。
驛站里的嘈雜聲慢慢消失,唯有驛卒們居住的西廂房裡仍舊亮著油燈。
高個驛卒見其餘兩個驛卒已經睡著,便把自己偷偷調換掉的四銖錢分給年輕驛卒一半,倆人小心翼翼的用匕首磨錢的外郭,不斷有銅屑落在事先準備好的麻布袋裡,裡面已經已經積攢了不少銅屑。
高個驛卒笑著掂了掂布袋,準備過幾日找個理由向驛丞告假,去襄邑縣城找自己的舅父用這些銅屑鑄成四銖錢。
夜越來越深,與呼呼大睡的李安河不同,李家人除了李無疾外都失眠到了後半夜。
許萱望著漆黑的夜色,腦海中不斷閃過宋雲珠與李安君在中午時說的話,把頭埋在衾被裡喃喃自語:「安平,原來你離開我快三年了,你可真狠心,這麼長時間都不曾給我託夢。」
寂靜的夜裡,無人回應許萱,唯有心中的荒涼在不斷延伸。
心有靈犀的李安君、李安容俱是躺在各自的榻上無心入睡,回想起去世多年的阿翁、阿母,早逝的次兄,去服役的長兄,倆人不約而同的躲在衾褥里低聲哭泣。
臨近午夜時,原本熟睡的李無疾突然大聲哭了起來,鑽進宋雲珠的懷裡喊著要去找李安河。
宋雲珠一邊輕聲哄著哭鬧的李無疾,一邊用手擦去自己臉頰上的淚水。
日升、日落。
疲憊不堪的正卒隊伍終於在兩日後的正午到達了陳留縣西城門外的西郊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