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形影不離

楊小一一直想找機會和她的爸爸說上幾句話，可是這一天來凌羿鋒跟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她根本就沒有可以單獨行動的空間。

凌羿鋒似乎很興奮，很高興。蒼白的臉龐上居然有了點點血色，他此時的樣子彷彿回到了十年前，他還是那個白衣飄飄少年的時代。他帶著她圍繞著小島走著，一邊伸手介紹著小島上的一草一木，每一個裝飾。楊小一淡淡地聽著，也明白了這裡一切的布置都是他費盡心思做好的。他把這裡當成了他們的家，當成了他夢中的樂園。有那麼一瞬間，她也跟著他幼稚天真的思緒飄遠了。忘卻了凡塵間的俗事，忘卻了那些陰謀罪惡。此時的凌羿鋒展現了他諸多人格當中最美好的一面。

她脫掉鞋，赤腳踩在柔軟的沙灘上，埋頭看著自己的腳印。海水輕輕沖刷，那些印記又被瞬間吞沒。頓步，回頭。那些走過的路已經沒有了一點痕迹。後方遠處的黑暗中，一個人影隱匿在其中，她遠遠望著他，心裡的感覺異樣無比。酸，甜，苦，辣。全都堆積到了一塊。曾經那個男人沒有照顧她，而如今他卻因為凌羿鋒而無時無刻地照顧著她。這樣的願望居然被那個如同惡魔一樣的男人替自己實現了。

轉回頭。看著前方的凌羿鋒。他似乎沒有發現自己沒有跟上，還在喋喋不休地說些什麼。好聽的聲音伴隨著大海就如同在低聲吟唱一般。他還是穿得很少，一身白色的他背影柔弱，褲腿已經被海水浸濕，緊緊勾勒著他修長的腿型。

相信無數少女都有過這樣的夢，夜晚，海邊，吹著柔和的海風，踩在細軟的沙灘，和自己愛的人手拉手散步。他為自己撩過耳發，然後用可以融化一切的眼神看著自己，彎腰在自己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好美的畫面，好浪漫的情懷。

而如今，她卻只能用悲慟又複雜的心情去觀望那個少年的背影。他的身影走遠了，這樣看去就像一個飄忽的鬼影，在往外散發著詭異駭人的光暈。

她獃獃地後退了一步，接著又是第二步，第三步。最後乾脆轉身，往身後黑暗的地方跑了過去。那裡有她的爸爸，他是不是可以保護她？她心裡好不容易築起的城牆在這時瞬間倒塌。瘋狂地奔跑了一段路，看著越來越近的父親，她的腿下一軟。猛然摔倒在地。一手扒著他的腳，一邊抬頭，看著他，「爸爸，我想離開這裡。」爸爸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用過了，如今用來有些彆扭，有些不自然。

他明顯一愣。剛準備彎腰扶她起來的時候就看見遠方的人影愣住了，然後他回頭轉身，他們之間的距離很遠，可他仍然能夠感覺到，那邊的凌羿鋒正在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那陰冷的感覺透過距離，直直射入他的心臟。

動作僵硬了。他挺直了腰板，看著凌羿鋒的方向，用一種特別小的音量說著話，「我會想辦法的。」這話聽起來胸有成竹，毫無驚慌之感。但他知道，這是個多麼冒險的任務。凌羿鋒的可怕他是見識過的，曾經他就一直感慨著，那麼年輕的少年做事居然可以如此狠辣。若有人觸犯到他，他根本就是六親不認。

用餘光掃視著腳下的楊小一，他有些錯愕。雖然不知道她與凌羿鋒是怎麼認識的，可是，他的女兒一直惹人喜愛，哪怕對方是撒旦是修羅。那邊的凌羿鋒開始移動了，腳步很慢，明亮的黑眸隱匿在劉海之下，偶爾能射出一絲光芒。

「他生氣了。」小聲地提醒著腳邊的楊小一。他跟了他這麼多年，已經可以很好的揣測他的喜怒哀樂。儘管他確實很聰明，但時而的做法就如同小孩，如果沒有必要，他是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他很任性，任性的讓人害怕。

心裡一縮，他捏緊拳。怎麼辦……他會對楊小一做什麼嗎？在他的面前傷害他的女兒？這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和屈辱。心開始一片片往下陷。他知道，凌羿鋒絕對不是那種只動嘴，不動手的君子，字典里也根本沒有不打女人這一說。如果……他敢對楊小一做什麼……用餘光注視著周圍，這座島上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負責保護他們，黑暗之中還有巡邏的人，如果這時候對凌羿鋒動手……他有勝算嗎？

凌羿鋒慢慢走了過來。他的身高不如他，在他面前站定，他抬頭輕輕看了他一眼，倏然一笑，「李教官，既然看我女朋友摔倒了，怎麼也不扶一把呢？」這一笑，這一問。讓他暗暗鬆了一口氣。攥緊的拳頭也稍微鬆開……看來，剛剛他多想了。

「這位小姐，剛剛求我救她。我覺得很奇怪。」對著凌羿鋒微微頷首，無比恭敬。很直接誠實的就把楊小一給出賣了。

凌羿鋒輕輕笑出了聲。還笑得有些爽朗。似乎是聽到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然後彎下腰把楊小一扶了起來。

「風大了。我們回去吧。」他溫柔地看著她，特別體貼地說著。

這一切都出乎了楊小一爸爸的意料。他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轉身看著慢慢遠走的二人。這樣看過去，他們就像一對恩愛纏綿的情侶。

「你在，我就寸步不離；你走，我就如影隨形。」凌羿鋒輕輕念叨著，他的聲音就如同歌聲一樣，直抵心靈，那麼柔，那麼輕，語速節奏都控制得恰到好處，他握緊她的手，「你喚，我就像你證明。」他一直盯著遠方，眼神那麼深幽，他……在思考，「楊小一。哪怕你一次又一次的丟棄我。把我一個人至於黑暗之中。我想，」眸光一閃，他笑了，「也是我罪有應得。」

楊小一心裡一軟。有些錯愕。轉頭望向了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讓她想起了童話村，那晚他躺在篝火旁，火紅的焰火勾勒著他的側臉。他傾城的容顏似乎是在那一晚深深印入她的腦海。

感覺到了楊小一的視線，他卻沒有回頭，「你能聞到我身上的香味嗎？」突如其來，莫名其妙。他問了這個讓楊小一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鹹鹹濕濕的海風中的確夾雜了他的香味，味道很淡，卻穿過鼻子進入胸腔和大腦。就像一條絲綢，在她的體內體外纏繞。這樣的味道，若不加以控制就會讓人失去理智，就會讓她忍不住撲在他的懷裡猛然吸入。這，絕對是一種戒不掉的毒藥。

楊小一頓住腳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並沒有回答。

「你能告訴我，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嗎？」他也停住腳，偏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對他自己身上的這個味道感到無比的好奇。但顯然，楊小一沒有理解，或者沒有意願滿足他的好奇心。她側過頭，看向黑色的大海。

周圍一片寂靜。海風吹拂著他們兩人的發。片刻之後，凌羿鋒臉上的笑容終於消散了。垂下頭，看著地面。

他拉著她，而她卻看向了遠方。

「楊小一，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手鬆開了。將手揣回了兜里。轉身，悄然挪步。他纖細的身影緩緩遠離。

然而楊小一還是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看著遠方。在他的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在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切是無法挽回的。

——只是，你永遠不會明白。我所說的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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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事情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突破。因為申婉的出現，和她提供的線索。讓猶西查到了夜凰的背景和地點。這幾日凌羿鋒一直沒有出現，也沒有管理夜凰的相關事務，那個地方，只要與凌羿鋒失去聯繫，裡面所有的人都會亂成一團。

出乎意料的，夜凰如此之大的犯罪集團卻沒有一點背景可言。不是凌天神域，那僅僅只是凌羿鋒一個人的事業。不以盈利為目的的一個事業。

夜凰掌握著很多高層領導的犯罪記錄，也掌握了凌天神域的很多機密文件。他的存在牽扯到了很多人，儘管他們對凌羿鋒和夜凰恨之入骨，卻又不敢輕舉妄動。或許是因為凌羿鋒早就為自己的失敗或者死亡而策劃出了一系列的應對措施，他本來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別人都說窮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而所有人都別和瘋子斗。更何況那個瘋子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天才。

而夜凰這些年所做的事情讓猶西特別感興趣。表面上來看夜凰是在為凌天神域工作。因為只要凌天神域失去了某個項目，失去了庇護。夜凰就會出面，用各種見不得光，卑鄙下賤的手段讓凌天神域重獲機會。也是因為這樣，讓那些高官們以為夜凰的背後就是凌天神域。夜凰就是凌天神域的一個分支。當然他們並沒有看到事情的背後。而猶西卻發現了。

才開始也是由於夜凰似乎在做一些幫助凌天神域集團的事情，讓凌天神域內部人員對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久而久之當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夜凰已經完完全全控制了他們在中國地域的發展規劃。而且外界早已默默認可了他們這兩家集團之間的微妙關係。你想想，凌天神域是凌家的產業，而夜凰的主也是凌家的子孫。就憑這層關係凌天神域就無法獨善其身。

所以，以至於後來，夜凰所做的一切犯罪活動，幾乎都被冠上了凌天神域的名牌。再加上一些官員長年受著夜凰的威脅恐嚇，早已對此恨得牙癢。凌天神域的聲譽早就被這個夜凰所帶壞了。

猶西猜想，凌羿鋒原本的計劃和目的確實是為了扳倒凌天神域。甚至是想和它同歸於盡。他一邊收集證據，一邊阻礙其發展，還一邊逼凌天神域集團就範。很難想象這竟然是一個人，一個不足三十歲的年輕人所籌劃的反動計劃。

他逐漸對他有些欽佩了。

這些計劃之中還有申婉。原本也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可有可無。但申婉其實是凌羿鋒同父異母的妹妹。凌羿鋒的父親本也不是個行為檢點的人，在外的私生子可以組成一個足球隊。而凌羿鋒一直對這所有人都進行著監控掌握。

申婉也好，凌羿晨也罷。其實他們都不是可自由選擇的人。他們被凌羿鋒完美掌控著，所做的一切都是凌羿鋒的安排。相信，他是用了很多心思來培養這些為他做事的奴隸。

「真是可惜。」猶西不由得感嘆了一聲。若是這樣的人能把心思用在正道上面，如果他能接手凌天神域，說不定還能和他的優資斗一斗。也顯然，凌羿鋒後來猛然就把刀鋒轉向了他，可是太急了。也實施得不夠徹底。還沒開始他似乎就已經放棄了。

現在他們正全力偵查他此時的下落，相信不出幾日就能找到凌羿鋒的所在。而且他現在手裡所掌握的證據已經足夠讓他回到原本屬於他的地方。這樣一來……

「你終於可以消失了。」猶西嘴角一斜，目光深遠。

遙遠的海邊，一座鬱鬱蔥蔥的小島上。凌羿鋒站在南邊山崖的巉岩上。舉目眺望。猛烈的海風瘋狂地吹動著他黑色的風衣。風衣在空中發著如同野獸低吟的「嗷嗷」聲響。

「快了吧。」輕輕動了動嘴，聲音被風吹散。眼色一暗，嘴邊卻勾起一抹很深的笑容。他咧嘴大笑著，白森森的牙齒暴露在空氣之中，嘴巴的弧度似乎都直抵耳畔。

「真正的戰鬥還沒開始呢。」

－－－－－－題外話－－－－－－

「不論我有怎樣的結局……都是我罪有應得。」凌羿鋒的這個想法僅限於楊小一。除了對她，他不會對任何人有愧疚感。

這種感覺就像——錯的不是我，是世界。

當然他所說的罪有應得並不是楊小一所想的那樣。對於楊小一最大的愧疚，最大的罪惡就是他渴望的——

你在，我就寸步不離；你走，我就如影隨形

所以，你們能體會嗎，他在問楊小一那個問題的時候，是用怎樣的心情

「你能聞到……我身上的香味嗎？」

我愛他，所以能體會。也不止一次想過要怎樣才能讓我的凌公子幸福，是啊，該怎樣才能讓他幸福呢？

這場戰爭必須分個輸贏嗎？他會悲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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