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用計
夏文殊真是服了白健這無孔不入的鑽研精神,落手就捏住了那坨物件,使它主人倒吸一口涼氣,卻是舒服得呻丨吟,這大約是白健唯一放心接近自家兄弟的一隻手。
「對對、文殊,就是那,再用力一點……」
夏文殊果然用力了,兩指並掐了兩丸,用力得白健臉都白了,他鉗制對方的手也一松。夏文殊便藉機脫逃了出來,白健扶著桌子,含淚控訴:「你忍心這麼對待我受過傷的小兄弟嗎?」
夏文殊看也沒看他,用一道關門聲回應了對方——忍心。
白健急得一手握蛋,一手拍門,無奈這次居然房門反鎖了。
「文殊,你鎖了門我睡哪?」
「這裡有兩間卧室。」
「但是我只……」白健幾乎脫口而出「跟你睡」三個字,但覺得太折威風,硬生生改成了「我只睡大床!隔壁卧室單人床太小!」
「你也可以睡沙發。」
「沙發伸不出腿!」
「睡地板。」
「寒冬臘月,地板多冷啊。」
再然後,白健怎麼嘴炮也得不到回應了,他一邊揉蛋一邊坐在門口罵:「死沒良心的,想當初,你被你爸打得不敢回家,是誰把你帶回去,幫你洗傷口,幫你買葯?想當初,你被車撞,是誰不要命的把你拽回來,沒了腳趾頭,想當初……」
總而言之,「夏文殊你沒良心!夏文殊你有了女人就不要兄弟!夏文殊你欠債不還,天理難容!夏文殊你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白健的聲音中氣十足,哪怕賓館卧室的隔音效果還行也抵擋不住一波又一波的侵蝕。夏文殊一字一句都聽得分明,他吞了兩粒葯,然後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是被氣痛的,還是笑痛的,或者是病痛的。
總之身體有些不舒服,他感覺有些出汗,還有些燥熱。然後他邊脫衣服,邊給孩子們打了個電話,想讓他們來平靜平靜自己。
白健罵到口乾舌燥,也就冷靜了下來,他原不是個暴躁易怒的性子,但對著夏文殊三回兩回總要炸。足見夏文殊越大越不可愛,全是被女人給污染了,一個是他媽,一個是他老婆。就兩女人把他當年那個溫柔聽話無微不至的夏文殊變成了現在這個精明冷淡虛情假意的王八蛋。
女人究竟有什麼好的?
白健把煙叼到了嘴上,模仿成煙霧的水汽不斷亂噴,襯得他跟噴泉里的大熊似的。這熊臉色烏黑,目光深邃,顯然沒打什麼好主意。
他是個大度的男人,夏文殊固然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但是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夏文殊又主動和好,他便既往不咎了。前提是夏文殊老老實實的把債還了,之後該做兄弟還是兄弟,他也有他的大好春光。
但夏文殊也太不實誠了,既然不講誠信在先,他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徹底把人給彎了再說。至於那兩個女人,一個母子情有限,表面和氣心裡惦念的全是幺子,另一個,根本沒有做老婆該有本分,孩子孩子不管,還長年累月到處奔波,兩人又聚少離多……老公空虛寂寞冷,尋找第二春簡直不能再正常。
人但凡無恥,就不怕找不到理由,白健又是無恥界中的翹楚,別說兩個女人,就是夏文殊身邊絆著二十個女人,他也非得全掄圓了扔飛。
讓夏文殊徹底彎了,不僅身體上還債,還得從心上還債。
這才解氣,這才夠本。
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白健笑彎了眉。
他與夏文殊的另一個相似處,他們都是行動派,一做出決定,也就馬上執行。白健一個電話便打到了他的助理馮知如那裡。馮知如雖說是董事長助理,其實人跟了他很多年,兩人私交甚篤。
電話那頭,馮知如喘息連連,聲音急切又有不耐:「老闆,什麼事啊……」
「你說,怎麼掰彎一個直男?」白健一臉嚴肅。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我就是直男啊……」馮知如嚴肅不起來,他低吼一聲,便有一串女聲的嬌吟為他做了證。足見那邊風景和諧幸福。
想到自己這頭孤單寂寞冷,白健羨慕嫉妒恨的掛了電話,然後腦子也完全冷靜清醒了,術業有專攻,他撥通了魏忌廉的電話。
魏忌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殷勤討好,「白總,人家想死你了!」
白健輕蔑一笑,「想我,怎麼召你兩三次都不見你來上門服務?怎麼,拿了個新生代大獎就翹尾巴了?」
「白總,人家的尾巴可是你插上去的,你不說翹,人家哪裡敢翹?真翹了不得讓您給掰下來?其實是夏威夷的陽光太曬了,導演把我弄得渾身黑油油的,我這樣子就是去給白總服務,白總也倒胃口啊!白總不是最喜歡白膩膩的么,這部戲一殺青,我就趕緊把自己白回來,順帶做個光子嫩膚,保管隨叫隨到!」
魏忌廉連身體都捨得,自然不在乎一張臉,說話從來都是捧得人高高在上,那麼誰也不能跟一小玩意兒計較,還得捧著這小玩意兒玩玩,以彰顯自己有頭有臉有能量。
這一套白健雖然看得出來,卻也很受用,這社會裡頭有後台的憑後台吃飯,有腦子的憑腦子吃飯,有臉蛋的憑臉蛋吃飯,哪種本錢都是天生天養,誰也不高貴過誰。所以哪怕曉得這**是捨不得到手的機會,他也沒跟這小玩意計較,掐了煙步入正題:「得了,回頭有的是時候驗你忠心。我今天有個事問你,你好好的跟我說,怎麼掰彎一個直男?」
那邊頓了一下,然後馬上又變得熱情高漲:「白總,這你可找對人了,人家少說掰彎過上十個直男!這年頭,只有掰不彎的鋼管,可沒有掰不彎的直男,那什麼調查不說了么,人一生來少說九成都是雙性戀……」
至於夏文殊是不是雙性戀,夏文殊本人都沒有關注過這個問題,性和戀在他來看都挺多餘,並不在規劃內。他雖然不看重性與戀,但是身體還是看得很重要,正如杜其雲說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現在他覺得自己這本錢在造反,十二月底的北江市,室外零上幾度,他居然覺得很熱。即使調低了室溫,即使只穿了一套單薄的睡衣,他的額頭依然滲出細密汗珠。
睡不著。
翻來覆去,睡不著。
最後,夏文殊忘記是不是吃了安定才睡著的,總之又做了一個噩夢,醒來后冷汗淋漓的。做噩夢對他而言是常事,但這幾天床被白健強佔了一半,他現在想想,居然那幾晚睡得不錯。
再往前想想,好像很久以前起,白健就有一種安定人的氣息似的,讓人睡得好。
夏文殊覺得自己大約是被睡眠折磨得胡思亂想了,即使事實似乎就是如此。於是,為了保證好睡眠,他決定今晚不趕白健出去了,前提是他老實一點。
主意一定,夏文殊起床穿衣的動作也輕快起來,然而一走到客廳,卻沒看到那個熟悉得打眼的身影,廚房裡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時門鈴聲想起,夏文殊一笑,打開門正叫了聲「阿健」,話音未落就發現外頭的是另有其人。
「師兄!」來人頭髮金黃,穿著一件比頭髮還黃的大棉衣,背著包提著個大行李箱就鑽進了門。正是蔣繼文。
「你這是……」夏文殊有些沒反應過來。
「師兄,我爸又拆散我一個對象,還當著親朋好友的面羞辱我,我實在受不了就跟他大吵一架。他打了我一頓,我都這麼大個人了,實在丟不起這個臉!不吃嗟來之食!我提著箱子滾出來了,他說不認我這兒子,還放話誰都不能收留我。師兄,我身上就幾十塊錢,外頭冷死了,現在整個北江我只有你了……」蔣繼文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差拽著夏文殊的衣角說救命。
夏文殊給他倒了杯茶,蔣繼文順勢就握住了他的手,「師兄,我不會吃白食的,小魚呢,我當保姆照顧小魚好不好,工資隨你開,只要包吃住!」
「小魚留在b市念書沒有跟過來,她沒跟你說嗎?」夏文殊看了他一眼。
蔣繼文頭搖得跟篩糠似的,馬上又說:「師兄,不做保姆我也可以做助理啊,之前你不是說你的秘書用的不順手么,你現在負責招商引資,那可是我的專業,我可以給你打下手嘛。還是那句話,工資隨便,包吃住就行,好歹給我過了這個冬啊。」
說完他還打了個噴嚏。實在可憐。
夏文殊看得出這傢伙是沒吃過苦的,之前雖然也相處的不錯,但是畢竟只是校友加普通朋友,而他不喜歡私人的地方有外人。於是婉拒說,「繼文,我這裡雖然有兩間房,但是另一間還有個朋友住著。這樣吧,如果你……」
「哪個朋友,這個么?」蔣繼文忽然抓起茶几上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夏文殊接過來一看,是個很不美觀,但是很熟悉的字跡——我走了,暫時不會回來了,白健。
白健走得很是利落乾淨,一直跨過新年,他都沒有再到北江來,也沒有主動打過夏文殊的電話。他走得這樣乾脆倉促,還是在爭執之後,夏文殊當然放心不下,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白健雖然接了,但沒顯出多少聊興,表現明顯冷淡了。
夏文殊知道白健事務繁忙是假,生氣是真,但是他沒法用還債來哄人。
他實在沒這能力還。
於是他忍著失眠,冷處理了這件事,希望白健也冷靜下來,希望白健想明白做兄弟才是長久的。性與愛只會把好好的關係弄得一團糟。
夏文殊不喜歡一團糟,他喜歡有條不紊,不論是生活還是工作。
好在比起生活,工作方面進行得還不錯。
因為當場被說穿了,夏文殊到底沒好拒絕蔣繼文借住,好在蔣繼文也不白住,他是財經高材生,對夏文殊目前的招商引資工作頗有幫助。比起體制內那些人,體制外這些人看事總是無所顧忌也一陣見血許多。
夏文殊完全投入了招商引資的工作,並不是在辦公室里指點江山,而是下基層下項目下企業,實地了解各種情況。僅一個月,他下去調研次數就達二十次,更不要說各種和園區、企業、有關部門負責人的應酬,此舉不僅表明了他的態度還有市委市政府的態度,當然也鼓舞了士氣。
k省日報那邊還出了篇「掛職副市長的一天」報道,是對他深入基層跑招商引資的紀實,不僅褒獎了他個人,更表達了北江今年對招商引資的重視。
尤其也確實取得了一些進展,上次回京利用的人脈,他趕在年前已落實了一部分小項目。而白健人雖然走了,仁信負責投資的小團隊還留在北江,並且在實地了解,以及他出面商談了優惠政策后,也切實的簽出幾筆項目意向。
這些當然被周富民與陳華碧看在眼裡。
年前,市裡領導班子吃飯,周富民便當著眾人多次誇讚夏文殊,直說他是個拚命三郎,也是北江福將,給今年開了好頭。今年北江不單要完成上頭的經濟指標,還得將南江壓下去,拿個k省第一才行哪!
一把手都這麼說了,其他人看夏文殊的目光當然不同,個個都說要學習這種實幹精神。而且幾個月下來,大家也從對方的行事手法里看出這人的確人脈廣,後台不小的傳言也就不只是傳言而已。再看夏文殊,也就不只是看掛職副市長而已。
酒後,眾人又在玉泉山莊的洗腳。夏文殊躺在沙發上,隔壁是市委秘書長董衛,年過半百,說起話來不緊不慢:「馮建軍辦事疏忽了,夏市長初來乍到,怎麼就這麼安排了個新到機關的小段,這給你開展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哪。夏市長也是人才兼備,有困難也自己克服,不然我早些知道這個原委,就是秘書處人不夠,也先得把自己的給夏市長用了再說。」
夏文殊笑了笑,「哪能啊,常委的秘書到我這是大材小用,跟著我到處的跑,非得把腿磨細了,到時候秘書長看了可得心疼了。」
「跟著你還可以多多學習嘛,不過馮建軍那,我已經批評過他了。」董衛閉著眼睛,慢慢說:「之前借調到省里新春活動組的小唐已經要回處里了,年後我就讓他去夏市長那報道,小段就先回處里學習學習再說,怎麼也不能耽誤了夏市長的做事。」
「謝謝董秘書長的關心,其實小段還不錯,如今工作都上正軌了,不用換了。這好意我心領了,回頭再請秘書長喝茶。」夏文殊笑著回了一句,隨即就平躺了下來,對董衛的轉變心裡有數。
先前馮建軍搞這麼一手,他一開始不明白,後來略一打聽了解,也就知道是什麼緣故了,不外是因為市裡空出了一個副市長的名額。馮建軍是很有希望的,畢竟他的上司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董衛很是看好他。但是夏文殊的空降來得時刻微妙,難免讓人聯想時不時與這個副市長名額有關。
馮建軍沉不住氣,順手就給夏文殊下了個小絆子,看似只是個新來的秘書,殊不知一個秘書能影響的事情也極大。要不是夏文做事一貫認真,不然小岔子只怕層出不窮,雖然沒有大錯,但也很容易形成不良觀感。
董衛肯定是希望自己人上個副市長,也就對馮建軍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如今忽然轉變態度,一個是夏文殊的方向獲得了周富民的認可,二個只怕是因為副市長的人選定了下來。聽這口氣,總之不是馮建軍。
夏文殊並不關心是誰,總之表明一副來做實績然後走人的態度,絕不攙和北江的人事鬥爭。好在他已經做出了實績,來到北江三個多月,成績可說是十分可觀。當然,仁信集團的支持也功不可沒。
這點夏文殊很領情,只是打電話過去道謝,白健語氣卻公事公辦,很讓人不是滋味。再多打幾次電話,有時候不是關機,就是秘書台接聽。想換種聯繫方式,他才發覺他除了有白健的聯絡號碼,甚至不知道白健的住址,白健在哪所公司……白健都在忙些什麼工作。
雖然說重新做回好兄弟,但是他這兄弟做得未免太不稱職。想到這裡,夏文殊就覺得白健生氣也不是那麼沒有道理了。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知錯就改的人,不過做題做人還是做事,既然覺得對白健不夠好,也就立馬彌補,在電話里跟白健說:「好多年沒回過三角洲了,今年春節我想回去看看,你有空陪我一起嗎?」
聽到這句話的白健,覺得這兩個月的忍耐總算沒有白費,魏忌廉那句「若即若離」果然卓有成效,比死纏爛打靠譜太多。不過,如果夏文殊再沒有反應,天知道他就準備直接跳過「懷舊生情」,直接用第三條計策「愛都是做出來的」……
不過用腦子總比用老二顯得高大上多了,算計也總算沒有白費,白健興高采烈的直接買了當天晚上的機票飛北江,一路馬不停蹄的往北江賓館趕。就為了不給夏文殊反悔的機會,以及告訴夏文殊兩個字——「有空」。
172o的門打開了,白健還沒把「有空」的「空」字說完,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頂著一頭黃毛,光著上身,下面只有一個綠油油的褲頭。
「你找誰?」
白健臉上的醞釀好的表情消失了。
他退了一步,確定是172o后,他忽然覺得自己頭上也綠油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