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放歸
章節名:110放歸
我嫁進宮帶了林家一半產業的事,林家上下都是知道的,老爺曾經為此開了個家庭會議。連同將來他百年之後,家業怎麼分都說了個一清二楚。一半家業獻於朝廷,清裕繼承爵位和另一半家業,這些大嫂是點頭認同了的,旁人就更沒有立場說什麼了。畢竟銀子是老爺掙回來的,是靠皇權庇護得來的。
大嫂曾經笑著跟我說,五年前分得的一兩銀子如今變做了十兩,怎麼算她都是穩賺不賠的。她很佩服老爺的智慧,一半家業獻於朝廷,另外一半的七成廣行善舉於天下,家中只保留部分產業,這才是真正的長久之計。她的後代子孫也就能長長久久的富貴下去。
六哥還說我是爆發戶,看我們林家人的境界,都拎得清,知道孰輕孰重。這是暴發戶做得出來的么。當然心底暗自不服拎不清楚的,我也不會管他。
有了我的兩百萬,大內私庫的五十萬,還有後宮嬪妃捐出的首飾等共計二萬餘兩。今日的募捐自然是水漲船高。
領頭的各宗親,近來風頭正健的蘭王府、代王府都是五萬兩白銀,餘下也是三到五萬。然後姬家等各大家族再降一級,一到三萬。朝廷四品以上官員都是捐出半年俸祿,官眷亦是聽憑自願,捐出首飾。
要從別人腰包里掏銀子,自然不是一件令對方愉快的事。除了造勢,六哥甚至還拿了幾家人的把柄,讓李從簡拐彎抹角的去問話。一切不過是為了賑災的時候不要捉襟見肘。再加上各級地方官員的,國庫里再拿出二百多萬,湊足五百萬兩銀子。
當然不是等到這些銀子都到位了再做事,在我打完算盤以後,我名下各處產業就已經把銀子湊上買米買葯了。六哥也早已調了附近十幾個省份的錢糧運送過去。
現在銀子湊足了,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錢怎麼用。
第一步,賑災。但真正在民間呆過的人都知道。朝廷發下來一百兩銀子,經過層層盤剝,老百姓能拿到十五兩已經很不錯了。
所以,在湊銀子的同時,我和六哥也在討論錢要怎麼花的問題。
「唉,可別咱們把惡人做了,掏了這麼多銀子出來,雁過拔毛,最後沒剩下啥。」我看著緊鎖眉頭的六哥說。
「你有什麼主意,說說。」
我身子前傾,趴在案上,「你不是這幾年一直在培養地方官員么,現在也到了要調崗的前夕。這一次就把他們用作監督的人吧。上一次你把全國各個縣的縣令都找來親自考核、問話,那些人心裡肯定也有數,自己只要肯做事,等著他們的就是錦繡前程。這些人要的不是銀子,是官聲。是和你一起創造盛世,留名青史。他們不會為了銀子就把前程賣了。你看著合適的,把他們提一提,選出合適的人選來監督這次的事。如果出了事,就和賑災的各級官員一併問責。恩威並施,不信沒有能堪大用的人。」
「嗯,這個主意倒是不壞,可以初步檢驗一下這幾年培養的成效。要說人選,我心頭已有了。上次花了半個月,一個一個的過問,淘汰了一些草包,倒也發現一些能做實事的。你鋪子里那些管事不也參與到此事中來了么,你交代他們一聲看著有什麼不對的要吱聲,那些可都是人精。」
我嘆口氣,「我這回可是出錢出力,還得落埋怨了。那些撈不著或者撈少了的官員,肯定得在背後詛咒我。」
「老百姓會知道林皇后出了大力,得頌揚你的。」
「反正我只要你心裡有數就行了,可別以後出什麼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的事。」
他哈哈一笑,「這幾年我的改革漸漸推開,背後偷偷罵我的其實也不少。說我不是仁德之君啊,可是這是個能無為而治的時代么。我既然想做有為之君,自然得多承受一些。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嗯,魏先生說得沒錯,只讓你在後宮是浪費了一點。」
六哥召了人進來訂具體施行的條陳,然後告訴我屬意這事交給五哥去辦。
「你不是要打壓他么?」五哥不用丁憂,倒是沒有回萊陽去,而是繼續留在了朝中。
「該用的人我可不會瞎打壓,這五百萬還非得咱們這位會理財的林尚書去打理不可。我還要賜予他尚方寶劍,免得魑魅魍魎出來作怪。賑災其實我倒是不太擔心,關鍵是後續。這次的災情算是五十年來最嚴重的了,到時候的大疫肯定小不了。太醫院也得把人派下去。叫老章去吧,這次回來再升他一級。」
老章現在是四品,上次子晟的事他從五品升上來了。再升一級三品,這樣比較符合親王岳父的身份。
「嗯。你最擔心的是治河吧?」
「是啊,一條黃河,千古泛濫,那沖走的不是泥沙,是銀子、是人命。母親河太多時候讓人哭爹喊娘了。這一回我要徹徹底底的整治過來,哪怕十年二十年,非得做到不可。」
這個,那晚我聽他在床上烙餅子一樣睡不著已經知道了。所以,國庫里攢了幾百萬,皇帝陛下還是要哭窮。治河,那可不是三年五載之功,如果再加上遷移百姓,這可真是大工程。做好了,就是這一朝很拿得出手的政績。
「給你修運河的哪個人叫什麼,他治河行么?」
他笑,「你跟我想到一處去了,這次還多虧運河修通了,所以分了一部分流,不然災情更大。」他說著一頓,搖頭道:「那人叫曾泰,不過他不敢攬這個差事,說是才具不夠,不敢浪費朝廷的人力物力財力。他給我介紹了個人,還給我看了那人寫的小冊子,工部尚書看過倒是說是能人,可人還沒找著。我讓人正研究那本冊子呢。」
我想了一下,「要找這個人應該不難。」
「你說說看。」
「他會寫下這個冊子,肯定還是希望自己的才華被人知道,能有一番大的作為。你把他的冊子印上十萬冊大肆派發,說朝廷要找這位在野遺賢出來治理黃河,根治水患。有全國的力量去找,肯定能找到。找到的人你聲明會好好獎賞,他們肯定賣力去找。」
他思忖了一下,點頭,「不妨再舉行一場恩科,不考聖賢文,就尋這些士農工商的專精之人,給他們一片天地來發揮。」
「那可就不只是把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了。」
「但凡有一技之長我都買。」他突然挑起我下巴,「賢妻啊!」說著人就湊了上來,這可是乾元殿,我推開他。
「皇上,林尚書到了。」秦涌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來。」回宮以後,六哥慢慢會跟我討論一些朝上的事,有時候我也會來這乾元殿的後殿。六哥本來捉住我正要親下來,他就是常常說著說著事,突然就變身,從那個勤勉的皇帝變成私底下那副模樣,沒皮沒臉的。
「叫他進來,你也別避到後頭去,反正又不是旁人。」
五哥進來行禮,看到我在也沒驚訝,他先說正事,起行的準備他已經做好,並且已經核點了所有財物,跟賬冊一一相符。正由信得過的人分批押送過去。
「那就好,這一次就要辛苦你了。」
「微臣分內之事。」
「五哥你放心去吧,五嫂跟侄兒我會看顧的。」這一去沒三兩個月是回不來的。我給他吃定心丸。
「嗯,這個臣自然放心。」他忽然肩膀一聳一聳的說:「皇上,娘娘,拾兒生了,是個閨女。」
「都生了么,我怎麼一點動靜都不知道。」我看著他要笑不笑的樣子,「怎麼了?」想來並不兇險,不然五哥不會這個德行。十姐姐當初懷像不好,吃什麼吐什麼,珠圓玉潤的身子也折騰瘦了。好在平安生下來了。
「四哥,四哥一激動,上台階的時候摔了,頭上摔出個大包來掛著,死活不出門。臣還是自己上門去拿喜蛋才看到的。他躲著臣,臣把蕭府翻了一遍才找到他的。」
六哥不厚道的笑噴了,「他那麼大人了,也不是頭回當爹了,怎麼干出這麼丟人的事來?怪不得沒人給宮裡送喜蛋呢。我還說這回連禮錢都省下了。」
我想想也覺得好笑,那麼沉穩的四哥,居然一下子摔趴在台階上,頭還砸到了。可這兩個笑得一臉歡暢的傢伙,自己當爹的時候表現也沒高明到哪去啊。
五哥腿軟的站不起來,六哥衝進產房還抱著我噼里啪啦的掉眼淚,這個時候就只顧笑人,全忘了。
我白他們倆一眼,五哥說:「十一你不知道,我們當初可被他這個大夫笑慘了。此時不笑對不起自己啊。」
我問六哥:「他還敢笑你啊?」
「怎麼不敢?他拿眼神鄙視我。」
我懶得理這兩個幼化的傢伙,徑直回了坤泰殿。
「章太醫,你看看,這些送給剛診出喜脈的孕婦可合適?」我指著從大內醫庫翻找出的補品、補藥問老章。
他一一拿起來看,然後說:「得看姬夫人的體質,不能亂補的。娘娘容臣去姬府為姬夫人把把脈。」
我嘿嘿一笑,「就這麼路人皆知啊?」
老章眼裡帶著笑意,「能讓娘娘這麼上心,又是剛診出喜脈不久的,重臣里也就姬家附合。」
我搓搓手,「好,你先去看看也好。說起來,你們也是姻親,沒事多走動也是好的。」
老章點頭,「娘娘用心良苦,臣省得。」
知道就好,如果是姬家女兒做將來的太子妃,於你於我都好。我要借重姬家為子晟加分量,而勉之和兒也可以因為同太子太子妃的關係地位更加有保障。
「娘娘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
「嗯,去吧。」
六哥知道了說我,「你這是結交重臣,會給人留話柄的。」
「我可不能為了怕人說就什麼也不做了。再說了,有兒在,我還用得著刻意結交姬家?」其實後宮有兒子的也好,沒兒子的也好,哪個不結交前朝的大臣,互為倚靠。進了這個地方,當然入鄉隨俗。
「姬少康可不會為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那不就結了。」我盤腿坐在榻上磕香瓜子。
他瞪著我,「因為兒的未來已經註定了。姬少康犯不著拿姬家三百多口子人為他搏一個未來。可是」
「可是如果我如願跟他結了兒女親家,他就有可能會為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家族這麼做。」
六哥忽然冷冷一笑,「何須做兒女親家,他本來不就什麼都肯替你做。結兒女之親,不過多一重正大光明的理由而已。」
「不會的!」如果我有什麼危險,姬少康他本人是什麼都可能為我去做,但絕不會讓自己的族人也陷進去。
「哼!」六哥把茶盞放下。
「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子晟未來的妻子我希望是出自姬家。」要做太子,一個強有力的岳家也是必須要有的。
林家能出皇后,是因為六哥的特殊身世和他的用情至深。可是,子晟恐怕沒有這個自己選擇太子妃的福氣。
「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
「我不樂意。」他氣呼呼的。那樣子跟子晟生氣的時候如出一轍,就是他兒子的樣子放大而已。不過,只是不樂意,不是不同意。
的確,種種考量,姬家的女兒都是最合適的。尤其此舉還可以安撫當初跟隨六哥起兵的姬家部屬。如今的他們雖然分散著,但團結起來也是舉足輕重的。
「別不樂意了,人家肯定比你更不樂意。」
「他憑什麼不樂意啊!」
我戳戳六哥,「你不覺得咱這是在搶人家的女兒么?你想想,人家好容易養得如花似玉的了,就得送到宮裡來,天天給咱們晨昏定省的。有什麼地兒不舒坦了,還得給咱們侍疾,讓站著還不敢坐著。姬家難道不需要籠絡么,咱搶他的女兒,總比不得不把子珏嫁到他們家好吧。不然我看看姬家可有和子珏年紀相仿的。」我作勢想了一下,「唉,只有旁支的,多委屈子珏啊。你捨得我還捨不得呢。」
他有些被打動的樣子,畢竟籠絡重臣也是必須的,他自己不願意繼續聯姻,就只有讓下一代頂上了。唉,可憐的子晟,爹娘想一生沒有外人的相守,你的終身就這麼被我們賣斷了。我心頭湧上點愧疚。
六哥拍拍我,「在宮裡長大,他不太可能會跟我一樣,這麼深的愛上一個女人,選擇合適的女人才是正確的。於我而言,其實也是要杜絕這種可能發生的。」
嗯,保住命、保住他應得的一切最重要。
「娘娘,三皇子在水裡泡半日了就是不肯起來。」宮人匆匆來報。
現在正是盛夏,臭小子學會了游泳,就整日整日的在水裡游來游去。我想著游水也挺有好處的,就沒太管他,到現在就發展到一睜眼就到水裡去了。
正好兒下學回來,就跟著我一起過去。
子晟正泡在水裡,快活的划動著手腳,還不斷潑水澆池邊圍著的宮女。
「母后,大皇兄,快下來玩水!」一看到我們,他就招手招呼。我看那白花花的小身子都曬得有些發黑了。
「屋裡也有池子,你怎麼就愛跑到御苑池裡來?」我蹲在池邊問。
「裡頭的只有那麼一點點大,還是這裡好。大皇兄,來嘛!」他澆水潑兒,兒退後一步讓開,「我、我不行。」
兒也一同學游水,可是總是不敢打開四肢,要直直的往下墜。他嗆過兩次水,就有點害怕了。
「沒勁,大皇兄你膽兒真小。」
我瞪他一眼,「怎麼跟大皇兄說話呢!你還不起來,是不打算用晚膳了么?遊了這麼久還不累,肚子沒有癟癟的么?」
他摸摸肚子,「真的有些癟了,可是還沒到用晚膳的時候。」
「你上來,用點點心,母后帶你們哥倆划船。」
兒露出笑容,「好啊!」
我牽著兒就走,「他不去,咱們去。」
後頭傳來上岸的聲音,「母后、大皇兄等等,我要去的。」
我回頭,他正在秦嬤嬤張開的大毛巾里掙扎,「別攔著孤,孤要跟母後去划船。」
「唉喲,小祖宗先把身上擦乾了,穿上衣服才能去啊。」
「別急,等你。」
乘了個小船,我坐一邊,小哥倆坐桌子的另一邊吃點心。子晟還是那副看似斯文其實吃得很快的吃相,很快把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一掃而空。又把爪子伸到兒面前去拿,「大皇兄,我幫你吃。」
「嗯。」兒把面前的點心給他推過去。
「兒,表哥這幾日教你什麼了?」
聞言兒露出微笑,「表哥教兒臣吹笛子了。」
我點頭,前幾日我把高戈找來說話,委婉的說對兒不要太高要求,不妨多教他些琴棋書畫之類的消遣,從小培養愛好。
他找了一隻小小的笛子出來,「兒臣吹給母后聽。」
「嗚嗚」刺耳的聲音響起。
子晟本來也滿含期待的等著,等到聲音響起他張嘴就要嚷嚷,我趕緊在小桌下踢他一腳,要他閉嘴。他一開口肯定說『好難聽,大皇兄吹得好難聽』。那兒的信心不就白建立了。我可是千叮萬囑要高戈多誇獎,不要批評的。
「不太好聽,兒臣剛會吹響而已。」
我看他剛才鼓著腮幫子,臉都脹紅才發出嗚嗚聲。而且聽說他前幾日還連聲都吹不出來,現在出了聲迫不及待的吹給我聽,不能讓他的積極性被子晟兩句話就打擊了。
子晟低頭吃東西,我笑著說:「兒,不錯,已經能發出兩聲了。慢慢練,你一定可以吹出一首曲子的。」
「表哥也這麼說。」兒高興的說。
「嗯,不過,該背的書還是要背的,知道么?」
「知道,是母后要表哥教兒臣的,兒臣不能害你們被父皇說。」
「不只如此,讀書識字也是很重要的。不然,以後人家會笑話兒的。」不識字的皇子,那肯定是被天下讀書人恥笑的。
「嗯。」
子晟吃了東西,坐在小船邊往河裡扔魚食,引得很多魚兒到他面前爭食。
兒則依著我,拿著笛子躍躍欲試的準備開始練習。
子晟把魚食一丟,「大皇兄,我要睡一會兒,你先別練。」說完,就仰身躺在宮人鋪的墊子上。兒怏怏把笛子收起來。
「好漂亮哦,大皇兄,你也快躺下來。」
我看子晟樂得很,就差手舞足蹈了,也仰頭看天上的流雲。隨著船動,形狀不斷變化,是挺漂亮的!
「兒,你也躺下,的確很漂亮。好好看看,雲的形狀都是怎麼變化的。」
兒仰起頭看,子晟在旁邊伸手拉他,「躺下來了啦!」
兒這才坐下去,又慢慢的躺倒。
我讓人把小桌子搬出來,慢慢品茶看著兩個小兒。
子晟精力過人,雖然游水消耗了不少體力,但吃了東西也就恢復了。現在又在指著頭上的流雲,一會兒說像馬,一會兒說像人的了。
再看兒,在他三弟不斷的敘說中,竟是熏熏然入夢了。
嗯,這個天兒,的確是炎炎正好眠。水面上涼風習習更是好睡。
我拿過薄毯子蓋在兒身上,推推子晟,「你也睡會兒吧,午睡只睡了一會兒就游水去了。」
他也覺得倦了,看兒睡了也就乖乖閉眼了。
回去的時候,兩人還沒醒是被太監抱回去的。
六哥正好從書房出來,看了說:「我說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原來是這小子睡著了。他也就只有閉著眼的時候才會消停。」然後看著子晟不知在想什麼。
我讓小太監先抱進去,然後說:「你想做什麼?」
他搓搓鼻子,「你那麼警覺做什麼。」
「說了沒入學歸我管的。」
「呵呵,你不也說了,就算歸你管我這個當爹的也有責任嘛。我是看他成日精力過人,不如給他找個師傅好好打基礎。」
這個,也未嘗不可,只是,「才兩歲多呢,太早了,等明年吧。」
他點頭,「也是,才兩歲多。我是有些心急了。」
我點頭,「不過,他看起來是比較不像才兩歲多的樣子,像是有三歲了。」
「又能吃,又好動,長得自然比較快。」
我拉著六哥出去沿著湖邊走走,省得他成天就那麼坐著。
「老章去姬府看過回來了,我讓人把能用的東西都給送去了。」
「嗯,知道了。」
這是對權臣重臣的做法,只是,對方是姬少康的女兒的話,以我們的交情一切又另當別論。
「綠鈺,你回去告訴姬少康,既然我表了這個態,哪怕他姬家到時候遭難了,我也會保下他的女兒,絕不反悔。」翌日,綠鈺進宮拜見賢妃,被帶來見我。這才是真正的攻守同盟。看來姬少康想明白了,知道這事無可轉圜,於是轉而要求我的保證。
「娘娘,奴婢記住了,回去一定如實向相公轉告。」
「嗯。」
姬少康曾經說過想要功成而退,但是能退的、肯退的都只是他個人的一個小家而已。整個姬氏家族是不肯退的。這樣,他也是退無可退。跟我一樣,只能留下來為自己為親人謀划。
與其和別人共進退,不如選擇他。至少,我們不會彼此加害,可以放心倚靠。
看來,六哥是真的向著子晟,不然不會默許我這麼做的。他當初所說的萬一的情況,肯定是他自己也不樂見的。
綠鈺去后,賢妃小聲提醒我:「綠鈺雖然是我身邊出去的人,也曾經是皇帝信得過的人。但是,她現在畢竟是姬少康的妾,只是她在中間傳話,會不會將來起了什麼變化的時候,姬家推得一乾二淨的?」
這個,其實也不得不防。但是,如果要姬少康本人表態,那可就做實了是結交外臣了啊。今時今日我倆難道還能私下見面會盟不成。
我玩笑的告訴六哥,他不肯,「我還沒大方到這個地步,讓你找姓姬的當親家,已經是破例了,你還要私底下見他。我看他就是在等著想要私下見你一面。別說門,窗都沒有。我看賢妃真是腦子進水了,居然給你提這種建議,你還當真在給我考慮。你是不是想見他,你說,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也想見他?」
「你不是說想見故人,私下召進宮來就是么。」
「不包括他,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聾了。」
他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如果你們兩個真的如你所說是什麼知交,那何須見一面才能安心。絕對不行!不但宮裡不行,宮外你也不許和他見面。」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也覺得是這樣。就算他不託我,難道姬家出了事我就不幫他保全家小了?我不託他,他難道就不站在我兒子這邊了?」
「林十一,你說給我聽呢?咱們的兒子你想著托給別人?你當我是什麼啊?」那人氣勢洶洶的在我面前站住,手放在我脖子上搖晃。
「鬆手、鬆手,暈了,要吐了。」我作勢嘔了兩下,他趕緊把手撤開,一副怕我吐到他身上的樣子。
「你倒是吐啊!我看賢妃這麼說就是故意給我們添堵。」
「其實她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難道你還要找姓姬的白紙黑字的訂立盟約?放水也是要有個限度的啊。這要叫董寶林知道還不得叫起撞天屈來。」
「你覺得屈了她,那你給她恢複位分啊。」
「我這是在敲打她,讓她知道嫡庶之分,知道本分。我可不想就這麼幾個兒子,還出現奪嫡的慘事。」
嫡庶之分,恐怕人家想到這個對我只會更加的不服。
秦涌從外頭進來,「皇上、娘娘,拿住了……」
我和六哥同時抬頭,:「拿住了什麼?」
「拿住了高侍衛和周才人私會。」秦涌壓低聲音說。
六哥看著我,「就是你說老實本分要送出宮去的那個?這可好,送我一頂帽子。高侍衛,哼哼,可惜了一個可用之人。」
聽六哥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按處理這兩人了,讓他們就此無聲無息的消失。
「皇上,這是後宮之事,交給臣妾處理吧。」
他看我一眼,「你還要對這個人發善心,人家都不領你的情。」
我使個眼色給秦涌,他躬身退出去。
「皇上,守活寡的滋味很難受。你都不去了,她們也沒有指望,再要她們守著有些不合情理。既然你說高侍衛可用,不如抓起來嚇一嚇,然後給他們個大恩典,讓他們感恩戴德。再有,臣妾的意思,不如趁此機會,把那些沒有所出的宮妃都放歸家中。」乾脆過了明路,省得一個一個假死的。我也不怕人家說我善妒不容人,我是寧可被人說也不要分享夫君的。
他沒出聲,看來是過不了平白得了頂帽子這個坎。
「現在宮裡不是節省開支吧,都放出去,還省了口糧呢。」
他橫我一眼,「有你這麼節省的啊?從來宮妃不都是如此,她偷了人我還放她回家?」
這個周才人明面上的確是不能了。不然那些唾沫星子也淹死我們。
「何必非得要他們死呢。他們死了你也沒好處不是。其實我沒覺得你吃虧啊,你有過這麼多女人,一個你都不太記得住的女人,你就放了她。我去試試,如果他們是一對有情人,就放了他們。如果只是狗男女,我就剁了他們也算是給你出口氣。」
「如果只是苟合,能豁出命去?這宮裡耳目眾多,一次兩次能避人耳目,十次八次能行么?他們敢這麼做,肯定不是沒有思量過的,後果也都是清楚的。有情人、有情人,也罷,就按你的意思辦,你去處理吧。」
他走開了,我叫人把周才人和高侍衛押到跟前問話。
那兩人都被五花大綁著,衣衫還有些不整。我看幾眼高侍衛,「鬆綁!」
「娘娘!」
「松吧,這宮裡守衛森嚴,本宮身邊也有高手護著,高侍衛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挾持本宮出逃的。再說,他逃得了,周才人卻只能死得更慘。而且,他這一生也沒有能再見天日的一日了。」
他身上有些傷,眼裡滿是戒備。見我一口點穿他的企圖,眼裡閃過複雜的光芒。
我給他們時間,整理了一下衣著,這樣子比較有尊嚴。
我輕輕撥著茶盞,什麼話也沒說。這個時候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六哥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交給我處理。
周才人當先磕頭,「娘娘,是臣妾辜負了娘娘的一片信任,可是這件事都是我勾引他的,您跟皇上要殺就殺我吧。」
我放下茶盞,「他不願,難道你還能強了他去?說起來,你當初求本宮的事,本宮答應了卻沒有做到,是本宮失信於你了。」當日我答應讓她表妹落選。結果我去了別苑,卻把這事忘了,賢妃選人的時候,就把人選進宮來了。如今正是宮裡的一名女官,除非有特許得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了。
「臣妾不敢怪娘娘,當日娘娘自己也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事本宮會給你一個交代。」我轉頭看向高侍衛,「本宮問你,聽說以你的身手當時可以躲開的,甚至後來只有宮人,侍衛未到的時候你也還有機會逃脫。怎麼沒走呢?」
高侍衛磕了個頭,簡短的說:「臣是個男人。」
「好,有擔當。」我刮著茶末,「可是再有擔當,給皇帝戴綠帽子,這也是殺頭的罪。你們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那兩人對視一眼,眼裡有對生、對對方的眷戀,最後高侍衛說:「臣等久聞娘娘是性情中人,所以斗膽提一個要求。」
「說!」我放下茶盞。就聽聽你們有什麼臨終遺言。我摸著下巴,你倆不是想睡一個坑,來世好做一個名正言順的鴛鴦吧?這個現在可不現實。
「求娘娘把我們燒成灰,一起撒了吧。」
「好!」我爽快的答應,反正也只是來看看你倆人值不值得我救。到了這個份上,死是肯定要死的了,故作仁義也不難。難得的是還想死在一起,一塊兒的灰飛煙滅。
十日後,周才人病故。半月後,高侍衛在隨皇帝狩獵時失足落下獵野獸的陷阱殉職。
而宮裡,多了一個刺面的暗衛,任務就是貼身保護子晟的安危。六哥在當時的情況下都能嘆一聲是可用之人,侍衛又告訴我抓這個人本來應該很費事,只是他為了不讓周才人受罪才束手就擒的。我就是聽到這個才決心把人留下的。
這個高侍衛,也算是有情有義了。以皇帝的性子,看都懶得看一眼,就會交代人處理了。他們二人欠我兩條命和下半生的幸福,我要換的就是他的忠心,對我兒子的。
又一個月後,皇帝下旨把沒有所出的幾個嬪妃都送回了家中,依然按宮中等級在家中另起一樓奉養。現在的後宮,就只剩下我、賢妃、董寶林了。
「來人,去把那個叫莫菁華的,就周才人那個表妹給本宮叫來。」
我看著面前跪著的莫菁華,怎麼看著有點眼熟的感覺。
一如其姐,她也說自願留在宮中。不過留住她的是大內書庫豐富的藏書。她目前在大內書庫供職做女官。對此,我心底有一分敬意,「那好,你去吧。」
是夜,我一覺醒來,輕輕把六哥壓在我身上的手臂拿開,披衣出去。
「娘娘?」守夜的宮女正在打盹,被我驚醒。
我擺擺手,「你跟本宮出去走走。」
「是。」
一輪缺月,月華似水,「小瑟,宮裡吃得好、住得好,可是金窩銀窩還是不如自己的窩吧?」
小瑟提著燈籠,聞言驚愕抬頭,「娘娘?」
「你也是跟了本宮數年的人了,應該知道本宮只喜歡聽真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照直說了:「娘娘說的是,奴婢想家,想爹娘還有弟妹。」
「這就是了。」這是我今日的疑惑。一開始我的確是有幾分敬意,可是後來深想,再是愛書也不致寧願為此失了自由吧。大內書庫是有不少孤本絕本,可是,那又怎麼抵得過自由呢。
我當初嗜書成狂,是因為我註定沒有自由,我只能借那些書給自己一個自在世界。
可是,莫菁華出身世家,聽說六歲就讀詩書,十歲能做文賦,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才女。她家的藏書比起大內書庫也不遑多讓吧。而且,她是乃父的掌上明珠,時常花費千金去淘書。就算出宮,有些孤本見不到了,但那些冊子就值得她在宮裡度過十五到二十五的青春韶華?
實在是周才人當初的一句甘老宮中,最後卻生出如許事端,令我對今日的莫菁華生了疑心。
這個莫菁華,莫不是也在宮中有了情郎?
這種事情,能瞞一次可不一定瞞得了第二次。事情再鬧將起來,不一定還能摁住。上次知情的不過是幾個六哥心腹的侍衛,還能船過水無痕的瞞了。如果鬧出來,縱是帝后也是無法保全的。
這個莫菁華,我跟她不熟,可也不想看她最後得了那樣的下場。好歹,我還答應過周才人保她落選。如果當初不是我把這事置之腦後了,她還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我回到寢殿睡下,六哥睡得很沉。他一日里就只得就兩三個時辰可以安眠。其他的時候都被繁重的國事壓著。
我輕輕吻在他的眉間,然後伸手把他蹙起的眉峰撫平,「睡著了還皺什麼眉,當皇帝可真是苦差事。」
晨起為他整理衣冠時,聽他在頭頂問:「半夜上哪去了?」
「下午多睡了一會兒,走了困,怕翻來覆去擾到你,就出去走了走,等有了睡意再回來接著睡。哪知道還是擾了你。」
「嗯,不妨事,不過你近來好像白日是有些嗜睡,偶爾撞上兩回,問翠儂她說近來時常如此。才剛入春你就春困了?」
「可能是吧,這春暖花開的,我還真有點犯困。」
他低頭,方便我踮起腳給他整理衣襟,「好像往年並沒有這樣。」
「老了。」
他惱了,「你都老了,那我怎麼辦?才剛過了二十的生辰呢,就敢說自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