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荒郊野外
院中空落落幾無他物,唯有靠近東牆處長有一株高大的花樹,花樹上開滿淡藍色的鮮花,幾乎遮蓋住小半個院落,卻並未長有多少綠葉。
他仰面看看繁花似錦的碩大樹冠,又低頭看向長滿青草的地面,只見一條三尺余寬的卵石甬道蜿蜒延伸於芳草萋萋中,踩在上面,硌的腳心酥酥麻麻,別有風味,不由脫口贊道:「這番景緻,似乎比我老家還要清新自然,若有機會,真想長住於此。」
「太好了,公子。」
「中堂。」
「啊對,中堂。」范承宗開心笑道:「祖師非常看重你,一定會讓你留下的。」
「是么?」龍中堂更加驚疑:「祖師為何看重我呢?」
「祖師說你並非常人,歷經磨鍊后,定能肩負重任。」
「嘿!」龍中堂不由搖頭苦笑:「我也不想再歷經什麼磨鍊,更不想肩負什麼重任,但求儘快救出……糟糕!」
話未說完,龍中堂陡然一驚,驀地站住腳步,著急問道:「宗兒,我好像重傷后墜入深潭,為何會在這裡?煙兒她們現在何處?」
「詳細事宜,我也不知。」范承宗搖了搖頭,好言寬慰道:「可您也不用太著急,不管遇到什麼難題,待會兒見到祖師,便會迎刃而解。」
「可是,」龍中堂不無疑惑道:「你沒有詢問祖師嗎?」
「祖師把你送來后,只顧清洗傷口,敷藥療傷,但等穩定下來,我正要詢問,他老人家急匆匆扔下一句話便不見蹤影……」
「什麼話?」
「醒后帶他來見我。」
「還有呢?」
「沒了呀。」范承宗驚訝問道:「你就是不說,我還想問你呢,到底出啥事了?你為何到了巫山?煙兒她們,還有墨蘭和愛蓮,都還好吧?」
「宗兒,」龍中堂更覺愧疚焦躁,微微一頓,又覺不宜隱瞞,只好悵然致歉道:「對不起,煙兒和翠兒傷病慘重,墨蘭和愛蓮被玄絲子抓走,均都生死未卜。」
「啊!」范承宗大吃一驚,頓時也恐慌起來,驚呼一聲,正欲追問詳情,卻聽龍中堂滿面焦慮地繼續敘說道:「翠兒、墨蘭和愛蓮她們三個遠在京城,雖然處境不妙,一時間或許生命無憂,可煙兒和我同時同地遭難,我被祖師救到這裡,煙兒呢?」
「公子放心,祖師不會見死不救的。」寬慰聲中,范承宗已然倉皇跑向大門,頭也不回地疾疾招呼道:「快去見祖師,看看煙兒被祖師安置到何處了?」
龍中堂亦步亦趨,緊跟范承宗走出院門,聞聽此言,急忙自我安慰似的回應道:「對啊對啊,祖師不能只救我一個,一定把她安置好了。咦!你,你居然住在莊稼地里?」
「是啊,野外多清凈。」
「連個鄰居都沒有!」
「宗兒,去哪裡呀?」
龍中堂話音剛落,忽聽有人招呼,順聲望去,卻又駭然一驚——只見一個四十餘歲的鄉村農夫,已經凌空飄到他們身後一丈多遠處。
農夫一頭金髮,滿面紅光,肩扛鋤頭,上穿一件月白色短衫,下穿一件青色長褲,雙腳赤裸,踢踏著一雙枯黃的草鞋,正懸浮在離地三尺多高的低空中連聲問道:「喲!來客人啦?串門?還是常住?」
「不知道啦。祖師的客人。」范承宗腳下不停,回頭笑道:「五叔,都這時候了,你才下地呀?」
「這還晚嗎?太陽剛過樹梢。」五叔呵呵一笑,眼見范承宗拽著龍中堂快步走遠,急忙喊道:「喂,宗兒,這小子花里胡哨的,到底是祖師的客人?還是老六送你的禮物?」
「種你的地去吧。」范承宗臉色一紅,沒好氣地輕斥一聲,卻頭也不回地匆匆前行,兀自不滿嘟囔道:「一大把年紀了,成天沒個正經。」
龍中堂稍感詫異,輕笑問道:「他又沒得罪你,為何罵他?」
「哼!」范承宗小嘴一撅,白了龍中堂一眼,卻又瞬間收回,不滿道:「他在取笑我,你沒聽出來嗎?」
「沒有啊。」龍中堂話音剛落,忽聽前方傳來一陣清脆悠揚的竹笛聲,急忙順聲望去,卻又被一片高大茂密的青紗帳擋住視線,不由脫口贊道:「居然吹得如此精妙!實在難得。」
話音剛落,一聲鏘金鳴玉般的男子歌聲隨著笛聲伴奏而嘹亮響起:「誰在牛背吹短笛哎?誰在山坡採茶忙?誰在樹下打草鞋哎,誰在河邊想情郎……」
「咦?」范承宗嗤的一笑,卻又不無詫異地問道:「他倆怎麼到一塊了?」
「誰啊?」
龍中堂更加莫名其妙,剛剛反問一聲,只見前方不遠的十字路口處,一頭健碩的大黑牛,背上馱著兩個人,已經緩緩轉出青紗帳的遮掩,沖他們迎面走來。
一個頭挽雙髻的牧童,正斜坐在寬厚的牛背上,搖頭晃腦地吹著一支翠幽幽的竹笛。
他身材瘦小,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上穿一件水紅色無袖短衫,下穿一條翠綠色短褲,剛剛越過膝蓋,兩條藕瓜似的小腿,疊壓著斜搭在牛肚皮上,正隨著笛聲的高低迴旋而一搖一晃地打著節拍。
牧童身後,一個發白如雪的身材高大之人好像張果老騎驢似的倒坐在牛背上,雖然看不見容貌,可從那滿頭白髮來看,他應該年過花甲。
若不是看到牧童正專心致志地吹著笛子,而白髮人也正搖頭晃腦陶醉其中,龍中堂實難相信,如此珠圓玉潤般的優美歌聲,居然從是這位白髮老者所唱。
這兩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龍中堂和范承宗迎面走來,一個依舊心無旁騖地吹著笛子,一個依然專心致志自問自答地放聲歌唱:「牧童牛背吹短笛哎?仙女山坡採茶忙?哥在樹下打草鞋哎,妹在河邊想情郎……」
龍中堂不由啞然失笑,而范承宗卻已笑出聲來,伸手拉著龍中堂靠在路邊,依舊匆匆前行著小聲笑道:「頭髮都白了,還唱情歌,不嫌害臊。」
龍中堂不願背後說人,默然一笑,正欲詢問兩人身份,卻見范承宗話鋒一轉,滿面堆笑地遠遠打起招呼:「六叔,您怎麼和七叔湊一塊了呀?去放牛?還是下地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