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難堪
夏志成能坐到海城副市長的位置,本人並不蠢,他想的其實也算實際。
從池欣雲去世到現在已經有十五年了,雖然池家隔了這麼多年突然翻出了這件事讓他十分意外,但等他想了一圈確定這件事沒有任何把柄落在外面時,最初的衝擊過後,他得以開始考慮池家可能的反應和他的應對。
對夏志成而言,他最害怕的是被池家查到什麼關鍵性的證據。如今他剛在和孫德元的鬥爭中佔據了上風,萬一池家一個殺人的罪名摁下來,他不要說日後的仕途發展了,能安穩的全身而退就是本事了。最可能的是身陷囹圄,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比起這個他所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只要池家手裡沒有什麼關鍵性的證據,一切就都還有轉機。夏志成從政這麼多年,自詡還算乾淨清正,池家在池欣雲的事情上扳不倒他,想要在其他事情上抓他的把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這樣想,夏奶奶可不這樣認為,冷哼一聲,「池家怎麼會知道當年的事?不是韓玲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就是夏源說的,你準備怎麼辦?」
夏奶奶對韓玲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最開始她就看不上韓玲,為了韓玲沒少和夏志成鬧彆扭,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韓玲,過了幾年安穩日子,結果那個女人又找了回來,引出了後面這麼多事。夏奶奶覺得韓玲就是一個敗家精,當初池欣雲出了事,夏奶奶就力主把韓玲送走。是夏志成執意護著韓玲,愣是留下了她。這些年夏志成的位置越升越高,夏奶奶不得不睜隻眼閉隻眼的忍下了韓玲的存在。現在當年的事鬧了出來,她倒要看看夏志成怎麼說。
夏志成猶豫了一下,解釋道:「韓玲又不瘋,說這件事對她有什麼好處。小源也不可能。」
「那你說池家是怎麼知道的?」
夏志成一時語塞,夏奶奶趁勢道:「夏源怎麼也是你兒子,他應該不會說,就怕是韓玲。那個女人這些年瘋瘋癲癲的,說不準受了什麼刺激。你不如趁現在把她送到療養院,這樣就算池家抓到什麼,她一個瘋子說的話,誰會相信。」
夏奶奶的建議倒是和夏源不約而同。夏志成最近是在想著送韓玲去療養的事,問題是韓玲自己不願意走,他和韓玲說了幾次沒辦法就又拖了下來。
夏奶奶一看夏志成的表情有鬆動,立刻加緊勸說道:「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要糊塗。什麼更重要?韓玲還是你的仕途?」
仕途二字壓在了夏志成的身上,他掙扎半晌,終歸是自己的利益佔據了上風,微微的點了點頭。
等夏志成離開醫院回到夏家已經是深夜了。
聽到了院內的動靜,一直強撐著精神等著夏志成的周含清趕緊迎到了門口,「志成你回來了,母親怎麼樣了?」
夏志成是被夏奶奶喊去的醫院,他走的太過突然什麼也沒說。周含清一晚上都在想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夏奶奶要不行了?
夏志成心裡存著事,對周含清的殷勤反應冷淡。吩咐了周含清先去休息,夏志成轉身一個人去了書房。看著夏志成淡漠的背影,周含清臉上的笑容再也端不住了。從哥哥替夏志成辦事出了紕漏開始,夏志成對她就是這副遷怒冷淡的樣子。就連這幾天陳輝的手下各種找周家的麻煩,子昌都差點被打了,夏志成聽她說起后也就一句淡淡的知道了。周含清心底說不出的寒心,她這麼多年給夏志成生兒育女,打理家務,結果在夏志成的眼中連一絲的面子情分都沒有。
她心裡窩火又沒有底氣在夏志成的面前鬧,只能把怒氣轉移到了韓玲的身上。她算是看明白了,池欣雲算什麼,韓玲才是夏志成的心頭肉。就看韓玲瘋瘋癲癲一個精神病,夏志成還錦衣玉食的養著她,說他心裡沒韓玲誰信。
周含清冷笑,夏志成折騰她,她就去折騰韓玲,反正只要她在夏夫人的位置上不出錯,夏志成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書房內,夏志成根本沒心思去管周含清怎麼想。在他眼裡,包括周含清在內整個周家都是依附他的存在。他當年之所以會娶周含清,看中的就是周含清的聽話懂事又沒有背景。他娶了周含清,既阻止了母親插手他的婚事,又不用擔心韓玲和夏源的存在爆出來,會在周含清面前受了委屈,可謂是一舉數得。周含清嫁給他這麼多年,唯一的功勞也就是生下了夏凱。看在夏凱的面子上,他已經夠扶持周家了。沒想到爛泥就是爛泥,永遠扶不上牆。
夏志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又想到了池家。
說起來,夏志成對池欣雲也是有感情的。他雖然對母親那一套世家閨秀的說法不以為意,但不得不說比起韓玲,世家教育出來的池欣雲真的是讓他挑不出一點毛病。兩人結婚多年,除了池欣雲一直沒有孩子讓他心中遺憾外,其他的方面,兩人真的是十分的合拍。他前期仕途的一帆風順,池欣雲的幫助功不可沒,後來夏澤的出生又讓兩人的感情好上了幾分。夏志成那會是真的想和池欣雲好好過日子的,即使韓玲帶著夏源找到了他的面前,即使他對韓玲內疚無比,他也沒想過要和池欣雲離婚。
可偏偏就在那個晚上,池欣雲比和他說好的時間提早回到了家,正好聽到了他和韓玲之間的對話。他知道池欣雲性子烈,卻沒想到池欣雲會如此的乾脆,不但沒有聽他的解釋,反而直接表示她要和他離婚,帶著夏澤回池家。那段時間正是他升遷的關鍵,先不說他和池欣雲也有感情,只說那種形式下他怎麼能鬧出作風問題。他下意識的就去拉池欣雲,韓玲又在一邊搗亂,池欣雲掙脫之下一個沒站穩摔下了樓梯。
夏志成閉上了眼,池欣雲的死對他的影響比他想的大多了。這些年他其實常常想到池欣雲,他知道他對不起她,他也想對夏澤好一點彌補她,可夏澤那雙和池欣雲一模一樣的眼睛總是讓他無法面對。他說不清心中的滋味,只是有時候看著夏澤會想,要是池欣雲沒死,他們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另一個樣子?
要是池欣雲沒死……
夏志成搖搖頭,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葯,他也從不覺得當年瞞下了池欣雲去世的真相有什麼不對。比起池欣雲,當然是他自己更重要。他一直以為這件事能瞞到底,沒想到隔了這麼久池家還是翻了出來。如今他和池家的衝突已無可避免,現在就看池家第一步要做什麼了。
池家第一步做什麼,夏志成很快就知道了。
當池以衡一臉沒事人的樣子出現在夏家時,夏志成心裡連著轉了好幾個圈。池以衡說的很客氣,他是來交接老宅的那批字畫的,除此以外,其他的事提都沒有提。
夏志成神色不變,心中卻在猜測著池家到底是什麼意思。預備著要和他撕破臉,所以先把夏澤的東西要回去,怕他以後不給?扣住這批字畫的念頭還真在他的腦海轉過,可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只要池家一天沒有撕破臉,在外人眼中,池夏兩家還是一體的,他不能因為這些身外之物落了口舌。
從夏家到老宅的一路上,夏志成都在想著這件事。可池以衡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只是為了這些字畫而來,就連對他的態度也是一如既往的客氣,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夏志成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池家不在乎池欣雲的生死,可池以衡的態度實在詭異。他想象中池家雷霆震怒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這反而讓夏志成更加的不安起來。池以衡的態度越平靜,夏志成心裡越是覺得有鬼。他了解池守正,依著對方對池欣雲的感情,絕對不是會摁下這件事的人。那就是說池家在暗中籌備著什麼?
夏志成隱晦著打量著池以衡,原本就猜忌的心更是逐漸提了起來,生怕哪句話就給他埋下了陷阱。他可是還記得池以衡因為夏澤的事找過他幾次的場景,和他父親一樣是個難纏的人。
夏志成一路提著心領著池以衡到了老宅,原以為這次只有池以衡來,沒想到在老宅居然看到了夏澤的身影。他正在招呼管家招待跟著他一起來的客人。
夏志成眼角跳了跳,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再是自私自利,對上了知道真相的夏澤也總是有一些難堪。尤其是看清了夏澤帶來的客人,夏志成的神色變得更加的不自然了。
「小澤你怎麼來了?」池以衡越過夏志成,上前一步問道。
夏澤淡漠的掃了夏志成一眼,道:「這些字畫都是爺爺留給我的,我不孝,不僅沒有保管好,還被弄丟了幾幅。如今父親要把它們交到我的手上,於情於理我都該來看一眼,別莫名其妙的又少了幾幅。」
他的話說完,屋內的幾人俱都神色各異。夏志成卻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池以衡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夏澤的手,轉向了夏澤帶來的客人身上。「白爺爺,周大師,徐大師,霍大師。」
夏澤帶來的客人並不是普通人,而是海城書畫圈內知名的幾名鑒賞大師。其中池以衡口中的白爺爺更是白曉齊的外公,在書畫鑒賞一道浸淫多年,頗有眼力。夏爺爺留下的字畫繁多,夏家在沈嘉石的事情爆出后,就找人清點過了字畫的數量和鑒定了這些字畫的真偽。夏澤這次又故意請了幾人過來,用意是什麼不言而喻。
夏志成簡直覺得他的臉都要丟盡了。之前沈嘉石指控夏家臨摹盜取夏澤遺產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只是無論夏澤還是池家都沒有出來表態,具體實情如何外人也不知曉。可夏澤今天這一手卻是在外人面前落實了沈嘉石的指控都是真的,可他又偏偏無法解釋,只能默認了夏澤的話。
夏志成相信,不出一天這個消息就能傳遍海城的上層圈子。夏澤的指控可比沈嘉石的指控嚴重多了。
夏志成心裡憋著氣,可偏偏夏澤還不放過他。當著眾人的面繼續道:「父親,您還記得丟失的那幾幅畫吧,上次您跟我說要折錢給我。如今已經過去快要半個月了,您打算什麼時候兌現這筆錢?」
夏澤這句話一出,屋內眾人的神色更加的不對了,一眾人紛紛面露惋惜之色,看向夏志成的表情也更加的古怪起來。夏志成雖然是海城的副市長,可文化圈和其他圈子又不一樣,這些成名的大師頗有一些清高之氣,並不怎麼看重夏志成的身份。白曉齊的外公作為夏爺爺一輩的人,夏志成也算是他的晚輩,更不會在意夏志成此時的尷尬了。
夏志成再是表現淡定,被夏澤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著,又頂著一眾人略帶鄙夷的視線,神色也不由得變得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