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乾枯的玫瑰
毫無疑問,乾花也同樣是美的,作為一件完美的收藏品,她釣到了完美的金龜婿。
她就像一個新奇的異形寵物,被帶上了這艘販奴船。
所有人都在期待的,遍地黃金的夢想之地,還有腳下豪華無比的夢想之船,在她眼裡只是另一個牢籠。
這時的卡爾還在演戲,姑且允許她有一點自己的小愛好,在上船第一晚之後很快就原形畢露。
她對船上的一切人都感到厭煩,除了那位布朗夫人,上船時自己帶著行李,言行舉止都很乾脆,不需要人伺候。
這些老錢們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把布朗夫人的底細蛐蛐了個底朝天,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只不過是一個偶然發現了金礦的礦工老婆。
露絲倒是覺得有點羨慕,布朗夫人有錢之後,讓自己上了學,後面一直在爭取女性和勞工的權益。
她不想再聽下去,這些人當著她的面說布朗夫人,說她是「newmoney」,背地裡恐怕也是一樣說她,來自遠東的小雜種。
《泰坦尼克》的配角幾乎都是真實人物,像這個布朗夫人,她是唯一一個要求救生艇返回救人的頭等艙乘客,當時法院不允許女性作證,她就把自己關於泰坦尼克號的證詞直接登在了報紙上。
後來成了M國第一批議院的議員,老了以後還去做了演員。
就像《紅樓夢》里的「晴為黛影,襲為釵副」一樣,反覆在用對比的《泰坦尼克》,自然少不了用相似的對照。
這位豪邁瀟洒,生命力旺盛的布朗夫人,毫無疑問就是成長之後的露絲。
這時的露絲只有十七歲,她還只是一個孩子,本該擁有無窮的可能性。
頭等艙的畫面里,到處都是冷暗的燈光,顯得非常壓抑。
隨著船長下令,讓這艘大船加速跑一跑,鏡頭對準了龐大的船艙里的活塞、齒輪、發動機,展現出一種冰冷機械的美。
和這種整潔的美相對應的是髒兮兮的勞工,在惡劣的工作環境下揮汗如雨,往鍋爐里一鏟一鏟不停地手動添煤。
飄著黑煙的大船從外面看,反倒擁有了一種神聖的感覺,畫面由陰暗一下轉為陽光。
傑克來到灑滿陽光的甲板上,看著跳躍著的海豚和遙遠的自由女神,意氣風發。
同樣意氣風發的還有這艘大船的船長,一切看起來都是萬無一失。
他們在這裡意氣風發的時候,露絲則是以一種不屑的表情看著這些吹牛的紳士們。
甚至故意吐了一個煙圈,不高興的卡爾直接上手把她的煙掐了,然後按自己的喜好給她點了餐。
這套操作給露絲氣笑了,沒想到上船之後他還有兩副面孔。
直接開始指桑罵槐,用弗洛伊德關於男性對尺寸的迷之迷戀,開始和大船唱反調。
然而自大的卡爾和董事長沒有聽懂一點,他們的反應完美詮釋了那句話:「紳士們永遠不會有錯」。
董事長甚至還覺得有些奇怪:「弗洛伊德是船上的乘客嗎?」
後世鼎鼎大名的弗洛伊德和畢加索,在當時名氣不大,這裡主要是為了表現露絲的不同尋常。
大家閨秀是不應該懂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這一點舊時的東西方都是一樣。
就像林黛玉初進賈府,問她讀什麼書,剛開始認真回復,說是讀過四書,被賈母點過之後,再後來說的就是「不曾讀,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
慧極必傷,讀書多了又無能為力,嚮往星辰大海又只能被困宅院,徒增煩惱。
巧合的是,泰坦尼克號在1912年沉沒,清王朝也在這一年迎來了覆滅。
《泰坦尼克》的鏡頭語言也極為規整,頭等艙之後,就必然會轉到甲板上。
這裡又是一輪新的對比,頭等艙的客人可以隨便把狗帶到甲板上。
而三等艙的乘客上船之前要單獨進行衛生檢查,看他們頭髮里有沒有虱子。
這種明顯的區別對待自然讓人很是不滿:「頭等艙的客人又帶狗來我們這裡拉屎了。」
傑克倒是覺得無所謂,挺樂觀地說:「好讓我們能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說這話時抬起頭,在夕陽的逆光下,看到了這艘船上最有色彩的一個人。
淺色的絲綢衣裙,配上橘色的寬腰帶,上面有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時飛鴻拍林夏,總是能以一種純粹的視角拍出她最美的一面,打光甚至帶上了一絲神性。
鏡頭用的是仰拍,本身頭等艙的甲板就在高層,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緊接著就切了一個特寫,沒有那些高低明暗,只有露絲。
這是傑克眼中的她,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影響,她就只是她。
露絲本來正在不爽,眼神向下一瞥,不當一回事,然後又一看,發現這個人還是在看,就有點煩了。
這個眼神變換讓不少觀眾都覺得有些想笑。
露絲的內心活動呼之欲出:
有人看我?怎麼還在看?沒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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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煩了,卡爾又來了,直接走人吧。
這正是時飛鴻要把握的節奏,餐廳諷刺的那一幕戲,節奏很緊張,最後就要加上一句笑點緩和。
這裡表現的是露絲偏向神性的純美,很舒緩,就加上了一個小動作,幽默一下。
就是這種節奏上的一來一回,拉扯一下,讓觀眾們不覺得無聊。
明明都播了近四十分鐘,《泰坦尼克》還在這裡鋪墊,完全不符合常理,換其他電影,早就播到高潮片段了。
這其實是一種非常老的拍攝手法。
比如1979年的經典《尼羅河上的慘案》,總共時長兩個半小時,前一個多小時什麼也沒幹,就介紹了每個乘客的背景,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還摻雜了很多花時間的外貌特寫,也沒什麼特別用意,就是單純表現一下角色的顏值。
如果能耐下性子看,發現這麼拍還真有那味,鬆散的前半部分,直接讓后一個小時極其緊湊的謀殺、偵查、反轉和意想不到的真相變得酣暢淋漓。
這種手法擱當時是藝術品,現在根本沒人這麼拍。
壓力之餘的奶頭樂,讓觀眾的注意力越來越分散,所有文娛作品都在越來越短,講究的就是一個只有高潮沒有鋪墊。
《泰坦尼克》卻一反常態,仍然用起了這種老套的手法,卻不顯得無聊。
除了節奏把控得合理之外,就在於每一幕的鏡頭都足夠美,而這種美,確實能讓人忘記時間的。
只是在恍惚中,靜靜地欣賞著。
……
在漫長的鋪墊之後,全片的第一個小高潮終於到了,那就是露絲在絕望之下,選擇跳海。
她過強的自我意識被困在了社會刻意塑造出的過分孱弱的身體,環境里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衝動之下,她穿著單薄的裙子,來到了甲板上準備自殺。
她沒有辦法改變環境,只能選擇摧毀自己。
這也是她眼中和傑克的初遇。
傑克是一個很通透的人,沒有選擇激怒這個要尋死的人,一邊說著有些無賴的「你跳我也跳」,另一邊則是說著水裡很冷,她跳下去會後悔的。
他有這樣的生活經歷,形容起來自然繪聲繪色,這些漫無邊際的跳脫言語成功岔開了露絲的注意力。
她本就是一時衝動,本質上就是一個熱愛生命的人,被這麼一打岔,自然也不像尋死了。
結果鬧了個烏龍,腳一打滑,真的要掉下去了。
這裡其實也是在暗中埋了一個伏筆,後面泰坦尼克號的死難者,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淹死的,大多數人都是在水中被凍死——包括傑克本人。
他可能是有過溺水的經歷,很害怕那種在冰冷的水中逐漸失去體溫的感覺,在船沉之後不止一次地提到冷。
但他最後還是把木板讓給了露絲。
雖然傑克把她救了上來,但這一番騷亂很快就引來了船員,現場的情形很容易讓人誤會,卡爾也很不悅。
但他也沒有去安慰露絲,反而第一時間來興師問罪。
對他來說,露絲的感受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維護自己的名譽。
傑克沒有解釋,露絲想辦法圓了過去,她的話術並不高明,在場的上等人沒有一個相信,卻都選擇了保存體面,開始和稀泥。
只有傑克覺得困惑,你都痛苦得要跳海了,為什麼不和未婚夫說呢?
這一段看似是修羅場,卻莫名的搞笑,露絲努力在編,笑得最燦爛,卡爾不信,卻裝作要信,只有傑克一臉懵,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看到露絲不想說出真相,他也就認了。
這段尋死的經歷讓露絲宛如重生,她來到了三等艙。
已經在留意畫面的陳楚悅看到了一些熟人,都是之前給過鏡頭的乘客。
她越看越覺得可惜,如果在線上看,她可以一幀一幀地暫停,去找出一個人完整的活動軌跡,但現在顯然不行。
她已經預感到這是很大的一盤棋,每一個地方都很符合邏輯,頭等艙地廣人稀,三等艙人多地方小,演員很容易就會反覆出現。
陳楚悅暗中給林夏和時飛鴻下了一個評價:「這兩個人真是邏輯怪。」
林夏在這裡穿的是一身淺黃色的絲綢長裙,這部電影的服裝也很考究。
比如三等艙的人大多穿著容易打理耐髒的深色衣服,棉或者麻,整部電影都沒換過衣服。
而林夏和頭等艙的貴婦人們,到現在上船沒一天,衣服已經換了兩三套了。
這也很符合邏輯,登船路上,衣服不免弄髒,上船之後換一身,而午餐、下午茶這種社交場合,每一頓也都要穿符合身份的服裝。
林夏在電影里的服裝大多是淺色的絲綢,不是誇張的洋裝,也是為了人設。和其他貴婦不同,她也不戴帽子,反映她心中對舊貴族那一套的厭惡。
她這身一看就很嬌貴難打理的淺黃色絲綢裙子,再加上手包,和三等艙格格不入,但她還是來了,來感謝傑克。
大概是聊得投機,再加上沒有願意聽她說話的人,走在頭等艙的甲板上,她把自己的煩惱全部講了出來,最後是一個苦笑:「你可能會覺得,這是富家千金的矯情吧。」
傑克卻不這麼覺得,他只是認真地問:「那你愛他嗎?」
似乎是看眼前的人沒聽懂,他重複了三遍。
露絲的表情也是從不解、到慌亂、再到強裝可笑,短短几句話間,變了又變。
上流社會的婚姻,和愛不愛有什麼關係呢?
但她不想示弱,真實的一面因為惱羞成怒暴露了出來,聲音也大了起來,直接就要走。
然後又突然回頭:「這是我的地盤,該走的是你!」
像是掩飾自己的尷尬,她一把搶過了傑克手裡的東西。
這一幕讓電影院里的觀眾不禁笑了起來,從上船之後,林夏的表情都很嚴肅冷峻,這也是難得可愛的一面。
這裡的露絲倒像是個十七歲的靈動少女了。
有句話叫「內娛苦少女久矣」,少女大概是影視劇里最常出現的角色類型,結果觀眾看的全是痛苦面具。
要麼是氣質不符合的丫頭教成員,這些演員演技沒問題,但氣質更適合去演「大男大女」的戲,接個大女主絕對能撐住。
要麼年紀合適,結果演技尷尬,少女感那是一點沒有,反倒是偷感十足。
噘嘴鼓腮眨巴眼全都安排上,再晃著腦袋和身體,活像一個多動症的熊孩子。
這時候大家就開始懷念上世紀那些靈動的女演員了,多一分做作降智,少一分獃滯木訥,狡黠和英氣並存。
這畫冊搶過來一看,剛剛的尷尬就翻了篇,露絲開始對傑克刮目相看。
她是懂畫的人,從第一頁母親保護孩子的手開始,她能看出傑克在每張畫里都傾注了自己的感情。
手的特寫畫有時比畫臉或者畫全身更有力量,她開始往後翻著,每張畫似乎都表現出了女性力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