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螢又又的終章

螢又又的身影是那般漆黑、遙遠。

在刺痛雙目的注視下，那身影逐漸變出了多個重影。

而伴隨著眼中液體的滾落，重影又再次變得清晰單一。

螢又又似乎放下了手中的刀，脖頸上的淺痕卻還是紅得乍眼。

「阿維不想讓我離開你嗎？」螢又又淺聲地問。

她的聲音隨著微風吹來，帶來了濃重的血腥味。

「是的。」

伊維努力忽視著血的味道，視線緊緊望著前方的那個人，與那個人手中的刀。

「你是我重要的人，我記憶里的每一處都有你，我已經離不開你。」伊維用手撐起濕軟的草地，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已經沒辦法想象你不在的未來。」

「所以……」她伸出沾滿泥土與血液的手，再次試圖向螢又又靠近，「我不想讓你死……」

「可是，如果沒有我，阿維就不用承受那麼強的反噬。」

「我早就做好覺悟了！連世界重啟的磨損我都扛下來了，區區一個人的反噬又算什麼，不要小看我！」伊維大聲反駁著，她看到螢又又似乎有些驚訝地張口，又轉瞬露出自我厭棄的微笑。

「阿維果然好厲害啊，不像我……如果阿維當初沒有救我，該多好。」

伊維搖了搖頭：「我從未後悔救你，我回到過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救你。」

「如果沒能救下你，我就算回到過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沒有你的未來，再怎麼努力也失去了意義。」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沒有意義了。」

「不要讓我的努力白廢……好嗎？螢。」

這段看似遙遠的路，終於走到了盡頭。

伊維停在了螢又又的面前，她輕輕喘息，在厚重的血腥味中，她能感受到心臟劇烈的跳動。

「聽到你這麼說，我好高興。」螢又又的表情似乎變得明媚了。

「……把刀給我。」伊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她聲音輕顫，乞求道，「好嗎？」

螢又又笑了一下：「好。」

她攤開手心，染血的刀就這樣靜靜躺在她的手上。

伊維小心地、緩慢地探出手，將刀柄觸碰——

然後，落空。

手指透過刀柄，透過掌心，卻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只剩冰涼的空氣包裹著染血的指尖。

伊維忍住想要哽咽的感覺，再次伸出手，想要拉住螢又又的手。

而她再次揮空了，她的手穿過螢又又的手臂，就像穿過前方空無一物的空氣。

「不要這樣……」伊維顫抖著雙手，無措地向前抓著。

再一次，她的手穿過螢又又的身體，卻什麼也抓不到，什麼也感受不到。

敏銳的思維早已察覺真相，敏感的內心卻不願接受殘酷的事實。

「不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啊！討厭的、討厭的……心魔。」

伊維無力地跪坐在地，伸手揉著泛紅的眼睛。

那不知何時展現在眼前的幻象，隨著她說出『心魔』二字后，開始緩慢地崩塌。

舉著刀的螢又又仍然帶著微笑，身影卻漸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不見。

空氣中仍然泛著濃重的血腥味，但伊維已經沒辦法再無視了，因為真實之景……已經展現在眼前。

真實的、不摻雜任何幻象的……螢又又，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她的脖頸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液已經快要流干。

她永遠地、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永遠不會再醒來。

「螢……」伊維慢慢地伸手，在即將觸碰到螢又又的臉頰時，手指又顫抖地停了下來。

她不敢觸碰，卻必須觸碰。

最終，手指觸碰到了冰冷的臉，那一刻，那股冰冷直擊內心，讓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醒一醒。」

伊維探著螢又又的鼻息，又俯下身低頭感受她的心跳。

僵硬而冰冷的身體沒有任何起伏，只有血液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許久無法消散。

「醒來，好嗎？」

伊維無助地推著螢又又的身體。

「求你了…」

「我、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說，為什麼不能再給我一些時間？」

「你真的死了嗎？」

「你真的……死了嗎……」

伊維最後鬆開了手，坐在螢又又的身邊，獃獃地望著她。

耳邊隱約傳來卡布的哀嚎，但那聲音其實從最開始就一直持續著，只是直到破除了所有幻象，才終於傳到了伊維的耳邊。

許久未曾出現過的心魔，此刻終於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很難過嗎？」

『另一個自己』帶著冰冷的笑意，漠然地欣賞著這一切。

「為什麼要難過呢？你要拯救的夥伴，從最開始就不包括她，不是嗎？」

「你回到過去，想要拯救的夥伴里，本來就沒有一個叫做螢又又的人，不是嗎？」

「是你強行把她加入進來，現在她退場了，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不是嗎？」

「為什麼要難過呢？你現在多輕鬆啊。」

「反噬，真的減輕了很多，對吧？」

「已經沒有那麼痛了，對吧？」

多麼諷刺啊……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發現尖銳的耳鳴聲已經削弱了一大半，肌膚幾乎不再滲出血液，身體的劇痛也麻木得感覺不到了。

她全身上下的變化，彷彿都在說——螢又又做了一件多麼正確的事。

「還是說……」

見她不語，『另一個自己』蹲下身，用空洞而無神的雙眼望著她，彷彿在詢問她的靈魂。

「自私的你，難道要為了她一個人，將世界引向三周目嗎？」

伊維終於抬起視線，與『另一個自己』相互對視。

她泛紅的雙眼中沒有淚水，也沒有感情。

「我不會的。」

「只憑她一個人……不值得我這樣做。」

原諒我吧，螢……

她低頭望著僵硬的屍體，又移開視線，用厭惡的眼神看向『另一個自己』。

「如你所願了。」

「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可以快點消失嗎？」

『另一個自己』揚起嘴角。

「你說得對。」

「我該退場了。」

『她』站起身，優雅地行了一個謝幕禮。

「願你能在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里……繼續掙扎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