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樊可許
「嗯……」周擬想要觸碰的手停滯在空中,最後還是伸了回去。
「他們都走了,你也不敢打開這面鏡子嗎?」樊可坐在一旁靜靜地說,「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厄墨琉斯鏡到底是用來測什麼的。」周擬冷冷地說,「我不想輕舉妄動。」
「不想看見你自己還要去掀開幕布。」樊可直白地說,「你就是在害怕。」
「害怕看見樊可許,也害怕看不見她。」
「你宣布復活樊可許的時候也在猶豫吧。」
樊可有些疑惑地歪頭:「周擬,為什麼樊可許要叫樊可許呢?是你定的嗎?是用我的名字定的嗎?」
「不是我。」周擬站在掛著幕布的厄墨琉斯鏡前沉默,「她親口告訴我的。」
「名字不是問題,只要她是她。」
周擬的聲音壓了下去。
「……死不死,也不是問題,只要她活過。」
「季白衣是個渾水摸魚的混蛋。他沒告訴我這面鏡子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卻勾起了我的疑心。」
「我確實害怕,害怕再看見樊可許,她的存在會刺痛我。」
周擬盯著鏡子。
「每次我見到她,在那個空間里,一切骯髒的事都不會存在。」
「我沒有騙人,沒有被通緝,也沒有活得那麼落魄,我在,普通地生活。」
「那裡的我應該還在上大學,可我現在連畢業證都沒有。」
周擬隱秘在另一側的手摩挲著衣角。
「她的存在讓我自己傷害了我,小可,這句話我只敢跟你說。」
「你沒必要總是高高在上地面對他們。」樊可沒什麼表情上的變化,「誰都有脆弱的時候,而他們的脆弱已經被你蹂躪很多次了。」
「你不能總是通過你的手下意識揭別人的傷疤,理由卻只是顯得你比較強。」
樊可眨著她的眼睛。
「我認識的周擬是那個即使蹲在橋下,餓到翻垃圾桶也懂得感恩,會幫奶奶摘菜的人。」
「那樣一個有感情的人。」
「你別說了。」周擬說,「我求你別說了,我掀就是了。」
說著周擬走上鏡前,伸出的手微微顫抖,幕布下一秒還是被他徹底揭開了。
「我……」
周擬緊縮著瞳孔愣在原地。
「我……這是什麼意思。」
鏡子里什麼都沒有。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潛力,沒有結局,沒有他所設想的一切,沒有樊可許。
也沒有他自己。
「周擬。」樊可望著他的眼睛。
「宿中陷落了。」
「什麼……什麼……?」周擬痴痴地說。
「周擬。」樊可站起身,「你看完鏡子,我也要走了,我要去收拾奶奶的遺物。」
「奶奶的過去,不能被不死城的怪物侵擾,污染。」
「不死城……」周擬僵硬地看向樊可,「不死城要帶走奶奶的遺物?」
「不死城走進了現實?……」
「是污染。」樊可憐憫地說,「我不想讓噁心的改造人玷污了奶奶的東西。」
「星星說,一個小時之後,奶奶的房子就要塌了。」
「我去。」周擬緩緩地說,「你身子太弱,我替你去,把奶奶的東西帶回來。」
留下樊可,他奪門而出。
新世界的廣場從來沒有這麼遙遠過。
周擬丟掉風衣。
所有人都能看見從人群里踉踉蹌蹌,穿插過去的白色身影。
他把定位點直接鎖定在家裡,等他一腳穿過新世界的大門穿進屋內,樓下早就哀鳴不斷了。
周擬向窗下看去,那是當時那群霧人張開大嘴,襲擊人類。
而這裡還是那座公寓樓,樊可說,一個小時之後即將坍塌。
「奶奶的東西……奶奶的東西我記得放在……」
奶奶的東西被放進一個箱子里,這是奶奶自己整理的,留給她「小孫女」和「小孫子」的禮物。
「哎呀,小擬呀。」奶奶曾經搖著搖椅,在平院里曬太陽。
「小擬呀,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啊,奶奶會想辦法讓你再上到大學的。」
「不過還是先找個工作吧?」
「你瞧你,被燒又被餓成那樣,是幹不了體力活了。」
「奶奶啊,幫你找了一家公司。」
「你去吧,去賺些自己的錢,自己養活自己吧。」
奶奶在陽光下笑容滿面。
「奶奶就在這裡等你。」
……
周擬淚眼朦朧地找了一把椅子,借著椅子好去碗柜上找奶奶的箱子。
如今的平院已經被夷為平地。
只剩下他孤孤零零地住進公寓樓。
「找不到……怎麼也找不到…」周擬的手在櫃頂上翻來覆去,死活也找不到那個箱子了。
「我什麼時候弄丟的……」
「不要啊……」
他站下椅子,直接拉開了櫃門。
裡面放著的卻還是那面厄墨琉斯鏡。
「……?」
厄墨琉斯鏡蓋著幕布,靜靜地安放在柜子里,似乎已經蒙塵已久了。
「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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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在厄嗎?」
周擬剛想要去掀開幕布,卻被一陣歌聲打斷了。
歌聲清脆又縹緲,像一朵盛開的白花般席捲了他的大腦。
「桔梗花花又開……」
「就像一隻小船。」
「就在你身邊……」
他猛地回頭向門口望去,看見那個白色的身影發著淡淡的光。
樊可許站在門口,懷裡捧著五朵零零散散的桔梗花。
「你在想我的事嗎?」樊可許問。
「啊,沒有嗎?」
樊可許的笑容帶著一點失落。
「周擬,抱抱我好嗎?」
「抱抱我吧。」樊可許張開雙臂,「就像你抱住鏡中的我,來抱抱我吧。」
她赤著腳,頂著漂亮的臉龐,一步一步走向周擬,撫住他的臉。
「我知道,你這種年齡的小男生,最怕寂寞了。」
「你知道為什麼找不到我嗎?」樊可許靜靜地笑著說,「因為我只會出現在你寂寞的時候。」
「被另一個發瘋的自己扼住喉嚨,你的第一反應是,好難過。」
「這樣,我便有機會將我的頭髮給你。」
「臨死之際,你希望有個人來承載著過去的記憶,不想面對空空如也的走馬燈。」
「這樣,我便成為了你回憶的載體,我負責讓你活得更有意義。」
「面對警察,你心虛害怕,希望有一個契機岔開他的注意。」
「這樣,我配合著你的演戲,幫助你碾過警察的勝利。」
樊可許輕輕地說。
「這樣的我,是一個愛你的,不會拋棄你的,永遠不會背叛你的人嗎?」
「從來不會打擾你的我,哪怕在副本里也只是一抹幻影,你需要的是這樣的我嗎?」
「小周哥……」
樊可許將五朵桔梗花塞進周擬的懷裡。
「你找到了奶奶的遺物,以後是不是就不喜歡種花了?」
「你害怕看到我嗎?還是愛呢?」
樊可許俏皮地一笑,摘下她的星星耳墜,在周擬的手掌上劃下重重的划痕。
是血,滾燙的血從他纖瘦的手中滑落。
「這是真實的……」周擬低著頭,「你真的是可許嗎?」
「我是樊可許。」
樊可許雙手背在身後。
「小船兒輕輕飄…」
「夠了。」
周擬將血抹在她的裙子上,擦肩而過。
「我不喜歡被人這樣玩弄,你也該秉持著我的意志消失。」
周擬咧著嘴朝樊可許笑了笑。
「可許,你對我很重要。」
他去廚房抄起一把菜刀。
「在這個世界里,你承載著我的意念,願望。」
「難道你是我的母神?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樊可許捂著嘴笑出來聲,「你是周擬呀,你是周擬呀,你是周擬呀。」
「我都說過了,你是周擬呀。」
「我是樊可許呀。」
「我存在,我有愛,包容,憐慈。」
「我慈愛,我幫扶,每一個身處絕境的人。」
「讓我來幫幫你吧。」樊可許不顧她面前的菜刀,繞到背後抱住周擬。
「奶奶的遺物就在……」
「這裡!」
她按住周擬的手,操著刀劈向門框。
窗外,人類的哀鳴更烈。
「不對!是這裡!」
又一刀劈向餐桌。
「不對!不對!不對!」
「是這裡!」
噼里啪啦幾聲作響,公寓里四處都是她劈過的划痕。
五朵桔梗花的屍體被她赤腳踩過,已經被壓得碎了一地。
「咚,一聲鍾。」樊可許說。
「咚,第二聲。」樊可許又說。
「最後一下,我要殺了你,周擬。」
周擬被她搞得神志不清,一手甩開了她的束縛。
樊可許早已變模樣,她的胸腔變作被無數肋骨構造而成的黑色空間,心臟在裡面左右擺動,就像一盞滴噠,滴噠的鐘。
「咚。」
「還是你去死吧。」
周擬冷著臉,抄著刀就要劈向她的心臟。
「我活過。」
突然之間,他聽見樊可許甜甜的聲音說。
「我愛你。」
「……」
人類的哀鳴停止了,公寓和周擬一起陷入了寂靜。
咣當。
一個銹跡斑斑的箱子從碗櫃頂上掉下來,剛好砸在了桌子上。
「宿中沒有陷落,小周哥。」樊可許笑嘻嘻地對著周擬親了他一口,「奶奶的樓現在不會塌啦,趁警察還沒回來,你回到厄去吧。」
……
「這隻女鬼是!!」
秦楚即便跪在地上望不得天空,也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驚。
他在何橋村副本結束后親手和嚴重埋葬的女鬼,現在正護在自己身前,用一把堅硬的刀劈砍著「山羊」。
女鬼沒說話,只能發出淺淺的低吟。
終於,她敞開胸膛,發出了劇烈的吼叫聲。
身體正在逐漸變得龐大,已經可以和「山羊」齊平了!
「你……你也是罪孽的造物?!」「山羊」不可思議地咬著牙,「你應該遵守罪孽的理念跟我站在一起啊!!」
「吼……」
女鬼雖然聲音粗啞,還是不難在其中聽出她曾經原本細小的聲音。
「我存在……」
那應該是一個悅耳的女聲。
「我慈愛……」
「保護……所有深陷絕境……」
「嗚,嗚嗚……」
女鬼手中的刀也應聲變大,對著「山羊」那顆碩大的眼球就是一道重劈。
身體牢牢地站在麵粉廠上方,好像一道天然的保護屏。
她身下的人能動了。
女鬼的脖子搖搖欲墜,羊孩順著她赤著的腳爬上她的身體,狠狠啃食著她的肌膚。
「這女鬼……」秦楚不可思議地凝望著,「不傷孩子……」
「我要……」
「我要……」
女鬼一刀砍在「山羊」胳膊上,又是數刀砍在其他地方。
「啊!!!!
身後的苓茹隨之趕來,和女鬼使了個眼神。
「山羊」在女鬼和苓茹的雙重重擊之下被砍斷了脖子。
「疼死了!!!!」
「疼死了……」女鬼重複著「山羊」的話。
「我要……」
女鬼默默地低吟。
「保護他。」
「最後……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