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解構
「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不死城會議室金碧輝煌,宛若一座盛大教堂,母神雕像張開雙臂憐愛眾人,雕像之下有一個趴在桌子上的瘦小的身影。
「山羊」變回了她原本的樣子——頂著羊角的金色雙馬尾的小女孩,穿著一身黑色蓬蓬裙,背後背著一把比她人還高的鐮刀。
她將被砍掉的腦袋放在脖子上,傷口竟然慢慢癒合了。
「不愧是罪孽。」坐在主座的樊詡稱讚道,「不死之軀果然很好用。」
「山羊,好久不見,身體還痛嗎?」
「山羊」抬起腦袋淚眼汪汪地看著樊詡:「你說呢?!」
「那隻女鬼是什麼東西……還有那個罵罵咧咧的水女。」「山羊」氣得捶桌,「煩死了!這批新人全都煩死了!」
「呵呵。」
她旁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笑聲,坐著一個全身蒙著酒紅色布料的人,馱著高高的後背,完全看不出容貌。
「一打二,莉娜打不過很正常。」
「國王,你別笑我。」「山羊」哼了一聲,「是你你也打不過!」
說著,「山羊」擠到樊詡旁邊,搭在他的腿上,對著幕布人擠了個鬼臉。
樊詡慈愛地撫摸著「山羊」脖子上的癒合線:「別擔心,你無需處理她們,你的任務是對標枯蝶。」
「枯蝶?」「山羊」乖巧地抬起頭,「蝴蝶?蝴蝶!是那個長著很多眼睛的小蝴蝶!莉娜喜歡她,預言家果然不會欺負莉娜,把最漂亮的分給我啦!」
「山羊」親昵地蹭了蹭樊詡:「等到莉娜變成母神之後,是不會忘記預言家的!」
樊詡輕輕一笑。
「不過現在還是堅守你的本職,做好梅花王后吧。
「嗚……」
「白衣。」樊詡轉向一旁,季白衣已經在旁邊恭候多時了,「如何?」
季白衣恭恭敬敬地點點頭:「小詡。」
他遞給樊詡一塊灰白畫面的平板,顯示的正是那間公寓。
真正的現實什麼都沒有變化,安靜如常,只有周擬跪在鏡頭中,抓著自己的腦袋。
什麼世界,什麼樊可許,都是荒唐的玩笑,代替樊可許坐的地方只有那面厄墨琉斯鏡。
「嗯。」樊詡毫不意外地說,「他維持這樣多長時間了?」
「一個小時。」季白衣回答。「你埋下去的炸彈沒人動過,也沒有爆炸。看來你的實驗成功了,樊可許的意志是存在的,但無法直接干涉現實世界,只能通過特殊手段進行微小的調節。」
「然而。」季白衣補充道,「一小時之內,他在公寓里自我掙扎了二十分鐘,用剩下的時間衝出去砍死了八十個霧人。」
「這場實驗的成本太大。」季白衣說,「為了試探樊可許,你犧牲了一座城市?」
「真厲害,意識在幻覺里,身體還能殺了我那麼多霧人。」樊詡無視季白衣的質問,突兀地感嘆道。
「你的霧人?」季白衣又反問,「這可不是你的霧人,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居身在不死城,那就是我的了。」樊詡笑著說,「我們不是約定好了嗎,不死城對所有人施以包容。」
「你變了。」
「我沒變,這就是慈愛的意義。」樊詡溫柔地說,「包容,慈愛,拯救深陷困難的人,做到一視同仁,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啊。」
樊詡撫摸著身旁的小女孩。
「是不是,山羊?」
「嗯——」
「罪孽真是個天才。」樊詡轉換話題,「改造法律與規章,哪怕是改造人的生命,這樣有違規律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如魚得水算計那麼多人。」
「可是周擬不是。」
他俯視著畫面里苦苦掙扎的周擬。
「厄命病人,至關重要的是什麼?」
「厄?」季白衣回答。
「是命和病。」
樊詡默默地說。
「他的人生軌跡命中注定,星軌是不會變化的,命中注定要生病。」
「大腦被利益驅使,無論何時何地都在高速運轉,強迫自己做出最優解,消耗了太多無用的聰明。」
「最後死在生理機能上,是個人都躲不過的東西。」
樊詡說。
「心。」
「他的心生病了。」
「樊可許的意識存在對我們來說不是件好事,她一心想要站在周擬那裡,只有身體放在不死城是沒用的。」
「可就因為她的身體在不死城,我們才能透過她的眼睛監視他。」
「只要周擬回到副本,我就會拿著那件遺物,親自坐實他殺人犯的身份。」樊詡說,「那可是介紹人的筆供啊,證明他在天堂集團工作過,他會直接完蛋的,也不枉我安排了這麼久。」
「到此為止吧,小詡。」季白衣伸手搭在樊詡的肩膀上,「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現在這樣太痛苦了,別再用樊可許折磨他了。」
「為了百人生還……」樊詡深吸一口氣,「無人再度擁有死亡……」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平,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所有人遠離「罪孽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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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詡的表情變得十分悲傷。
「我甚至犧牲了樊可,拉她入局。」
「讓被他改造過的所有人得以恢復正常,這是預言家的使命,也是不死城落下的孽。」
「一直到我死了,也要恢復母神,拯救蒼生。」
樊詡捂住「山羊」的耳朵,鄭重其事地對著季白衣說。
「副本需要那個存在,有愛,包容,憐慈的母神,絕對不是被罪孽污濁的……平凡的女人。」
「我知道……但是等一下。」季白衣指著平板,「你先看看他。」
樊詡原本的目光迅速地轉移到了手中捧著的平板之上,就在那一瞬間,他臉上悲傷的神情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透過平板的屏幕,周擬正手持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毫不留情地一下又一下朝著厄墨琉斯鏡猛刺過去。
隨著周擬凌厲的動作,平板中的畫面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彷彿整個世界都要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季白衣嘴唇微微顫動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周擬……竟然敢下手殺了樊可許?」
這句話在空氣中回蕩著,帶著深深的不解。
季白衣一字一句地說道。
「小詡,他發現了破綻,他把樊可許的世界解構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樊詡問。
「可許,求求你,把我融合吧。」季白衣複述。
「……」
周擬站直了身子,默不作聲地去廚房洗了洗手。
倒在客廳中間的是從椅子上滑落的樊可許,被他砍得四分五裂的身體。
擠下兩顆洗潔精,周擬簡單地搓了搓自己的手,用涼水洗去了指縫中的血跡。
他又默默地拖了地,像回家一樣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對著牆靜靜坐了一會。
五朵桔梗花分別被插在了樊可許的四肢和腦袋上,種在了陽台裝著土的花盆裡,隨後被他搬到桌子上。
哀悼。
「平均一朵花的腐爛需要一到兩天。」周擬說,「在這兩天里,我回家,面壁思過,洗手,擺桔梗花,紀念你。」
「我做完了。」
「你拒絕了融合我,你愛我,我現在看到了。」
「你是活生生的樊可許。」周擬看著桌上的花。
「如果房間里的一切都是我期盼的,你應該是這樣的,你是活生生的,平凡的人類的女孩。」
「殺了這個平凡的樊可許,她的世界也就結束了。」
「從這裡出去直接變成現實,我就不需要回到副本了。」
地面震動,幻覺與現實進行交疊更替,周擬默默地閉上眼睛。
「謝謝你保佑我,可許。」
「等著我。」
「等我殺了他們。」
「我會讓你親眼看見……」
「獨一無二的全世界。」
「屬於你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