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劍十一和秦闕
劍十一第一次見到秦闕是在和水依畫回王府的路上,那個時候,秦闕喬裝成了一個普通百姓,還是個女的。
他自幼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無不淪陷於各種**、貪婪、私慾中,他見得多了,很少有人能欺騙他的眼睛。可是當時候的他,在見到那個高黑的女子后,唯一想到的一個詞就是:倔強。
那是個倔強而又不輕易低頭的人,雖然長長的劉海蓋住了她的眼睛,但那偶爾透過頭髮縫隙射出的光十分明亮,帶著讓人難以想象的倔強。
那種眼神跟以前的他何其相似,可到最後,他的眼裡已經鮮少流露情緒,哪怕是倔強,哪怕是不甘,最後只剩一灘靜水。
忽然就有些心疼,哪怕這種情緒來得太快,太莫名其妙,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於是,鬼使神差地同意讓她去王府當個丫鬟,甚至默認了她與自己同乘一匹馬。
這是以前從不會發生的事。
當她無意之間從背後摟住他的腰身時,他的心裡不由輕顫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覺,心裏面似乎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慢慢傳遍了全身,又酥又麻。他刻意忽略掉這種莫名的情緒,把她當做了空氣。
可是,有人偏偏不如他的意,王妃竟時不時地偷笑出聲,看向他和秦闕的目光帶著濃濃的戲謔。在以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水依畫這個女主人的身份,可是同甘共苦多次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最適合站在爺身邊的女子只有她了。更遑論爺愛她愛得要死。
愛是什麼東西?
劍十一一直覺得這玩意很無聊,他的父親不止娶了她的母親這一正房,還納了那麼多小妾,可是父親和母親還是外人眼裡的模範夫妻。
那這兩人之間可曾有愛?
正房和小妾之間的勾心鬥角,他看得可不少,有時候都想為她們的高明手段拍掌吶喊了。
所以,劍十一從很小的時候就下意識地討厭女子,在他打打殺殺、爭權奪勢的世界里,女子這種生物從一方面來說,太過弱小,他見之不屑;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女子又很可怕,她們吹吹枕頭風,就可能引起一堆大大小小的麻煩。
他想,若是日後非要讓他成親的話,他一定要找一個可以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子,而不是那些只會用身段迷惑男子,亦或者膽小怕事的女子。
他也曾經一度懷疑過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種女子,畢竟大多數千金小姐都是自幼被禮教嬤嬤教導,顯得規規矩矩文文弱弱的,只懂得一些風花雪月。可是,等到他見到水依畫時,他才不得不點頭,恍然自語道:難道自己想要的就是這種女子?
這個女子聰明狡猾、膽大心細、心計不少、手段也足夠凌厲,跟爺站在一起,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般配得讓人找不出任何借口。他甚至覺得,這個女子生來就是給姬沐離準備的。
像水依畫這般的女子本來也該是劍十一心目中的伴侶,可是等見過這種女子,他才發現,自己心裡竟生不出半分念頭。
以後就找個王妃這樣的女子,難道他不該這麼想?可是,他確實沒有任何想法。
有時候他不禁覺得,他也許天生適合孤身一人。
不是沒想過擁有一群的親朋好友——那種可以掏心掏肺的人。可是兄長的陷害、父母的沉默早就掐死了那僅存不多的天真。
兄長的一次暗殺讓他險些喪命,對於姬沐離的及時出手相救,他是心存感激的。儘管如此,當時候的他也從沒有放下濃濃的戒備,直到彼此之間相處多年,他的信賴才與日俱增,與不久之後加入他們的東方陵也成了好友。
他跟姬沐離以及東方陵之間的情誼很難形容,要問他,自己和東方陵,在姬沐離面前是不是主子跟下屬的關係,他會肯定地點頭,要問他們兩人算不算上兄弟,劍十一卻會猶豫。
他們是主僕的關係,因為姬沐離一句話,他和東方陵就會肝腦塗地去完成,或許是因為心存感激,也或許是真的把他當做了可以效忠效力的主子,這世上能讓他劍十一甘願當下屬的人,也只有姬沐離一個人了。
但要說是兄弟,他卻不太願意承認。兄弟該是什麼樣的?他見過太多兄弟之間的自相殘殺,見過了太多兄弟之間的虛情假意,所以他才不願意承認自己跟姬沐離猶如兄弟。
只有主僕這種鮮明的關係才不會讓他們彼此背叛,姬沐離需要他和東方陵做事,而他們倆又心甘情願去做,並毫無怨言。
要問他們的那種情誼有多深厚,他也說不出來,他只知道,若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置身險境,他會二話不說,拼上性命也要救他們出來。
他們之間的情誼不是一般人能夠明白的。
在了解到變強的重要性之後,劍十一的腦中只有不斷變強。直到再遇到那個「女子」,他許久未有的念頭才又再一次清晰地浮現出來:若是他日後非要娶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就可以。
這個念頭出現后,他的視線便不由自主地跟隨那個女子,她成了王府里的丫鬟,而他是王府里的侍衛,兩人遇上的次數很多,或者是無意,或者是……刻意。
他再次肯定,這個女子很適合他。他不喜歡聒噪的女子,也不喜歡軟弱的女子,更不喜歡搔首弄姿的女子,而這個女子的一切都符合,她寡言、倔強、樸素,不會看人臉色,只是埋頭干著自己的事,但又讓人覺得……很孤獨。
跟著姬沐離幾人去蠱疆的那段時間挺長,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可以想著的人。他坐在屋頂上問東方陵: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東方陵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一個怪物,然後從那以後就不停地打趣他。
劍十一氣結。這種話真不該問東方陵,要問也該問爺才對。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女子了,但是他能確定的是,這個人以後必定是他妻子。除了他劍十一,誰還能受得了她那種悶葫蘆性子?
想到這兒,劍十一心裡一陣舒暢。
從蠱疆回到火羽國后,朝堂里發生了一些事。皇上被刺傷,重病不起,太子姬武長和儒王姬文麒的爭鬥明面化。誰都想不到,一直默默無聞的儒王竟然羽翼漸豐。就連姬沐離剛得到這消息后也是微微一怔。
不過,劍十一覺得,爺的反應倒不像是被震驚到了,更像是意外,似乎意外於儒王這麼早就跟太子對上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炎啖王並未跟這兩人爭鬥,而是加入了儒王一方,凌厲果斷的手段讓旁人嘆為觀止,而劍十一也在這個時候再次回了那個「家」。
劍家需要一個暗中偏頗儒王的子孫,好為自己留條後路,到時候不管是太子勝利還是儒王成功,他們劍家都不會被殃及太深,在發現苗頭不對的時候,劍家肯定是立馬丟棄其中一個,轉而以擁護者自居。
劍十一冷笑,他們需要一個足夠優秀和強大的人做這個傀儡,那除他之外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畢竟他曾經可是炎啖王最愛的「男寵」之一,關係非同一般。
他們既以他為恥,又想著利用他,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他遲早要讓那些利用他的人後悔,一旦這個權叫出來,可就不能那麼輕易地拿回去了!
後來,那些老傢伙果然承認了他在劍家舉足輕重的地位,不過前提是要乖乖娶親生子。
一開始他有些發愁,後來經過爺一番提點,他豁然開朗。既然他想要那個女子做自己以後的妻子,這不正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所以,在各種哄騙之下,他終於把那個倔強的女子變成了自己的妻子。他早看出那人只是在尋求一個庇佑,他便甘心當她的庇佑之所好了。
不過,事情好像有些不盡人意。那個女子根本不喜歡他,或許沒有對一般人的那種嚴密的防備,但也僅此而已。
好在爺支了他許多招,他也樂此不疲地一一嘗試。看著那人眼裡不再變得跟以前一樣平靜,他心裡泛起一絲淺淡的欣悅。
「劍十一,你會後悔的!」
每當他對那人好的時候,那人總會強調這麼一句。
他不懂那人為何總是躲避著他,直到他逐漸覺出了不對勁兒。經過數日的相處,他漸漸猜出了那人的秘密:她不是「她」,而是個他。
他微微有些糾結,但這糾結只持續了一晚他就想開了。
他覺得,他已經愛上了那種呵護的感覺,那個人……他只想好好保護,不管他是女子還是男子。
不過,那傻子表面上雖然比誰都冷漠倔強,其實心裡卻比他還要糾結,為了不讓他失望和難過,那小傻子竟然偷偷逃離了劍府。到最後,他果然被一直暗中盯著他的人給抓了個正著。
劍十一心裡又急又氣。真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他劍十一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為了他,他不得不放下武器,最後淪落到被幾個小嘍啰關在茅房的下場。
但是,他沒有後悔過。
當那個凶神惡煞的嘍啰將刀架在那傻瓜的脖子上時,他第一次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那嘍啰顯然經過特殊訓練,警戒心極強,那架在脖子上的刀越來越緊,逼得他無從下手。
只要稍一疏忽,那小傻子很可能就會死。
他不想冒那個險。
「放下劍,不然,死。」他沉聲道,沒人知道他在那一刻,心裡的怒火已經鋪天蓋地,恨不能將那個將刀架在秦闕脖子上的人碎屍萬段!
可是,怒氣最終歸為平靜,平靜到無奈。
他在那個時候更加確定,他想要眼前這個人,不管他是男是女。這些都不重要。
當看到他脖子上被刀割出的血痕后,他再不敢猶豫,將自己從不離身的銀絲韌劍扔了出去,還接過了對方給他的軟骨散。
表情一直無波無瀾的小傻蛋終於色變,沖他大吼:「別管我,我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闕兒,我是個男子,你聽到沒有?!快走!」
他當然沒有聽他的,儘管心裡早有猜測,可是親耳聽他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感受,像是全身心忽然就放鬆了,而他一直在等這麼一句話似的。
起碼他沒有全部欺騙自己,秦闕和禾闕都有一個闕字,他一直叫著的小名「闕兒」以後還可以繼續用,畢竟他叫慣了,已經叫上了癮,日後可以不用改了。
他們一起狼狽地躺在茅屋的草垛上,他靜靜聽著秦闕的故事,秦闕每說一句話他就更疼惜他一分。
他在心裡暗暗道:以後,他不會再讓他過逃亡的日子!
可是,等到兩人成功脫險之後,那傻子居然還想著離開他!他不禁有些惱怒。
「秦闕你給我站住!」
「欠了人情還想這麼乾脆利落地走掉?門都沒有!」
秦闕也怒了,回瞪他,吼道:「那你想怎樣?我任由你千刀萬剮?!」
劍十一聞言不由一愣,他想怎樣?是啊,他想怎樣……
以前秦闕是男扮女裝,他也佯裝不知,所以兩人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做一對假夫妻。可是現在呢?秦闕已經公開了他的身份,而他自己又怎麼再捨得讓他的闕兒拋卻自尊,繼續扮他的妻子?正因為他喜歡秦闕,又心疼秦闕,所以才會猶豫。
可是,秦闕顯然是誤會了他沉默的原因,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失望還是沒有逃過劍十一的眼睛,在那一刻,劍十一心裡懊悔不已。
管這麼多幹嘛,先把人留住再說!
心思一轉,劍十一忙道:「想還人情現在就還,我不稀罕以後。」
秦闕怒道:「難不成你想讓我回去繼續給你端茶送水?」
於是,劍十一立馬順著秦闕的話應了下來,「好。」
看著秦闕瞬間炸毛的樣子,他嘴角微不可見地掠過一絲淺笑。
像這樣一直吵吵鬧鬧的就很好,不需要他為自己做什麼。終有一日,他會讓秦闕以他的真實身份站在自己身前,丟去所有的偽裝,做回他自己。
他覺得秦闕其實也是對他有感情的,不然就不會費盡心思找回了他丟掉的銀絲韌劍。
他從來不是個善言辭的人,很多話他只放在了心裡。他更喜歡用行動來證明一切。
所以,當他給了秦闕一個光明正大站在自己面前的身份后,那個傻小子居然有些不爭氣地濕了眼眶,儘管在多年以後,他從不承認自己這麼沒出息過。
口是心非的傢伙。劍十一在心裡樂道。
以後,站在劍十一身邊的不再是丟下尊嚴男扮女裝的劍夫人,而是一個獨立的人——被人所稱讚的秦公子。
不過有時候,聽到別人稱讚秦闕,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他知道秦闕好,不需要別人稱讚。
其他情人之間是怎麼相處的劍十一不太清楚,但是他很喜歡和秦闕呆在一起的這種感覺,王妃說秦闕的屬性是傲嬌,劍十一剛開始不懂,等到相處久了,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動不動就鬧鬧脾氣、還給他臉色看,但是自己一出事,他比誰都擔心,語氣比誰都溫和,這樣子可不就是王妃說的傲嬌么,呵呵。
不知不覺中,他們相伴到了現在。爺的第一個孩子姬辰星都有十歲了,長得玉樹臨風,比姬沐離那個親爹都要妖嬈勾人,比水依畫那個親娘都要狡猾多詐。
說到孩子,秦闕的情緒總有些黯淡,劍十一也有些不好受。秦闕本就是一個正常的男子,娶婚生子才該是本來的生活軌道,可是遇到霸道的自己后,他就沒了那項權利。
他看上的人,哪能再允許他離開自己去娶親生子,那樣的話,他或許會嫉妒得殺了他的妻兒也不定。
誰說只有女子才會嫉妒了,他覺得自己也會,在和秦闕生活在一起后,他無法忍受一些女子將目光落在秦闕的身上。這是他的人,如果有人不識抬舉,他會給他們一些教訓。
好在爺看他可憐,某一天終於將自己的第四個兒子扔給了他們領養。
沒錯,是第四個。
因為爺總想著要一個女兒,所以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耕耘,結果耕出來的前三個都是兒子,老三和老四還是一對雙胞胎。在水依畫都哭笑不得的時候,次年他們終於迎來了第五個孩子,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可把姬沐離高興壞了。
他和秦闕養著的這個正是雙胞胎中的小弟,小娃娃長得很像漂亮,秦闕一抱著他就停不下來。
劍十一輕笑,這下好了,秦闕唯一的遺憾也沒有了。現在,他的闕兒總能靜下心來陪著他了吧。
晚上,他一把將哄著孩子的秦闕拽到了榻上,將衣服一脫,狠狠地壓了上去。
「幹嘛啊混蛋?」秦闕怒瞪他。
劍十一表情淡淡,卻說著最下流無恥的話,「干你……」
「……」秦闕的臉頃刻間便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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