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荒落

第7章 大荒落

陵城附近,紅色和青色的掠影在兜兜轉轉,幾圈后,終於在一處小巷中停下。

小巷內,陳三願被猛地推到牆上,撞得後背發疼,倒讓腦子越發清醒。

挽南揪著他的衣領往下拖,直至能平視后才咬著牙問他:「好玩嗎?」

陳三願無奈道:「阿南,你一個人,我總歸是不放心的。」

說罷又抬了抬兩人交握的手,攥得緊了些,道:「怪我疏忽,竟讓滿滿將竹牌戴在了脖頸上,你又不是不知,哪裡是繩索摘不下來,分明是那竹牌。」

不提還好,一提挽南便有些生氣,拽著衣領的手愈發用力:「你好意思說,那東西滿滿取出來帶著便是,怎能當吊墜掛在脖頸,還讓血沾染了上去……」

看著眼前人裝模作樣,挽南忍不住抽手給了他兩巴掌:「日積月聚之下,其間神力便會在潛移默化之間被滿滿轉化為自身修為,屆時你又待如何?」

「而且,」挽南鬆了手,腳卻忍不住踱了兩步,越想越氣急:「溯游不會不知我已出幽都,幽都亦不會放任我在外肆意遊盪,我讓你們避開,便是保你們一路平安。」

說著又氣不過冷笑道:「本就只有那方寸修養之地,現如今這般,也不必兵分兩路,生生等著魂飛魄散吧!」

「我知道,阿南,我都知道。」陳三願看挽南說個不停,索性一把將其抱住,腦袋埋著悶聲哼哼。

「你知道個屁!」挽南一把推開他,氣極了指著他鼻子罵:「你若不想活,便早些嚷嚷,別上趕著找死,還費我心神給你找那安身立命之地!」

陳三願沉默了,俊臉湮沒在黑暗裡,浸透得像一潭死水。

空氣中隱約傳來蟬鳴,聒噪得不像話。

挽南煩躁地踹了土牆兩腳,忍著這蟬鳴,壓下些不痛快。

過了好一會兒,挽南才深吸兩口氣,眼角瞥到兩人交疊的影子,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對你不起。我不該如此說。我只氣你不惜命。」最後挽南還是選擇開口,只口中亂七八糟,句句不通,句句心意。

陳三願在墨色里點點頭,聲音輕得像要碎掉:「我知道。」

挽南心口一滯,她不知道陳三願應該說什麼才對,卻也知道,如今這樣說,怎麼解釋都是錯。

煩躁的甩甩頭,挽南走到陳三願面前,一把將人抱住。

感受到人真真切切地在懷裡的一瞬間,她卻莫名地有些想哭。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陳三願顧不得再來些小性子,只趕緊回抱。

回抱間頭微微低垂在挽南的肩胛,嗅著這熟悉的氣息,陳三願輕嘆一聲,像墜落,又像哭泣。

於是修長的手指緩緩拍著挽南的後背,陳三願安慰著自己的姑娘。

只忽明忽暗間,視線卻瞟向姑娘鎖骨處若隱若現的彼岸花紋,眼底是又愛又恨。

淚水砸在兩人的脖頸里,分不清是誰的,只濕濕的,有溫度。

一下砸在兩人的怒火里,硬生生讓他們一同偃旗息鼓。

幽暗小巷裡,紅色與青色的衣角交疊,男子與女子頭上的木簪相依靠。

風來探頭探腦一番,也只感受到裡頭漂浮著不明不白的情緒。

——

歸去來客棧里的滿滿和扶光終於等到了挽南和陳三願。

看到他們毫不意外自己會來的模樣,挽南狠狠地瞪了陳三願一眼。

接著轉頭對扶光和滿滿道:「四座城池分別位於四國——大疆溯城,衛國洄城,大豐游城,吳國官城。」

「四城之中,游城最為恢弘,信眾頗多,因而會是最後所尋之地。」挽南想想,又補充道:「至於明日,我們動身官城。可都明白了?」

見他們點點頭,挽南總算滿意些,待問清自己的房間,便已經爬上了去客房的樓梯。

接著又腳步一頓,挽南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回頭看著陳三願:「你既有事要理,那便先忙著,明早再一同出發。」

滿滿和扶光看向陳三願,只見他人剛踏上樓梯,聽到挽南這話又乖覺的退了下來,很是溫和地點頭道:「阿南說的,都是對的。」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挽南倚在窗前,手中的酒葫蘆搖來晃去,和主人一般散漫。

「怎的,幽都都能橫行無忌的人,竟然尋不到住處?」挽南側身回頭,只見陳三願已經關了房門,不由得驚訝開口。

陳三願關好門,回頭看向挽南。

她慣是一副舒適懶散的模樣靠在窗沿,月色都偏心的靠近,穩穩傾斜於她的發梢肩胛。

「阿南讓我尋事干。」陳三願大踏步走到桌前,先給自己倒了杯水:「我自是幹完了方敢歸來的。」

隨即他摸出一袋銀錢放到桌上:「這便是近期的潤筆了,三百兩銀。」

」何況……」陳三願看了看地上已經放好的被褥,將就的笑笑:「阿南不也是在等我么?」

挽南不理他,嘴仗總是打不贏的。

抬步朝陳三願走去,挽南身上凌冽的酒香一點一點的侵佔他的氣息,直至包裹又生生錯過。

人最終倒在陳三願身後的床上,挽南蓋著夏秋之交的涼被,與酒香共眠。

待燭火覆滅,一切都隱晦得不像話的時候,月色才越發西斜進屋子裡。

步步試探,步步進攻。

陳三願翻身向床,看著月色自床腳一寸一寸地搖曳到床上,將挽南一半露於月華,一半隱於墨色。

整個人,好似拉入非黑即白之間,半點不留退路。

「咕咚咕咚!」

鈍鈍的一聲響,陳三願回過神來。

原來是挽南手裡的酒葫蘆掉了。

圓胖的葫蘆砸到了木板上,發出鈍鈍的聲響。

又咕咕咚咕咚的往前滾了幾圈,直到碰到了陳三願的地鋪才停了下來,好似陳三願擋了它的道。

陳三願心中好笑,只坐起拿了酒葫蘆,掂掂重量,笑笑果然。

阿南慣愛這大荒落的味道,卻又半點不願沾染。

陳三願抬頭一仰,清冽的酒水便入了口。

萬物皆熾盛而大出,

霍然落之,故云荒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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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馬戍梁州之挽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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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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