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她像個騙子
「咚咚咚——」
城南剛下過濛濛細雨,青苔石板侵染成了深色,踩在上面時,帶有些滑感。
河岸的柳樹輕點湖面,對岸的商賈搬著凳子坐在門外閑聊,女子帶著帷帽站在大門外,輕搖門環,風灌滿了她整個袖子。
門從內推開。
有侍衛探出頭,眼睛瞪大怔愣了半晌,原先要警告的話也通通卡在喉嚨內,怎麼也說不出來。
纖瘦高挑,青竹風骨。
半紗帷帽懸在肩膀,風微微吹動時,能露出姑娘半個白玉似的下巴。
明明瞧不見相貌,可卻莫名讓人感覺她是個美人。
侍衛反應過來,原本兇巴巴的臉頓時變得柔和,他疑惑問:「這兒是姜夫人的別院,姑娘來此處是有什麼事嗎?」
蒼舒開口:「我找姜夫人。」
侍衛從門內走出,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姑娘有所不知,姜夫人並不會隨意見人,您說要見她,需得拿出手諭或是身份的象徵。」
她不帶尾巴和耳朵,渾身上下穿得素凈,很明顯是外來人。
蒼舒道:「我來這兒是給姜夫人看病的,你若不信,只管進去同姜夫人通報,說這個世上,除了我,無人再能治她。」
頓住,補充道:「屆時,她若還不打算見我,那我自會離去。」
侍衛摸摸鼻子,又看向內院,遲疑了好久才道:「那你等著。」
大門關上。
蒼舒站在地面和台階的交界,望著這令人熟悉的一切。門內有侍衛的腳步聲傳來,她轉過身聽見那侍衛對她喊——
「姑娘,您快快進來,我家夫人有請。」
毫不意外的答案。
蒼舒抬步跟在侍衛身後,視線掃過院落內花草樹木和侍女,心中是一聲又一聲的嘆息。
她記得這院落、記得這石板路、記得這樹上開得鮮艷的花朵,也記得這來來往往走過的人。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鏡冥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
[這次您會選擇留下嗎?]
[我曾在您記憶中看見過她和他的臉,他們二人在您心中應該極有分量吧?]
蒼舒:「……」
蒼舒未說話,跟著侍衛停在大廳外。她微微抬眸,瞧見裡頭坐著扶額的姜窈。
纖弱又美麗。
像是即將死亡,卻又努力向上飛的蝴蝶。
似乎是聽到動靜,姜窈微微側過頭朝她看來,然後有些微愣地瞪大眼睛——雖然是知曉姑娘的年輕,但她竟沒想到說出『除了她,沒人再能治她』的人,是個如此年輕的小姑娘。
世上還是奇人多。
「你——」姜窈瞧著她,不自覺地勾出笑容,她的聲音柔柔的,「是你說要為我治病嗎?」
蒼舒走上前,點了點頭。
她笑著指向斜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那你看看,我還能再活幾年。」
蒼舒答道:「夫人不會死。」
姜窈笑出聲,袖子掩住唇瓣,眼睛亮亮的,像是瞧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她道:「我好久沒瞧見你這麼可愛的姑娘了。」
蒼舒未說話,只是將銀線甩到她的手上,開始裝模作樣的替她診脈。
其實她都清楚。
姜窈是天生靈體,身體虛弱的原因跟她自身壓不住靈力有關。
如今姜窈與妖皇成親不過八載,離她死亡的時間還有很久。而且因為那位符師的死去,他即便從他人口中知曉了這件事,但也遠遠沒有上輩子那麼清楚。
他還在養著她。
因為他不知道真正的方法。
如果繼續發展,他絕對可以自己摸索出,但需要很長時間,而蒼舒不會給他摸索的機會。
時間有三十秒的沉默。
蒼舒開口道:「夫人是否睡眠不佳,常常半夜會被噩夢驚醒?」
姜窈點頭:「是。」
蒼舒繼續開口道:「那夫人是否虛汗很多,身子常常發冷,小腹丹田處時常會有要爆裂的感覺?」
姜窈:「……」
姜窈稍稍認真了些:「是。」
若說前面的癥狀可以胡亂猜,那丹田有爆裂之感可不是輕易能夠猜到的。
蒼舒將銀線收回,淡淡道:「那我能治,只要夫人有想要身體好起來的決心。」
「…當然。」
姜窈笑了笑:「我喜歡你的語氣,你的語氣讓我知道,我能活下去。」
她問:「姑娘需要什麼藥材?」
蒼舒搖頭:「我並不需要什麼藥材。」天生靈力需要煉體,也就是蒼舒需要輸送靈力,將姜窈的靈體淬鍊成能承受靈力的程度。
姜窈驚訝:「那姑娘需要——」
「什麼都不需要,就是過程需要耗費些時間。」蒼舒掰手指,「我需要五天。」
五天的時間,足夠她淬鍊完。
姜潯應答道:「那姑娘就在我的府邸中住下吧,我叫人整理個離我較近的院子。」
「好。」
「姑娘叫什麼名字?」姜窈忽然問了句,也沒讓她將帷帽摘下。
蒼舒遲疑兩秒,答:「夫人,我叫李舒。」
「李舒。」姜窈誇讚,「李是大姓,你的名字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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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舒起身謝過誇獎。
往外走的時候,忽然聽見姜窈在她身後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一朵鈴蘭花。」
「……」
突如其來的話語。
蒼舒的步伐很明顯地頓住。
她轉過頭,穿堂風將她的帷帽白紗給吹起,露出一角容貌。
姜窈還未瞧清她的面容,就聽見她開口說道——
「有位故人曾對我說過這話。」
帷帽下的眼睛直直看向姜窈。
「她跟夫人很像。」
風更大了些。
將她的身影慢慢勾勒。
不知怎地,姜窈竟覺得她有些孤獨。
-
府邸很大。
蒼舒跟著丫鬟來到姜窈給自己安排的院子前時,被裡面的陳設給嚇了一跳。
但她很快便平復了心情。
在即將走進去時,視線略過旁邊的院落,多問了兩句:「這旁邊住的是誰?」
丫鬟忙答道:「姑娘,這旁邊住的是我們小殿下。」
「……」
蒼舒倒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機緣巧合、陰差陽錯地住到鄔焱的隔壁。
倒不是不願住。
只是不想和鄔焱面對面的碰面。
她住在鄔焱的隔壁,說不準哪天就同他碰上——蒼舒沒有想與他見面的心思,畢竟虧欠實在太多。
而且、她其實有些心虛。
「姑娘?姑娘?姑娘!」
蒼舒聽見喊叫回過頭。
她看著丫鬟問:「怎麼了?」
丫鬟搖頭道:「無事,只是我們夫人囑咐我們,若您有需要的東西,儘管吩咐我們便是。」
她伸著脖子往屋內看:「姑娘,您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
蒼舒環視了圈院子,見布置精美絕倫,轉頭淡淡道:「沒有了,你們先下去吧。」
丫鬟不放心地又說:「姑娘,那我就先走了。若您有事,只管吩咐下人。」
「好。」
丫鬟得到回答便急匆匆地去趕其餘的事情,蒼舒見此,收回目光,抬頭看著門,伸手就要去推。
哪知道手剛叩上木門,不遠處便傳來道還算稚嫩的聲音。
「你是誰?」
帷帽的白紗隨著她的轉頭晃動。
穿著玄衣金邊的小少年,就這麼水靈靈地出現在她面前——年齡看著大概八九歲,身高不高,可眉眼卻已經極為精緻,頗有些風流模樣在內。
他的身後還跟著位小廝,年齡看著比他要稍大些。
蒼舒慢悠悠地掃視二人,又隔著白紗毫無顧忌地掃視他。有些小,但還蠻可愛的。
「……」
這不是重點。
為什麼這麼快就見面了。
蒼舒沉默兩秒,回答道:「我是來治夫人的人。」
鄔焱手裡玩著金兜子。
瞧她時,眉毛皺得很緊:「看著像——」
蒼舒靜靜望他。
鄔焱稍停了兩秒,繼續說:「看著像騙子。」
蒼舒:「……」這話語還怪熟悉的。
蒼舒勾起唇,推開門說道:「小殿下說我是騙子,那我就是騙子。」
她抬頭望天,半個下巴露在外面,整個人朦朧又帶著美感:「我要休息了,小殿下請便。」
鄔焱:「……」
門重重地關閉。
活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鄔焱捏緊金兜子,本要回院子的步伐,突然轉了方向,朝大廳走去。
身後的小廝問:「殿下,您這是要去哪兒?」
鄔焱話語又淡又傲:「我要向阿娘打聽這個女人的信息。」
「殿下很在乎她嗎?」小廝跟在鄔焱身後,他清楚的知道他們這位小殿下,在遠處看了有多久。
鄔焱語氣並不和善:「我只是害怕她是騙子,所以才要向阿娘去打聽清楚。」
「阿娘的病多少醫者來看都無濟於事,她看著年紀也就那樣——」
鄔焱的小臉皺成一團。
他無法形容自己看見那位姑娘時的感覺,有憤怒和委屈,說不明白的憤怒和委屈,心裡也憋得慌。
小廝聽著恍然大悟:「那小殿下就是討厭那位姑娘!」
鄔焱:「……」
鄔焱眉毛還是沒松,他冷著張小臉問:「我討厭她?」
小廝點頭:「是的,畢竟我從未見過小殿下這樣。」
雖然奇怪。
但小殿下第一次見那姑娘。
便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