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堂會審

正房的客廳比較大，擺著一大一小兩張桌子。

老李家人口多，連老帶少一共十七口人，兩張桌子才勉強夠用。

此時，李父李母和哥嫂們全都坐在大飯桌旁。

大哥家仨孩子，兩男一女，李曉江13歲，李曉濤11歲，李曉蘭9歲。

李二哥家倆孩子，一男一女，李曉波5歲，李曉梅10歲。

這幾個孩子站在牆角，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啥，其中就有他兒子李曉海。

「爹。」

李曉海看到他爹進屋，立馬喊人。

「嗯。」

李向東問道：「你吃飯了沒？」

「我吃了。」

李向東點了點頭。

「閨女給我抱著吧。」

跟在他身後進屋的周玉琴，伸手接過閨女，走到李父李母身邊，從桌子底下拉出條板凳，抱著孩子坐了下來。

李向東一看這陣勢，這是要三堂會審呀...

重活一次，他也想做出些改變，雖然他依舊沒啥本事，兩輩子加起來還是個半文盲。

但只要勤快些，老婆孩子他還能養的起。

喊了聲爹娘，哥嫂們直接略過，李向東打小就沒有這個習慣。

他打眼一瞧，大飯桌沒位置，小飯桌上放著一碗玉米糊糊，一碟腌蘿蔔，還有兩個二和面饅頭。

得...他都混到小孩子桌上了。

桌上只有一份飯菜，不用想家裡人肯定都吃過了。

每天早上吃飯最晚的就是他，全家也只有他能睡到自然醒。

面對這種情況，李向東稍微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吃飯要緊，主要是他餓了，年輕的身體消化快。

李向東一屁股坐下，雙手捧著滿滿一碗玉米糊糊，嘴貼在碗邊，轉圈吸溜著喝。

上面一層涼的喝完，他才放下手裡的碗，下面的燙嘴，需要晾一晾。

順手拿起二和面饅頭，右手抄起筷子，一口饅頭，一口腌蘿蔔。

兩個饅頭下肚，吃的有些急，打了個飽嗝，舒坦的長出了口氣。

李向東緩了緩，再次端起盛著玉米糊糊的碗，還沒等他開始吸溜呢。

坐在大飯桌旁的李父，看著小兒子吃飯的模樣，耷拉著的臉越來越黑。

他嘴裡叼著的煙猛吸了一口，把快燒到手的煙屁股扔在地上，鼻子里噴出煙霧，開口道：「老三，你帶著老婆孩子從鄉下回來，我還以為你能有些長進。」

「沒想到你別的本事沒有，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一屋子人看你吃飯，你也不害臊，吸溜的還怪香嘞，夠不夠？不夠我讓你娘再給你盛點？」

李父譏諷的話語，聲調怪異。

屋裡眾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嚴肅的氣氛一掃而空。

尤其是李母，剛才還皺著眉，現在笑的聲音最大。

「三叔，玉米糊糊有那麼香嗎？」

開口的是站著牆角的李曉江，李向東大哥家的老大，今年十三歲，在附近的一二五中學，就是後世的匯文實驗中學讀初二，學習不咋地，整天就知道調皮搗蛋。

「香，要不要跟三叔一塊再吃點？」

李向東順嘴回了一句。

老李家下一輩，沒有一個愛學習的，也都沒啥掙大錢的本事。

不過他年老的時候，這幾個孩子經常去看望他，給他送些雞蛋糕、小麵包和牛奶啥的。

東西雖然不值錢，可是貴重的是心意，能想著給他三叔送吃的，還時不時來看看，都是頂好的孩子。

嗯，他兒子要是不氣他，其實也還行。

「三叔你還是自己吃吧，天天吃這個，我都吃吐...」

李曉江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李大嫂開口呵斥道：「你給我閉嘴，再搗亂看我一會兒揍不揍你！」

李曉江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

「老大媳婦，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嚇唬我孫子幹啥。」

李母看到大孫子打了個哆嗦，嚇得跟個鵪鶉似的縮著脖子，頓時不樂意了，嗆了李大嫂一句。

『嘭』的一聲。

李父一巴掌拍子桌子上，「你也閉嘴，老大媳婦教育孩子呢，你別跟著瞎摻合，老三都被你慣成啥樣了你不知道？」

「是我慣壞的老三？你摸著良心說，我能管得了他？」

李母可不怕李父，直接把李父懟的說不出話。

全家都知道，李向東是被誰寵壞的。

看著屋裡的氣氛，越發的不對勁，李向東趕忙把碗里的玉米糊糊喝完，一抹嘴，抬起屁股就要溜。

「你工作的事還沒說呢，你打算去哪？給我老老實實坐著！」

李父被李母頂到了肺管子，有火沒處發，轉頭把氣撒到了李向東頭上。

李向東一聽要說工作的事，他聽話坐了回來，這件事確實要和家裡人好好商量商量。

這時，周玉琴懷裡的李小竹開始鬧脾氣，她也不哭就是哼哼唧唧個不停，這是犯困想睡覺了。

李父壓了壓火氣，聲音放低道：「老三媳婦你抱著孩子去裡屋。」

他回頭看到縮在牆角，大氣不敢喘的孫子孫女們，「曉江，你帶著弟弟妹妹，跟你三嬸一塊去裡屋玩。」

小孩子都這樣，父母打自己，他們能笑出聲。

可要是大人之間吵架，他們打心底害怕。

李曉江幾個早被屋裡的氣氛嚇壞了，聽到自己爺爺發話，趕忙跟在周玉琴身後往裡屋走。

年齡最大的李曉江，從李向東身邊走過的時候，還對他擠眉弄眼的扮鬼臉。

李向東瞪了他一眼，回來一個多月，幾個孩子和他越來越熟悉，尤其是他這個大侄子，記吃不記打，皮實的很，剛才還被他娘嚇得夠嗆，轉眼跟沒事人一樣。

「爹。」

李曉海邁著小短腿，一搖一晃的來到他身邊喊了一聲。

「喊我幹啥？聽你爺爺的話，趕緊跟你娘進屋。」

「我知道了。」

李曉海轉頭跟在周玉琴屁股後面進了裡屋。

等屋門關上，李父的目光又轉回到李向東身上。

李父看著眼前的小兒子，心中不由嘆了口氣，三個兒子裡面老大和老二最踏實，做事也穩重，很少讓他操心。

唯獨這個小兒子，回回能氣的他肝疼。

小的時候，上學不愛讀書，放學招貓逗狗。

下鄉當知青吧，三天兩頭給家裡寄信說吃不飽，在鄉下沒吃沒喝的日子熬不下去。

第一次收到信的時候，可把他嚇壞了，還以為自然災害又來了！

現在從鄉下回來了，街道辦也給安排了工作，可他就是不幹。

這哪裡是養兒子？

這是養了個活土匪！

「我們上工的時候，你跟著一塊兒走，去街道辦報到。」

李父不容置疑道：「蹦爆米花咋了，總比你在家閑坐著強。」

蹦爆米花聽著是不體面，可它也是街道辦的集體產業。

從街道辦下發通知，到現在好幾天過去，小兒子愣是不去報到，這要是再拖下去，他怕把工作給拖沒了。

「東子，聽爹的話，有工作咱先干著，現在京城的待業青年有四十多萬呢，全京城算下來，差不多三戶人家裡，最少有一個人沒工作。」

說話的是二哥李衛民，他整天待在澡堂子里，消息比一般人靈通。

「可不是嘛，別看現在小六和小七還小，以後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李二嫂跟著開口勸導，李大嫂不如李二嫂嘴巧，只是配合著點頭。

第一次聽到這些數字的李母，頓時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東子，可不敢再耽誤了，要是連這份工作都沒了，你可咋辦呀！」

是啊，僧多粥少，這麼一看，蹦爆米花咋了？

這也是一份好工作，指不定多少人排隊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