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江湖義氣
幾個潑皮正在抓耳撓腮,找不到辦法。
這時,眼尖的李二狗沖站在人群中看熱鬧的黃石中,對自己的夥伴打了個手勢:那是個高人!
張小驢搖搖頭:他肯出頭露面?
嘿嘿,請將不如激將,你們按我的安排來,保你大象摘蘋果,今天露一鼻子。
說著李二狗對張小驢貼耳嘰咕幾聲,就見張小驢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大喝一聲:呔!何方來的狂徒?少要發威,不得傷人。給你是情分,不給是本分,怎的強取硬索。
他話沒落音,揮拳就打。拳法曰:一力降十會,何況張小驢這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盪的人。
那舉碌碡的漢子,也沒回話,輕輕一揮手,張小驢就像秋天的樹葉輕飄飄的落到人群外。
然後李二狗就湊到黃石中身是,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石頭哥,你就這樣看著咱這一片受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不能小看李二狗,平時孩子們鬧著玩,挨打的總是他,今天竟然文縐縐的說出這樣幾句話。
是啦,李二狗家族勢力頗大,他爹送他進過幾天私塾,點子多,人滑溜,常以智多星自居。只是這個人就如煩人的綠頭蒼蠅,見腥臭就往上撲,沒利的撒丫子就跑。雖然是近鄰,黃石中可是不願和他太親近。
李二狗繼續說:石頭哥你雖深藏不露,蛛絲馬跡咱自己哥們還是清楚的,哥的本事深不可測。古人云:學得驚世才,賣於帝王家。你不願出世,甘願老於壠畝,可保衛桑梓的責任還是有的吧?
這是劉鐵牛靠近前來:石頭哥,你這人太不仗義了吧,又不是讓你流血賣命。替咱們弟兄們出口惡氣,總應該吧!看看張小驢兄弟,本事沒有你大,還不是敢替咱們這地方出頭。
張小驢這時已經擦乾淨鼻孔里摔出的血,冷冷的說。是英雄造福一方,是狗熊嗎……他拉長了聲音,只能縮頭烏龜!走吧,咱們弟兄凍死迎風站,餓死不低頭,求那個窩囊廢有什麼用?
黃石中心中的火騰的被點燃了。這時老師的教導,入門時的戒律,在發燒的大腦里都化為了灰燼。
黃石中冷冷的笑,笑的沒有出聲。輕輕撥拉開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夥伴,悠閑的走進眾人風雨不透圍著的場子。
賣藝走江湖的人,乍一見他進來,倒也倒吸一口冷氣,見來人不胖不瘦,渾身精幹,兩眼透射出精光,倒也不敢小覷了他。
剛才那個句碌碡滾子的壯漢,迎上前來,雙手一拱: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請問朋友有什麼指教。
黃石中沒有答話,徑直走到碌碡滾子前,伸腳一撥拉。這下讓那幫賣藝的頓時變了臉色,二百多斤的東西啊,他就像撥拉塊小石頭。
黃石中在眾人詫異的眼光里,撥拉好碌碡的角度。也不見他運功哈氣,隨意一腳,將祿蠹滾子踢到大樹尖高。然後更是來了個梯雲縱,猶如燕子般盤旋在空中,手托著碌碡滾子落到地上,輕輕一放塵煙不起。
跑江湖的一幫人全都呆住了,三步以內必有芳草,也有遺賢,老祖宗說得話可說金石良言。
當大家都看愣住的時候,黃石中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的穿出人從,想不聲不響的回家。
在下想再請教幾手散打!
漢子說著亮開雙掌,刷刷的繞著黃石中轉起圈。
黃石中淡淡一笑,拉了個白鶴亮翅的架勢,峰駐淵峙,泰然自若。說來也怪,無論漢子轉到什麼方位,黃石中只要左右對換架子,始終面對敵手。
漢子練得是游身八卦掌,兩隻手后護心,前邊的蛇吐芯,弓箭步滴溜溜的繞著人轉。轉一步,劈一掌,雷霆般大喝一聲,英氣奪人心魄。那氣勢,就如十五的錢塘大潮,瀑天蓋地,翻翻滾滾而來,大有吞沒萬物的魔力。
有道是,忙家不會,回家不忙。一力降十會,一熟降十巧,一巧降十絕。絕有力,有巧,有快。心到手到,手到腳到,身子到。這一切在於練,到熟,到快,到有力,到心隨意生,意到拳腳到,招數到,無招勝有招。
可惜,他遇到的黃石中,練得拳講究后發制人。人動我心動,心動帶身動。身動不出手,出手就要命!
漢子的掌風催動的黃石中的束身衣襟,撒拉拉的作響。只是黃石中就如激流中的礁石,任你風高浪急,潮水任何兇猛的衝擊,一旦退去,他仍然能穩穩噹噹的屹立在急劇的湍流里,
漢子轉了幾十圈,始終找不到黃石中的破綻。他自知功力不如,散打也不如對方。
漢子很知趣的頓時收起格鬥的架勢,又是雙手一作揖:何方高人,敢不請教大名?
黃石中又是淡淡一笑:在下黃石中,敢問閣下大名!
敗軍之將何敢說明?既然兄台下問不敢隱瞞,在下凌昊義!
說著作揖到地: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他日相見,必有回報。
說完,凌昊義他們匆匆收拾起賣藝的傢伙,乖乖的開了萬年閘會。
黃石中略一沉吟,追了上去。他可不願無緣無故的結下仇敵,,傾盡錢囊,掏出五塊大洋送給凌昊義等人,大約值五兩銀子的錢。這是二蘭子積攢多日,讓他到鎮上買小毛驢的錢。家裡的大石磨,二蘭子推起來實在費力,讓黃石中推她又捨不得,只好想出這條主意!買只驢子去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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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的是,就因為他的體恤賠禮,為自己日後逢難留下了餘地,也為他的兒子以後的生存留下餘地。
黃石中圖一時之快,中了李二狗的激將法。走出人群,送走凌昊義他們。頭腦冷靜下來,後悔的想怎麼壞了老師父的戒律,忐忑不安的轉了轉,就想打道回家。
李二狗算計黃石中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天見他被激出手。知道他並不是心如古潭的老僧,而是凡心沒滅的凡人。連忙帶著劉鐵牛幾個人跟上了黃石中,強拉硬扯他進了酒館。
抬手不打送禮人。何況這都是些和自己從下光腚長大的兄弟們?在前呼後擁下,黃石中第一次進了酒館,也第一次喝醉了酒。
趁著酒性,酒後迷迷糊糊地的黃石中就和他們幾個人。在一炷香前,撅了鞋底,成了生死與共的把兄弟。
二蘭子知道黃石中在外邊拜了把兄弟,很是不高興,嘟嘟囔囔了幾天。
木已成舟,她也沒辦法,劉鐵牛幾個人在外邊倒也沒有什麼惡行,砸寡婦門扒絕戶墳的缺德事倒也沒幹過。
只是,黃石中和走江湖比賽較量武藝,他的一踢一接,讓他這伙把兄弟聲譽鵲起,一時震倒了附近的地痞混混,在地面很是吃的開。成了沒人敢惹的一幫太歲爺,誰家有些不順乎的事,都來找他們去調解,成了當地的人頭。
人說一個麻姑油吃香嘴。也是過來人說,大煙一抽癮難戒。賭博好玩,易進難出。
黃石中在眾人的拍馬逢迎下,眾星拱月般的享受。他很快忘掉了師父一再強調的清規戒律,吃喝嫖抽賭。除了嫖覺得對不起二蘭子,其他四樣惡行,他是樣樣涉足,般般有癮。
再加上黃石中生性好朋友,南來北往的只要喊聲黃哥。他就打腫臉充胖子,割大腿肉招待朋友,也不興縐縐眉頭
好朋友,沾染惡習,就是家有金山也擋不住折騰。何況,黃石中分家后,許多算是個殷實的農戶。
不是莊家,只有出的錢。除了沒被人釣魚時有點收入,沒有進的錢。黃石中又不肯辦那些喪良心掙的昧心錢,家道很快敗落下來。
黃石中絕不是低三下四活著的人,自從正月里把房子和地都在賭桌上輸光了以後,手裡的一點錢,又資助了遠方慕名來的朋友。
黃石中徹底變得吊盪精光。他望著庄頭東去的大運河灑了幾滴淚,當天就從三間瓦屋裡搬了出來。
大隱隱於市,那是離開江湖自詡的清高,是無欲無求的存在。一旦出現家裡人強烈要求,骨肉的疼痛,生存的威脅,再高傲的頭也要向不屑一顧的穢物膜拜。
再不會笑話廟堂的勾心鬥角、虛偽貪婪、投機鑽營的骯髒行為,和出苦力,土疙瘩里刨食的卑賤。
生在污泥中的蓮,不染穢物只是存在想象中,經不起生存需要的檢驗。藕本無心,去掉藕節就有心;竹本有節,想通了有所求,就有節。
和把兄弟們大吃大喝,講排場要體面。接待江湖朋友,打腫臉充胖子,不能量入為出。再加上陷入賭博的沼澤,越掙扎陷入的越深。
黃石中終於和小富即安,體面的隱士高人般的生活告別,灰頭土臉的遠走他鄉。
在逃荒到黑虎墩庄前,沖著哭哭啼啼的妻子,一菜刀砍掉了自己右手的食指。然後挑著一副爛筐,一頭放著三歲的小牛兒,一頭挑著爛被套。住進了正準備扛長工的東家,那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廠屋子。
雖然二蘭子說小牛兒姥娘家,不遠處的桃花套應該條件好,黃石中他不願意。他怕給姥娘家丟人,怕當年多次謀划娶二蘭子的柳金牛和王有才笑話妻子:挑花的,揀黧的,最後得個沒皮的!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黃石中實在丟不起這張臉。他怕姥娘和二蘭子的熟人見了笑話,說他白搭熊。
白搭熊是當地罵人很重的話!熊也就是男人精子的意思,這句罵人話,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
這場屋子東邊沾山,西邊是荒草灘,南邊是條成年都不會斷水的山澗深溝。北邊卻是一片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雜樹林,可是個連山羊都鑽不進去的地方,只有叫不清名查不清種的凶禽野鳥在那棲宿。二蘭子很喜歡這地方,這裡雖說沒有大運河邊熱鬧繁華,倒也是個清清秀秀的山村。幸運吧不行,從到這山窩后,成天長吁短嘆的,望著家鄉運河的方向發愣,拿起煙袋一抽就是十幾鍋,一早一晚悶著頭在場邊練拳,麥穰垛邊那棵人把粗的大柳樹被他連踢帶錘的弄得皮破葉黃。
二蘭子本是山裡人,山居慣了的。這次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看那苔蘚茂林、蒼石莽草自是十分親切,大運河邊黃石中輸的光腚拉擦的晦氣漸漸被沖淡了,雖然唯一的弱智的親弟低,在她沒回來的大雪天凍死了。
二蘭子也沒悲傷幾天。快活是她的本性:人的命如釘釘,胡思亂想沒有用。命里有時須當有。命里無時終須無。她倒是想得開,放的下。人是苦蟲,不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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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黃石中稱為夫妻,她自認為的天定的。
初次認識黃石中,那時她才十二三歲。
當天,陰雨後,跟莊上的幾個孩子,戴著席莢子,挽著褲腿,去山上拾地蕨皮。
久陰才放晴的天特別的明艷,撥開綠綠的樹條草棵,踏著青青的苔蘚,拾著翠生生的地蕨皮,孩子們滋得又唱又跳。不知誰的眼尖,指著天空:看!那裡有個很乎!
碧藍碧藍的天空上有個小黑點直直的撞了過來。哎呦!它爪里抱塊石頭!孩子們驚叫著,四散著向樹林里逃去。
這恨乎兩爪能抓起幾十斤重的羊,能抓起比擀麵杖高的小孩。前幾天聽人說王大爺家的小屙在山上逮了只小恨虎,這不它的爹娘報復來了。
二蘭子她娘昨個夜裡鬧牙疼,弄得二蘭子一夜沒大合眼,拾地蕨皮頭還暈乎乎的,等到陰影罩在身上時,才被夥伴們的喊叫驚醒。本能的往前一躥,恨乎丟下的石頭已把地上砸了個大坑。
當恨乎發現石頭砸空,再次憤怒的扎撒著翅膀,猛撲下來,要把二蘭子抓到空中。幸虧黃石中從崖上跳下來,砸落飛離地面的恨乎,救了她一命。
從那,二蘭子的父母就有把女兒許配黃石中報恩的心愿。黃石中也在二蘭子心裡,紮下根。
黃石中在姥娘家學藝的那三年,抬頭不見低頭見,兩小無猜,便有了情愫。再加上黃家的家境不錯,進入青春期的黃石中越發英俊挺拔。娘說她的命是撿來的,也說是黃石中救的,二蘭子越發的喜愛他,最終婚姻便是水到渠成。
搬到新的地方,生活在群山環抱中,沒有了四方鎮的陰影。二蘭子又像當年做閨女時,活潑的像個馬吉梨子,成天樂的吱吱喳喳的。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恨乎的陰影給罩住了。
那天,二蘭子背著撮箕子到東山旁去拾柴火。小牛兒提著拳頭大的小柳條筐揪酸棗子。娘,娘,這酸棗子都紅了。二蘭子直起腰看看,哎呦,紅的像瑪瑙,綠的像翡翠!乖兒子,你自己在那揪吧,草棵深,娘只能看到你的小頭皮,跑遠,有老狼嗷。小牛兒答應著,哼哼唧唧唱著:扯大鋸,拉大鋸。接閨女,帶女婿,親家母,你也去……事情發展的實在突然,二蘭子直腰插汗時,藍藍的天上才有個針尖大的黑點,汗還沒擦完,席一樣大的恨乎的陰影就投在了地上。
出於本能,二蘭子瘋虎似的向不遠處的小牛兒撲去,身子剛跌下去,就感到勁風襲人,左肩撕裂樣的疼痛,由不得她眼前一黑。等她掙扎著坐起來時,周圍的枯草敗葉仍在大著旋,小牛兒臉色煞白,額上劃了好幾條血道道,自己的衣服被撕去了半邊,血正順著胸脯汩汩的往下淌,而那恨乎正幸災樂禍的嘎嘎叫著向雲隔霧罩的山頭飛去。
二蘭子怕恨乎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時她才十一、二歲,去山上拾地蕨皮。
被恨乎砸過,也抓離地面,命懸一線過。
也就是黃石中救她的那一次,要不是黃石中的捨命相救,也許她二蘭子早就重新托生了。
二蘭子十幾年以後提起恨乎還打哆嗦。從那天和小牛兒在山腳差點喪命后,恨乎的陰影又一次掠進了她原先寂靜的生活。
人的預感有時是挺靈的,沒過多久,二蘭子的家果然因為恨乎又遠逃他鄉。
山裡的鳥賊精,連棲在樹上都半醒著,一陣小風吹過,便嘰嘰喳喳的叫一氣。
小麥收進了倉,麥秸碼好了垛,地里的高粱也冒出了芽。陰曆五月,是庄稼人小歇一口氣的時候了。
天傍黑,黃石中用黃泥裹著燒了只刺蝟給小牛兒吃,喝完湯,三口子就東拉西扯的上了床。哄睡了小牛兒后,兩人忙顛顛的樂了一陣。人這東西就是怪不,平日忙活什麼都不想,剛一閑下來就要自找挨累。
二蘭子是黃石中發乏的泥一樣滾下來后才睡的。那時夜已更深了,屋后的宿鳥不時的驚叫幾聲,瘮人的是夜貓子的長嚎,又長又凄厲。二蘭子不怕夜貓子,她怕的是恨乎,夜裡睡著了也怕。
二蘭子從夢中醒來時渾身都叫汗濕透了,她一把先將小牛兒緊緊抱住,又忙著神獸吧去摸床邊,直到摸著了男人厚實的胸脯時,氣才出的勻了些。
天不過才三更,月兒晃晃悠悠的照在床前,大大小小的三雙鞋子活像大運河上飄蕩的小船。
二蘭子翻了個身,瞅著屋頂發愣,夜裡只要醒來,就再難入睡。喊黃石中怕他睡意朦朧的煩,只好一個人查屋頂的秫秸,或是看屋頂千奇百怪的灰蛾子,或是看那無邊無際的夜發愣。清早起來總是少不了眼窩青臉腫的,惹得黃石中老大的不高興。
女人就是心眼小,他總是這麼說。
別看二蘭子生性活潑,和黃石中她可沒多少話說。
這人屬於燥脾氣,兩句話不合口味馬上就翻臉。事後雖然賠罪可氣是惹下了。二蘭子愛唱,二蘭子和小牛兒什麼都說,和黃石中她沒多少話說。不是沒自怨自艾過,人也許是個命,自己為什麼偏偏看上他呢。出息成遠近聞名的俊閨女后,爹說黃石中這人面相不好,要給她另找個可靠的人家。
自己一喊二叫三翻臉,直鬧得跳井上吊的。
自己種的瓜果自己品嘗,和黃石中的日子走到哪一步,想通了的二蘭子,再沒怨天恨地過。
路是自己選擇的嘛!
要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