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入爛柯（十一）
[你：（點頭）好。]
你應聲頷首，一面循著錦辰指出來的方向抬了眼睛，果然在一棵被人栽種在半山腰處的老松樹下，隱約瞧見了個倚在石桌旁邊的人影。
那老松看著少說也得有個千年了，三名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合抱來的樹榦虯曲著，樹冠衝天，高似百尺有餘。
你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下那倚坐樹下，瞧著像是正與自己對弈著的「仙山主人」，只見他著了身描青染翠、渾然不見半點飾物的廣袖長衫，未被簪冠束縛過的長發鬆落落委上地面，手中竹骨摺扇一把，指間琉璃雲子一顆——通身雖不曾被人瞄見絲縷金銀之色，卻似生來自帶一派說不出的清閑貴氣。
——單憑這副打扮，若非你已提早在錦辰口中得知了這人便是這爛柯山的主人，恐怕還真要將其當作是什麼古時富貴人家養出來的逍遙公子！
你皺著眉頭微微晃神，神遊天外間，錦辰已然帶著你趕到了那執棋人的面前。
[錦辰：（拱手垂眼）小生一辭數日，山主別來無恙。]
青年姿態甚是謙卑有禮地垂眉行過一禮，對面那正擺弄著棋子兒的人卻彷彿是早已料到了你二人的行蹤。
聽見了問好聲的仙山主人漫不經心抬起眉眼，目光飛鴻般輕巧自你面上掠過。
這一秒的抬眉雖然短暫，卻也足夠你看清了他的模樣。
——與你幻想中舉世傾城的仙人姿容截然不同，這位仙山主人的五官普通得好似不能再過普通。
但正是這樣一副丟進人堆都找不見蹤跡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讓人看著格外舒服。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道相」？
你心中暗自嘀咕，對面的山主則在簡單瞄過你與錦辰二人一眼后，笑吟吟地開了口。
[山主：（含笑擺弄著一枚白子）呀，原來是小錦又帶著山外的小朋友回來了。]
琉璃燒成的雲子落上石盤，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山主：（意有所指）這次還是準備繼續去後山轉轉嗎？]
仙山主人溫和笑笑，那樣子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慈眉善目。
你敏銳地聽清了山主話中帶著的那個「又」字，直覺告訴你這背後定有什麼錦辰尚未與你提及過的內情或深意。
但當前的情況顯然容不得你插嘴多問，於是你學著錦辰的動作，似模似樣地跟著他給那仙山主人行過一禮，遂安安靜靜站在了稍落後錦辰半步的地方——等候起這一場「拜會」的終結。
[錦辰：（頷首）是的，還是老樣子。]
[錦辰：難為山主還記得。]
[山主：（慢悠悠拈起一枚黑子）平日願意來我這爛柯秘境與那些痴兒們小住兩日的，攏共也就你這個一個。]
[山主：你每次來都會做些什麼，我自然記得。]
日光穿過老松樹冠，變得細碎而斑駁，被仙山主人夾在兩指之間的黑子在光下翻湧著股如流的濃郁翠色。
[山主：（隨手落子）好了，小錦，快帶著你的小朋友去你心心念念的後山罷——秋日天短，仔細等下再誤了時辰。]
[錦辰：多謝山主提醒，小生這就去。]
山主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地揮手趕了人，錦辰聞言順勢應承著與山主行禮告了辭。
你見狀連忙跟在青年身後預備繞過這下著棋的仙山主人，孰料不待你二人繼續朝著後山方向走出兩步，那把玩著兩罐棋子的山主卻陡然出了聲。
[山主：（輕描淡寫）對了，小錦。]
[山主：後山那好舞文弄墨的癲貨近來又發了痴，你們若是沒把握能安撫得住那廝的痴性兒，便莫要輕易惹惱了他。]
[山主：（哂笑）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山主如是泄出聲輕哂，他口中雖說著那「癲貨」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你卻分明自他語氣里聽出了幾分不屑與輕蔑。
錦辰聽罷當即一愣，而後連忙回身又與那仙山主人重新道了個謝。
這一番磨蹭下來，等你們當真繞過山主、沿著山腰小路直奔那後山而去的時候，天上日頭已然多了些西斜之意。
而你盯著那山嵐之後、影綽露出一線身形的晴日，面色不受控地有著剎那的恍惚。
打從進到了這爛柯山的地界……你似乎就已對時間這東西隱隱失去了概念。
——也不知道外界這會是什麼時辰了，而你們又已在這山中行了多遠。
當然，眼下最令你在意的原也不是那什麼「時間」不「時間」——你更在意方才仙山主人所說的那個「癲貨」，與他一開始不經意吐出來的那個「又」字。
奈何那漢錦精魄這會卻像是並不打算給你詳細講解山主話中「盲點」的意思。
你隨著他復又在那山路上前行了許久，眼見著那丈寬石路都快到頭了，終於憋不住假咳一聲，率先開口，先問了問那位聽著指向似乎更明確些的「癲貨」。
[你：（小心翼翼）那個……錦辰公子啊。]
錦辰循聲略微偏過了腦袋。
[你：（飽含試探）在下剛才自山主嘴裡聽著了一句「不好相與的癲貨」。]
[你：您知道他所說的那位「癲貨」……究竟是哪一號人物嗎？]
[你：（壓低聲線）咱們這次會不會對上他？]
你這話問得甚是謹慎，錦辰聞此沉吟著略微點了下腦袋。
[錦辰：（思索）山主口中的那位「癲貨痴兒」，不是別人，正是那捲成了精《祭侄文稿》。]
[錦辰：那是個十足的痴兒……他本就是顏真卿在極致悲痛下揮毫而成，生來便比其他妖鬼更易引動那份「五星之力」，同樣也是生來就帶了幾分癲性兒。]
[錦辰：故此，他打從得道修成了道體之後便愈發痴癲得厲害……但他身上所蘊含著的「五星之力」，偏生又最為濃郁——是以，如無意外，我們這次應當是碰得上他的。]
[錦辰：（皺眉）或者說……我們若真想順順利利地集齊足量能修復好小生本體所需的五色絲，壓根兒就不可能繞得過這位痴兒。]
[錦辰：（悵然嘆息）——我們最少也得從他那弄來代表了兩種情志的五色絲……不然說不得根本便修復不好我那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