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妖女
塔陀鎮雖然不大,但地處要塞,許多來往的商隊在此停留,帶來了繁榮的生機。
溫封寒一開始並未答應,但祝箏一句「他一走,隊伍里全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很害怕。」成功說服了他。
溫封寒將有些累贅的祝箏帶到了鎮上的客棧,開了間客房,就撇下她一個人去辦事了。
突如其來的寬鬆讓祝箏精神緊繃又興奮。
昨夜她細細想了一番。
盛京回不回得去,其實並不是最要緊的。
要緊的是她需要讓容衍知道她還活著。
容衍肯定沒有那麼好騙,不可能隨便一具屍體就將他糊弄過去,他那樣的脾氣,一旦發現有人作假,定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會輕易作罷。
一天之前,絕望的祝箏想過自己去驛站買馬,單騎走也要走回盛京。
先不說路途迢迢她一個人身無分文,怎麼可能回去,只一旦脫離了敕西守邊的軍隊,她四處奔波漂泊,和容衍極有可能在路上錯過。
所以,她暫時只能跟溫封寒呆在一起。
祝箏昏迷了月余,這段時間容衍大約已經找遍了盛京,倘若已經出發在找她的路上,那封寄往盛京的信,便無法再知會他。
當務之急,得想方設法留下線索,讓容衍知道她在敕西。
祝箏從手腕上脫下自己的血珀手串,拽開串著的金線,將血珀珠子拆落下來。
一共十二顆珠子,分開裝進十二個小布袋裡,然後找來一張紙,分成細小的紙條,每張上都蓋上小風箏的章,同珠子裝在一起。
祝箏拿著珠子,在塔陀鎮找到個商隊,拿出來同他們議價,商隊的人眼勁兒利的很,一眼看出這是御貢成色的血珀。
祝箏裝作不懂行的樣子,只買了一半的價錢。要少了,旁人恐怕不信這是真的,要多了,就會淪為一場普普通通的交易。
她要讓商隊的人覺得佔到了便宜,才會口口相傳,把這件事散播出去。
效仿此法,祝箏一共找了十二個商隊,東西南北各不相同,將十二顆珠子全部賣了出去。
賣出去時,她告訴商隊,這樣的血珀珠子還有很多,只是現在沒帶在身上。以後告訴別人,只要認準了敕西塔陀鎮,還可以再來找她交易。
賣完所有的珠子,祝箏心裡空落落的,她不知道這法子管不管用,倘若她和容衍此生再不能重逢,那她就是失去了一件跟他有關的東西。
多想無益,眼下根本顧不上顧影自憐,她得打起十萬分精神來。
祝箏回了客棧,把一身粘著的血和泥洗了個乾淨,抓緊時間補了個覺,好讓自己儘快恢復點體力。
不多時,溫封寒辦完了事回來,見祝箏還在客棧房間呆著,敲門叫她去吃飯。
飯食點了兩碗牛肉麵,堂倌上面時見著祝箏,眼色發亮地打量了幾眼,額外給了一碟小鹹菜。
祝箏正好奇這碟黑乎乎的菜色是什麼,就聽得溫封寒涼聲說了一句。
「仗著自己姿色過人討方便,山野里狐狸精尚且不會如此行事。」
這番話初聽很難聽,細品還是很難聽,但難聽里又夾雜了那麼幾個動聽的字眼。祝箏很少在罵她的話里聽到如此直白的誇讚,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她在盛京時招惹過溫泊秋,又前前後後婚事幾經波折,再加上祖母一向只以為她們姊妹的色相拿得出手,彼時在盛京鬧過不少啼笑皆非的醜事。
除了喪門星的名號外,還有許多人說她祝四是個倚顏恃色的草包千金。
她也懶得同不相干的人解釋,嘲弄地笑了笑。
溫封瀾見她這樣笑,眼神一冷,似是對她的不知羞恥更是惱火,蓋棺定論道,「妖女。」
祝箏:「……」
這罵法就邪門了些。
難道在敕西多得了一碟鹹菜就成妖女了?這妖女的門檻也太低了。
祝箏繼續沒什麼波動,笑也懶得笑了。
溫封寒冷著一張死魚臉,也不稀罕多理她。
不過他的一句嘲諷提醒了祝箏,她晃著一張雪白的面容,即使帶著帽子也太招搖,於是趕緊去買了點妝粉,把臉塗的又黑又黃,順便買了身內裳,把棉袍里塞的強壯一些。
準備回營時,祝箏已是改頭換面。
溫封瀾的視線毫不在意地掠過,像是根本沒看出她有什麼不同。
祝箏生怕自己喬裝的不到位,問他,「我這樣打扮怎麼樣?」
溫封瀾斜瞥了一眼,「難看至極。」
祝箏鬆了一口氣,「謝謝。」
溫封寒的隊伍行進了一日,在一處林子里扎了營。
二人騎馬追上時已近黃昏,殘陽如血,刺透密密的落葉林,拉出細細長長的影子。
忙活了一天的祝箏有些疲倦,剛下馬,就被人拎著腰抱的雙腳離了地。
「姑娘!你何時醒的啊?」
隊伍里可沒人知道她是個姑娘,祝箏嚇了一跳,還好聽得聲音,喊這句話的也是個姑娘。
祝箏打眼去瞧,這姑娘長著一對又粗又黑的眉毛,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一副又高又壯的身板長得十分結實,能輕而易舉地把祝箏舉起來。
她看起來對祝箏很是熟悉,祝箏卻根本不認識,迷茫道,「你是…….?」
「對啊!你還不認識我,我叫阿依卜依娜依麗婭。」
祝箏卡了卡,艱難地學道,「阿依……力亞。」
阿依卜依娜依麗婭爽朗地笑了笑,「漢話里,就是與鷹搏擊的大雁的意思,按你們中原的叫法,都喊我雁娘。」
祝箏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雁娘。
「雁娘,謝謝你救了我。」祝箏誠懇道。
「隨手的事。」雁娘拍了拍祝箏,「你的傷可比他們那些大老爺們的好治多了。」
雁娘照顧了祝箏一路,每日看著她病貓一樣的小身板憂心的不行,見她恢復的這樣好很是欣慰。
隨軍大夫有自己的營帳,雁娘帶著祝箏去換藥,順便拿出了一個小包袱遞給她。
包袱里是從祝箏身上換下來的衣裳,一身破了洞的赤紅嫁衣,和一個不太精緻的鴛鴦荷包。
祝箏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見到這些東西。
她拿起荷包,手微微顫抖著立刻拆開,將裡頭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手上。
香絲之中,有一枚圓圓的銀鈴鐺滾落,發出一聲清靈響聲。
是容衍在拜師禮上給她的雙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