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
「君主,當年那個風家的孩子三天前進了大漠,用不用帶回來?」
極北寒川,幽冥血海。
孤島上,被譽為邪道魔宗的寒門總舵內,其寒門代門主魔君許亦,正側身站在一間密室的血池旁猶自出神。
忽覺身後異動,許亦不禁眯了眯雙眼,隨之一道空幽的聲音自昏暗處隱隱傳來,同時那幽暗中似有一抹黑芒隱約的閃動了幾下。
「哦?那白惜墨竟肯放他出來?」許亦眼神一跳,似乎頗有興緻。
不過他轉身沉吟了片刻,卻又是一副似有所悟道:「那孩子的事兒你們不用管,先辦要事,緊要關頭不可出了岔子。」
「是......」
......
九十月份的北疆已有些朝短暮長,此刻申酉交替便已是斜陽西去,常年被血雲籠罩的北疆大漠更是顯得有些昏暗。
如遊魂般踉蹌了半晌的寒風,兜兜轉轉雖不剩幾縷,可也終於是吹了過來,夾帶著些許的沙塵,晃悠悠,飄蕩盪,擺進了風塵此刻所在的院落。
長風苑,昔日風沙堡堡主風萬霖一家起居之所,也是他風塵自小長大之處。
自院中愣愣的站了好一陣,他才走上前扶起散亂在黃沙中的石桌石凳,有些不舍的坐了上去。
環顧著四周,他想好好的看一看往日的溫情,可僅僅只是瞥了眼前堂門外的青石台階,就再也躲不開那錯亂紛雜的陳曦過往。
恍然中,似母親溫暖寵溺的懷抱,也如父親那久望欲穿的歸期,又或者是兩小無猜互訴衷腸的美夢......
「娘,再過兩天父親又要出去了吧?」
「塵兒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我是想,要不這次就把塵兒也帶上吧,說不定機緣所至,我這絕脈便有解法。」
「傻孩子,哪有那麼容易,不過娘相信你爹定能尋回那解救之法。」
「可是......」
......
「風塵哥哥,是連你也不要小羽了嗎?」
「小羽莫哭,從小到大你都知道,我哪捨得不要你,我是怕......」
「我不怕!!反正蒼雲宗的聖女也不得修行,到頭來一樣是幾十年身化枯骨。」
「但......」
「沒有但是!!爹說過白家之人言出必踐!而且......而且小羽將來,也是願意嫁給哥哥的......」
......
風塵緩緩的搖了搖頭,想要從無盡的悔恨中掙脫出來,怎奈潮水般的回憶卻壓的他越陷越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是天光都已被夜幕吞噬。
咕~咕嚕嚕~
幾聲聒噪驚醒了他有些模糊的視線,風塵抬起袖袍擦了擦似已乾涸的淚痕,起身找了些枯木乾柴,就在已是沒有門窗的前堂內點起了一堆篝火。
不多時火光見亮,他便斜靠著正對門口的屏風隨地而坐,又拿了些吃食出來,就著幽幽的火光,慢慢填補著空落落的腸胃。
焰火飄零,光影搖動。
望著眼前飄飄搖搖的暗紅色火苗,幽幽的映照在夜幕中,風塵的心裡說不出的煩悶。
曆數過往,寒苦風涼,他恨!
恨自己殘命殃及了父母族堂,也恨這蒼天厄難苦灼著一方佳人。
大劫無妄,佳人不舍,他又怨!
怨世間熙攘,怨刀俎無常,猶百味苦又千般痛,似彌天大石般憋堵在心頭,也壓在了他單薄的脊背之上。
越想越恨,越恨越怨。
不覺間,他的雙目之中竟開始密布起暗紅色的血絲,漸漸的交融著……
殺!!
某一刻,風塵猛然而起,一股冰冷的殺意翻湧而出,頃刻間席捲了整個廳堂。
只是瀰漫之間的滔天大恨,眼看著就要攀升到頂點,竟又突兀般的頹然散去。
哼!!
與此同時,前堂外,血雲中,不知名處傳來一聲冷哼。
風塵如遭重擊,背靠著屏風無力的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氣,眼中的血色也開始慢慢散去。
「呼~」
豁然醒轉,風塵暗道好險,方才不知怎的,竟完全控制不住心中的殺意,險些靈台失守墮入殺伐。
好在緊要關頭似有人出手相救,只一瞬間就掃去了心頭正被無限放大的執念,又穩穩地壓住了已然控制不住的殺機。
這人當真高絕,會是誰?
唰~唰啦~唰啦啦~~
就在他疑惑之時,一陣寒風咬動袍袖的破空聲,自門口處悠悠傳來,風塵心頭一動,忙循著響動望去。
不知何時,那個瘦小枯乾卻又一身浩然的雷功雷堂主,已然出現在了門口的石階上。
此刻正佝僂著身形,兩隻手互插進袍袖又抱在懷中,定定的看著風塵。
看情形似乎剛剛才到,可又像已守候多時,若不是墨藍色的長袍隨風擺動了起來,只怕風塵還未有察覺。
「雷伯伯?」
待看清來人,風塵先是一愣,接著便知是何人方才出手,激動的趕忙起身上前見禮。
對於雷功這個長輩,他自有說不出的親切,當初他父親風萬霖與雷功生死相交,兩家多有往來,故風塵自小便與雷功相熟。
此外,一生孤傲的雷功因為某些陳年往事,一直未有婚配,也就一直無後,愛屋及烏下便視風塵有如子侄,向來多有疼愛。
「雷伯伯......」
風塵哽咽了半天,卻只道出了一聲輕喚,可也就是這一聲輕喚,方能飽含他此刻心中的苦楚。
「好孩子,起來說話。」好一陣,雷功見他已有些穩住神緒,方才手托臂膀將之扶起。
風塵隨之起身,卻猛的又想起適才只顧著激動,倒還未謝過雷功救他之情,便又要拜倒行禮。
「算了小風子,幾年不見倒學會客套了。」說著,雷功袖袍一動,一股綿柔的無形勁力將他托住。
久不常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略顯怪異卻無比溫潤的笑容,看得出,他對風塵這個晚輩乃是實實在在的關愛。
風塵心中溫暖,忍不住又是淚眼朦朧,而雷功眼見他如今苦命世間,又何嘗不是暗傷心頭。
如此,這一老一少惆悵了許久,方才雙雙收斂了神緒。
「對了雷伯伯,您怎麼也來了?還有方才那是......?」直到此刻,風塵才想起問雷功怎會突然現身,又正好救下自己。
「魔君許亦親自出手,你能抵擋片刻已是不易,至於我嘛......是給你這小風子跑腿來了。」雷功說著,自顧自的走到火堆旁隨意一坐,又伸手一指,示意風塵坐下說話。
風塵與雷功自不見外,依言坐在一旁。
「竟然是他?」
「不錯。」
「想不到他竟能引動我體內的魔氣……那,我舅舅去哪了?」
「他?他有要事去辦......」
......
二人圍在火堆旁,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了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