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織鎮望江,浪花東去江常在
家,這是一個對曾經的江憶來說,既陌生,又遙遠的名詞。
曾經遙遠的前世,他還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沒有生活目標,甚至沒有活著的真實感受。
曾經他的家鄉,也有一個為他絮絮叨叨的老頭,然而自從他離開家鄉后,便再沒聽過老頭的絮叨。
他回不去,也不敢回去,他在城市的燈紅酒綠中迷失了自己,隨波逐流的泥濘與骯髒讓他失去了勇氣,也忘卻了何為家。
直到今天,她是江憶,方才想起,原來自己也許從未真正離開過那個名為「家」的小鎮。
「傻丫頭,別愣著,快來幫忙抓藥。我一會得坐診,一會還得你幫著給老李,還有王大媽,孫小子他們送過去呢!」
老人面帶微笑,一如當年那般慈祥,卻似乎知道自家孫女話不多一般,並沒有盼著她回話。
「來了來了!你悠著點,一把年紀還爬上爬下的,坐好讓我來吧!」
江憶快速的走了過去,趕緊搶過葯櫃的小梯子,這是她當年熟悉葯櫃的位置后,最先做的一件事情。
「誒?小丫頭,可以啊,這麼快就記住藥材存放的葯櫃位置了,可別出錯啊,一會給我檢查。」
老人話里是一絲不苟,可嘴上卻是笑意盈盈,內心甚是歡喜的坐到了診台上,看著自家孫女抓藥的認真模樣。
江憶就是閉著眼也能記住那些藥材的葯櫃分佈,就這麼一絲不苟的照著藥方所寫把每一位患者的葯都抓好並分類,而後用油包紙與細麻繩繫上。
老人看在眼裡滿意的點了點頭。
穿過大街小巷,江憶猶如昔日初入小鎮的小女孩般,提著大包小包分類好的葯,送到那些曾經在爺爺的醫館里問診的病人。
她笑臉盈盈的收取了藥費,一邊數著手中的銅錢,一邊想著今天中午要吃些什麼。
於是她跑到了菜市場,買了一條爺爺最喜歡吃的鯽魚。
雖說是爺爺最喜歡吃的,實際上卻是江憶非常想念爺爺那鯽魚湯的味道。
她總是記得,老人只要沒上山,三天兩頭,就會帶回來一條織江內新鮮的鯽魚,然後做魚湯給她吃。
「誒!小姑娘!算命嗎?」江憶穿越在大街之際,那做年輕道士打扮的算命先生忽然叫住了她。
江憶定睛一看,發現這年輕道士和當年化名為宇文明的宇文道長長得不太一樣,但那睡眼惺忪的表情卻是還原了七分。
「不算不算,忙著,下次吧!」
江憶擺了擺手,她知道眼前之人不可能是那個做客人間,遊歷凡塵的大天尊,他只是一個幻境產物。
可江憶卻沒有把他完全當做虛假之人,正如她如今把這個小鎮子,當做了真實存在的一般。
所以她感受到自己活著,活在那名為織鎮的小鎮中,並以真正活著的態度,面對著每一個人。
爺爺還是那麼喜歡往鯽魚湯里放很多鹽巴,還是那麼的讓江憶喝著喝著就得喝一口水。
但江憶很滿足,這是她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鯽魚湯。
醫館的一日,平淡如水,直至夕陽西下,夜幕重臨,卻難掩小鎮千家燈火書寫的凡塵畫卷
那是一種真正的寧靜。
江憶坐在自己久違的小房子床上,看著窗外夜幕星光,拿出了她的血魂珠,重新開始凝鍊自身命骨。
「本座還以為你就這麼沉迷在虛假的幻境中不出來了呢。」
蘇錯懶洋洋的卧坐在一旁,靜靜看著江憶埋頭修行。
「這座小鎮也許對你來說是幻境,但對我來說卻就是真實存在的。不過我並不會迷失在這裡,你放心吧。」
江憶搖了搖頭,她依然是理智的,這座小鎮是如此的真實,卻沒有針對自己的危險,更沒什麼不得了的存在圖謀自己一些東西,更像是歡迎自己駐足於此,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那你知道自己中午喝的魚湯和晚上吃的小炒是什麼嗎?」蘇錯突然一臉壞笑的盯著江憶說道。
江憶嘴角一抽,疑惑的盯著壞笑中的蘇錯。
「別這麼盯著我,你什麼都沒有吃下去。」蘇錯被盯得受不了,毛茸茸的耳朵都搭了下來說道,「雖然什麼都沒吃,但你卻接受了幻境中所吃食物的同等能量。」
江憶一聽,臉上疑惑更甚,脫口而出就是一句「這也能做到?」
「本座說過,這個幻境大陣很厲害,你所行一切都會以絕對現實的東西,反饋到你身上,包括你吃下的一切,甚至你從這裡帶走的一切也說不定。
最核心的原因是,你就像是此陣的開啟者,你即是陣眼,所以我沒看出這陣有危害你的地方,甚至隱約覺得有什麼人在成全你。」
蘇錯難得說了一通如此細緻的解釋,就彷彿是為了讓江憶安心一般,然後他又繼續伸伸懶腰,繼續耷拉在床邊舔著自己的爪子。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安心呆在這小鎮上?」
「是,但別忘了一年半后的死戰,也別迷失在過去的幻影中。」
蘇錯就這麼卧倒在床頭睡了,似乎根本不打算回到令牌之中,江憶也沒在意這隻少年心性的小白狐在想些什麼,她只是默默的繼續自己的修鍊,然後又默默的睡去。
翌日清晨,天光初顯映朝霞…
老人站於江岸邊上,聽晨曦山間鳥鳴,看東去朵朵浪花,一如昔日。
一如昔日站在他身邊的,還有那個身型與當年沒有任何變化的少女,依舊在深秋的映山之紅下,半張臉沐浴在晨光之中。
想來,她曾經知道爺爺總是望江輕嘆,是在回憶著過往的心酸和不甘,但她卻從來沒問過爺爺為什麼要選擇望江。
「丫頭,你知道我為什麼總是望江嗎?」老人問道。
但江憶只得搖頭,她從未想過原因。
對於她來說,這似乎是一種讓她心靈得到安靜的做法,她很喜歡,僅是如此。
「因為宮闕園林,哪怕精雕細琢,鬼斧神工,雕樑畫棟,美輪美奐,那裡頭的水流湖泊,終究是死水,太過於寂靜。只有這山間野地,無闕天成,流水潺潺滾滾而去,才是真正的活物。」
江憶一時間沒懂爺爺在說什麼,只得繼續追問。
「可大江東去,便是一去不復返了。」
「傻丫頭,你何曾見過,大江東去后,江海斷絕?」
老人面帶慈祥,輕輕揉了揉江憶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