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夢歸離 17
我滴傘。流下幾滴不存在的眼淚,看著像被煙熏火燎的傘骨遺骸。
一碾就碎。這油紙傘,陪了我好久呢。尚有傘形的殘遺,霎時變成齏粉,灰塵紛飛至半空。被激得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
我服了。
踩斷最後的殘柄,一個硬梆梆的觸感印在腳底。吸引了注意,是一顆鋒利的異獸牙齒,藏在傘柄裡面,而且遇戾氣攻擊不會損壞。擦掉表面附著的黑灰,露出似白玉的色澤。拾起獸牙,起身,邊擦灰邊向外走。
龍的牙齒,虎的牙齒,除了這兩種,我也想不到其他。反正不是普通獸類的牙齒。而且上面施加過縮物之術,要不然我也拿不動,這樣一顆小牙。
到底什麼時候,藏在裡面的。這把油紙傘的來歷,我自己都快記不清了。依稀記得好像是……一個人家的好姑娘送我的吧。
用紅繩把獠牙纏繞起,做成一條有「億」點點醜陋的手繩,戴在腕上。
。
蹲樹偷望,有一隻白面赤足的猿猴藏在枝葉間,腦袋翹起的絨毛,暖陽盛安逸。見它還是個幼崽,我就沒有驅趕。
酸棗握手中,踩上一側粗壯的樹枝,將樹梢上一顆顆酸棗接在懷裡。先前發現的那棵李子樹,綴著成熟的紫紅色的樹枝,與現在還有一些高度。不過是,我在上,它在下面,小鳥的喙戳進果肉里,吸吮充滿甜意的汁水。
所以,這隻小猴子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噢~~被風陣襲卷而來。
想起來,彷彿要貫穿整域森林的狂風,捲起無數的蘊含靈力的樹葉,往大荒更遠更更深的地方,去滋養更為枯涼的地界。
這片森林蘊孕生機,但與白帝塔所在,連接上蒼的仙靈之地不同,與山頂神廟守護的星辰大陣也不太一樣。
是萬物有靈,生命本源蘊育,進而存活的力量。順利地踏著泥土的地面,沒有染上塵埃。抬眼,去看聲音的來處。
「阿宥哈哈哈~啊!」
一隻傻笑的彩鳥,沒穩住身體,降落時撞在樹上。形似烏鴉,卻有三首六尾,整日嘻嘻哈哈,是個樂天派。開開心心地,讓原本安靜到寂然的林間比之前多了幾分活氣兒。
「鵸鵌,你慢點兒!」
在功效方面上,據說吃了鵸鵌(qitu)的肉就能就能不做噩夢,還可以驅邪避凶,總之來說,是個很好用的獸獸哦。
追隨而來的鸚鵡,是特地從黃山碧竹叢遷移過來找鵸鵌玩的。擦乾淨水漬,把一顆桃子遞給那隻猴子,此時它乖乖坐在一旁。
「明日,是不是會下雨?」目光移向矮樹一旁,總是安靜自待的隱形獸現身。當小猴正捧著桃子大塊朵頤時,突然出現的另一異獸嚇得它慌忙爬樹,蹲在樹枝上。
隱形獸有一身飄逸的銀色毛髮和一雙憂鬱大眼睛,總在山林中若隱若現,頗具神秘色彩。最甜汁水最充郁的葡萄「獻」給它。
「驕陽…微風……」隱形獸望向密森,兩樹距離不遠不近,光交錯散落其間,松林中偶爾點綴一棵紅豆杉。
這片林域的氣候逐漸降涼,而偏南的地方,那裡依舊溫暖適宜,沒有太大變化。
??「外面…有人……來找你。」隱形獸突然開口。然後不緊不慢地,又咬掉一顆紫潤的圓葡萄,「是一位人類女子。」
是不是……過去很多年。「我」對歲月的知感,待在森林裡時,會變得薄弱起來。
「你睡了好久…好久……」
一隻糯米糰子樣的小山雀化為可愛的小娃娃。整隻鳥抱著蒲公英的柄,慢慢從樹枝降落在地上。
「青鳥很想你哦。」
露出地表的木根布滿青苔,而樹的主幹已經被一些好鬥的妖獸攔腰斬斷,留下高低不平的木樁,圈圈圓圓的是年輪,可惜沒有活過五十年。
坐上最高一棵樹樁,腳踝纏著藤草,綴有白似鈴蘭,有陣陣輕風拂掠過。此處空間竟真的有鈴音響起,清心明神。
可她分明是……
「曾在以前,我告訴過青鳥…和你們…」望著飄落的花瓣,白瓣垂落的地方,佇立著一塊大石頭。「我在等一個人…」在石壁的平坦處,一道道刻痕染上歲月的顏色,變得粗糙淺顯,青綠的蘚物留在那裡。微頓輕聲道:「…一直到現在,我等的人終於來了。」
「什…」么?山雀愣住一秒,隨後著急地問道:「那你……你要離開這裡,
青鳥姐姐…她怎麼辦?」隱形獸回歸到隱身形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挪離此地。
「我們都要面對別離……就像,」摸摸它的小鳥腦袋,「你喜歡陽光,清晨蘇醒,你們相見;渡過了非常美好的時光,但黃昏總會來臨,也總會有臨別的時候。」
「可是……你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小山雀忍不住癟嘴,「那你和那個人……一起留在這裡,也可以呀。」
微軟的溫柔,輕輕搖頭,
「我很想她。」也只願,
與她待在一起。
。
太不容易了。
面巾遮在臉上,擋住蚊蟲的撕咬。這片林子的動物怎麼這麼有活力。接住投擲的第十顆果實,塞進布包里。路途上,一條荊棘長帶橫斜的躺地,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陷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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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嘴巴腫得發癢。
感覺以現在這副模樣,熟悉的人見到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是誰。抹開貼在額頭的綠葉,上面都是清晨水滴。
我真服了。忍下翻白眼的衝動,握住隨手撿的長木棍,踩著高低錯落的石頭,努力地往前走。
前些日子是下了一場雨,但看起來只集中在南部區域。隱隱約約地,算是認識到這裡的廣袤與闊大。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彎腰垂身的一刻,一枚針刺猛地從樹蔭中射出,攻擊者隱於葉的遮擋,飛快地穩步躥向另一方位。
緋紅的托葉刺,攻擊的位置在肩膀處,迅速躲開,擦破外層的衣袖,轉身蹭到樹皮的粗糙,沒繃住表情,神情凝重,皺成一團漿糊。
好疼!藏在心底的那點疑惑,逐漸上升到眼表。這片林子,是有點不對勁的地方。氣候是微涼,可也沒到冬眠的地步,怎麼一點鳥啼叫的聲音都沒有。
再加上,森林中的危險,大多都是潛伏的妖獸。所以他們為什麼這樣,是有什麼人或是妖在暗中挑唆。在這片林域,相關記憶已全部回收。我猜猜,是不是有什麼壞東西故意使壞。於是手中凝出一塊玉石,
檢測林中的戾氣濃度。若是自己處於人間,那麼戾氣濃淡皆宜。但對於能蘊生靈力的此方地界,顯然是蹊蹺得過分。
被嗆到了,打個噴嚏再說。捉住了一隻小猴子?躲在樹根後面,及膝高的猴崽子。
一把奪走它手裡的桃子。任由這隻小白猴扯著衣擺,在土地上摩擦打滾。
哪裡來的熊孩子。
「你果然……壞!」
果然?剝開果皮,露出裡面的果肉,汁水溢出來。順著手指流淌,最後滴在地上。
好甜的味道,好珍貴的戾氣凝華。這顆果實,除了表皮,內部的生靈之氣皆被戾氣所替代。
猴子的急切喚止漸漸消匿,因為從它的眼睛望向她的手心,從鮮甜的果實中,
牽引出黑色的戾氣往上翻湧起,在空中盤旋,宛若流水柱,鑽進一塊玉石裡面。從內而外,潤澤的質地表面透出黑色紋樣,亦如冰塊中顯現火苗的模樣一般,真切地散發出不祥氣息。
翠綠的顏色,在玉石中變成灰色,瑩瑩的光澤變得暗淡,真……真宛如一顆普通的卵形石頭。無風,無靜。突然的嘶聲吼叫響徹在腦海里,眼瞳煞白,她睜著眼睛,血滾滾,從眼眶裡不斷溢出,流淌在兩側臉頰。彷彿感受到她曾經的痛苦,
我捂住眼睛,苦澀又滾燙,淚水模糊了視野。盤腿坐在石頭上,雙手捂臉陷入安靜的思考中。
初生的猿猴形異獸,如普通野獸一般,只能發出類似於動物的啼嘯,會在慢慢生長的過程中會言會語,就如演變一般。
「你……怎麼了。」白毛的小猴子,退退退退,往後退,直到綠葉遮擋住身體。
神木之力能使萬物復甦,也就能讓萬物寂滅。這其中,只是因為使用方式有別。一場突如降臨的火焰,燃盡森林中一切可燃起的東西,枯葉為起點,焦黑的屍體為將盡的結局。隔著一條高而絕的山體,而另一邊是絕對的安寧。
因生命絕望而逝去,世間戾氣凝聚於此地。樹木存活,有樹林絕跡。暗影籠罩在這片土地。隱形獸再也看不到她(森林,異獸們的家園)的未來,因為存活的希望渺茫。
可是……山鬼姐姐永遠都有辦法,解決他們的煩惱與困境,這次也不會例外。大荒的每一隻妖獸都是珍貴而獨特,降生於天地之間,有他們獨有的能力與本領,但隨之而來,等待他們的是命運賦予的美麗顏色,還有自己的責任。
散溢在黑暗中,將恐怖的戾氣暫時容納於己身。於是山林中,一些被戾氣壓制禁錮的靈體終於恢復了自由,他們返向故鄉,即終點,等待下一回的降生。生機終於能進入這片快要被摧毀的地方,蘇醒埋於厚實黑灰的樹種。這片被不燼枝毀掉的山林,還是迎來了新的機遇。
白毛小猴,退藏於大綠葉,後腳起勢,見勢不妙的話,它立馬就要逃跑……就會走掉。突然反應過來,它換一種不那麼丟面兒的說法。說罷,還掩飾性地撓了撓臉。
遮臉的帕子往上一提就摁掉多餘的痕,嚴嚴實實地擋住自己的臉,但還是不對勁。
雖然是很感動,但這番獻身救「林」的功德與你有半毛錢關係啊。
跟我有一絲牽連,
但是吧……
抬頭望向飄揚的碎裙衣擺,端得神仙的輕鬆的姿態,
其他妖獸是有可能被迷惑,
但…若此時在場的妖是青鳥。定能一眼就識破她的偽裝。因為這種姿態,實在是太過虛偽。
「你啊。」
唯美盛開的花,成朵飄落。揪起被迷惑得主動伸手去接的小白猴,用了一番力道,將它「擲」飛向遠方,
「狠毒。」
遙望天空的一點星光,親眼看著小猴它徹底消失不見。表情自洽,綠裙妖悠悠然降落,觸及地面。踩上翠草,
她慢慢地走來,趁陽光明媚好時候,灑落輕飄飄的溫暖。而躲在陰影下的清水珠,趁映幕的倩影浮動,竇然消散不見……
「就讓它在這裡,陪伴你不好嗎?」
「這個地方,安靜又孤獨。」你的安靜,心裡的孤獨,激不起別人在意的水花。
「多一隻妖就意味著多一份活力,」也就意味著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瞧瞧你,」她微微一笑,「醜陋的模樣永遠,永遠不會得別人的正眼相待,」
戾氣纏身、雙眼蒙蔽,面容變得可怖。但以往親近的妖獸不會逃離,因為他們早就已經死去。
「又何必,再去苦苦追尋,自己散落的生機呢?」
把體內所有的戾氣釋放出來,那自然而然,森林裡所有的靈氣都會回歸己身,因為那原本就是屬於自身的能力,
靜靜地望著她,眼裡有一些茫然,心中一時難言。基於這片森域的世界觀,我確實該如此行事。可是……當初分靈,前往大荒各方,為探索大荒的地域模樣,也為尋得歸返人間的多道路途。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很想知道,所以我十分真誠地詢問。
但這恰是觸到她的痛點。
「沒禮貌,」猛地靠近,她的眼瞳深處閃過深紅的光。但在攻擊的最後一刻,綠裙妖止住手中的動作,硬生生地握住成拳,瞪住她狠狠剜了一眼。
「你平時……就是這麼勸慰自己的?」還是……偷竊奪取本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卻不知道,那人早有料想,曾為這具身體設下限制,不被允許殺人放火。
注視她因為動氣,臉上浮現出兩處印跡,倒三角的紅色愈發深邃……而深瞳變白茫……
捏碎那塊凝玉成石,靈力與戾氣被釋放出來,兩者糾纏盤繞,縈繞在手心上空,久久不散離,「它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緊緊抓住一點救命稻草,
「你猜,這具身體的主人,她后不後悔救你出牢籠,」
「你猜她,討不討厭你。」幾句毫無營養的話術,簡直……「你真是……可笑至極。」
又增加了幾分壞人氣息。
無望襲來,沒有任何保護地膝蓋跪地,綠裙妖痛苦捂住臉,她在無聲地抽泣。而急劇彪聲只存在於我的腦海中,清晰清楚的哀鳴嘶叫,彷彿貫穿整個大腦。
從耳道流淌鮮血,但有墨發遮掩,除了當事者——承受者與作祟者。
樹林之中,我站著,她跪著。
一跪一立。這種景象在旁者眼中,便是……站立的人手中凝聚不祥之力,
對山中無辜的精靈施下殺戮之念。小山雀隱藏在密林之中,緊緊注視山鬼姐姐哀傷的模樣,彷彿下一秒,
就是她悲痛的結局。
手裡握著斑駁銹紅的槐刺,移目看向正站立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就在這時,小山雀的腦海里,浮現一雙清澈動人的綠瞳,溫柔而平和。眼底泛出血紅的色澤,她的模樣霎時變得堅定起來。眼中倒映那人的背影,裹挾毒戾,即要擲出…小山雀覺得,她的心跳聲,
好似清晰得回蕩在耳邊,
砰砰的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