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剖心

四十七、剖心

魏婆婆看清了來人是師公延,冷笑道:「我還以為又是哪位大俠,原來卻是只地鼠!」師公延顯是對魏婆婆頗為忌憚,不敢站得太近,嘆口氣道:「你仔細想想你做的到底是對是錯……你這般行徑,天下人皆可說得。」

張隨等人雖不知師公延所說到底是何事,但也能猜出二人必有一段糾結的往事,輕易無法化解。張隨作了一揖道:「上次別後,婆婆可安好?」魏婆婆哼道:「原來是你這小子。」看了師玉霓一眼,又冷笑道:「似你這般人才,什麼樣的好姑娘找不到?幹麼非要天天和一隻小老鼠在一起?」

師玉霓、師公延聽了這話,面上不悅。張隨沉默了一下,道:「婆婆這般說便錯了,出身並無法決定一人優劣。師家小姐善良聰慧,端莊大方,便是做皇後娘娘也是有餘。何況兩人在一起是否合適,標的是心中安樂與否,若是太注重門戶觀念,將來只怕自己後悔,抑或再做出什麼錯事……也說不定。」

張隨將事件前後聯繫,隱隱猜到魏婆婆可能是和蘇雅芹一般,做出了背叛夫家之事,不過還不敢斷定,因此說得模稜兩可。他同師玉霓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兩人早已互相傾心,他這番為師玉霓辯護,藉機將心意挑明了。

師玉霓滿面發燙,不敢做聲,只怕張隨看到自己的嬌羞模樣,趕忙將臉扭向一邊去,心中甜蜜得幾乎要暈倒。師公延見張隨伶牙俐齒,幾句將魏婆婆頂了回去,心頭大暢,呵呵低笑。魏婆婆面上罩有黑紗,無法看清表情,只是她眼中分明有怒色,向這邊走了過來。張瀟恐她黑暗中出手偷襲,連忙把燈籠點亮了掛在樹間。此時眾人的眼睛都是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燈光雖然暗弱,但在他們就如同白晝一般。

師公延年齡、資輩、身份都是眾人之首,見對方步步逼近,上前幾步,擋住魏婆婆去來路。魏婆婆根本沒把師公延放在眼裡,腳下不停,左手短杖、右手水袖同時揮出,師公延出掌剛做了個門戶,兩人尚未交戰,魏婆婆短杖忽然脫手,向他腦門砸來。

這般兵刃脫手,一是沒先兆,二是難預料,三是這麼近距離之下,絕難防避。師公延連忙偏頭,卻終是躲閃不及,額角被短杖擦中,登時鮮血湧出。原來魏婆婆知師公延雖然不及自己,但要制伏也非易事,何況張隨在一側掠陣,自己絲毫占不到優勢。因此擲出短杖后並未追擊,而是轉身向師玉霓掠去,雙腳尚未落地,左手早掐在師玉霓粉頸之中。

眾人吃了一驚,師公延大喝一聲,卻是不敢上前。他一張黑臉上流著殷紅的鮮血,甚是可怖。張隨斜眼看了一邊呆坐著的蘇雅芹,心道:「不知此人對她是否重要?說不得,若是情況實在危急,我也只好……」他正在默默計算距離與速度,自己身邊忽然一陣風過,張瀟早到蘇雅芹身邊,右掌懸在她頂門三寸之上,道:「你快放了師家小姐,否則莫怪我手下無情。」魏婆婆冷笑道:「此人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要殺便殺,這筆賬只記在你首陽派頭上。」張瀟道:「她若和你沒有聯繫,你又為何將她從丁家劫出?」魏婆婆不悅道:「老娘做事,還要你管為何么?」不再理會張瀟,左手手指輕輕彈敲著師玉霓的脖頸,面上黑紗幾乎貼上了師玉霓臉頰,怪笑道:「果然是冰姿玉質,難怪這小子被你迷住了。告訴婆婆,你叫什麼名字?」

師玉霓性命懸於人手,只好低聲道:「師玉霓。」

魏婆婆看向張隨,道:「你現在說一聲:『我張隨此生不娶師玉霓』,我就放了這小姑娘,否則,我便要在她臉上劃上十七八條血口子。」師公延冷聲道:「你敢動我女兒一根頭髮,我便把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碎屍萬段!」魏婆婆放聲大笑,一把拔下了師玉霓三五根頭髮,師玉霓疼得「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魏婆婆將那縷秀髮擲向師公延,大聲道:「不知你有沒有本事削下我一片手指甲?」聲音中滿含譏諷。師公延牙關咬得咯咯響,雙拳骨節發白,黑臉上兀自留著殷紅的鮮血,卻是半步也不敢上前。張瀟也是不住擔心,蘇雅芹趁機就地一滾,逃離張瀟掌下,張瀟並未追擊,反而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蘇雅芹一愣,也還以微笑,那笑容分明是說:「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在這危急關頭,張隨忽然變得輕鬆起來,笑道:「師前輩莫急,魏前輩莫躁,今晚之事,不就著落在晚輩一句話上面么!請婆婆聽好了。」師玉霓吃了一驚,焦急地看向張隨,張隨視若無睹,一字一句道:「我張隨此生……」話到這裡停了一下,魏婆婆正等下文時,忽聽背後嗆啷一聲響,一人道:「放開她。」同時,一柄長劍已抵在了魏婆婆后心。

這人正是太平九。

張隨適才焦慮之時,隱隱見一道人影從遠處林中掠過,便懷疑是太平九,心道:「他不是前來探路了么,這必然是他了。」又想:「就算我一時眼花,無人相助,憑我的身手,也未必救不出她。」他之所以大聲說話,便是要引那人過來,話到一半,生生打住,也是為了讓魏婆婆分神等待下文,那時彼方必然疏於防範,正好下手。太平九感激師玉霓適才在酒樓中為自己說話,不惜得罪父親,也是有心相救,一直在等待機會。

張隨見太平九同自己心有靈犀,合力制敵而絲毫不落下風,輕笑一聲,正要上前,魏婆婆狠聲道:「都退回去!」話音未落,魏婆婆只覺后心一涼,那劍尖已經刺透了身上衣服,觸到後背肌膚。

魏婆婆見對方又多了一名高手,又氣又急,言語中卻並未表現出絲毫焦躁,道:「我現下若是放人,便只能做待屠的羔羊了!你當我這般傻么?若是逼得我急了,我便來個玉石俱焚!」太平九道:「你放人,我便撤劍。」魏婆婆道:「你撤劍,我便放人!」

師玉霓此時未脫險境,臉上卻是一派寧靜愉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張隨,那目光中把什麼話都說明白了。張隨心頭一甜,微微一笑。

魏婆婆見二人這般眉來眼去,視自己如無物,不由更增惱怒,腦門一陣陣地發熱。張隨忽的向太平九使個眼色,太平九會意,右手所持劍鞘在魏婆婆左肩「肩井穴」上一撞。

他有傷在身,右手勁力不足,僅能讓魏婆婆左臂酸麻一個呼吸。就趁這出其不意的機會,張隨一個箭步上前,把師玉霓拉入自己懷中。魏婆婆大叫一聲,左臂軟軟垂下。她滿眼的不甘,忽然眼中一道狠光掠過,右手長袖倏然揮出,纏上了師玉霓脖頸,用力回拉。師玉霓登時呼吸困難,檀舌外吐。

張隨虎口拔牙,救得師玉霓出來,正在暗自得意,哪成想魏婆婆還有這招,當下里愣了一下。然而就這一愣的彈指間隙,足以魏婆婆殺一個人。太平九見情況危險,不容留情,幾乎與此同時,左手運力向前一送!

太平九同魏婆婆,都是能瞬間定人生死的人物。這下里,眼看就是個玉石俱焚的慘狀!

張隨腦中一片空白,抱著師玉霓動也不動,如同死了一般。他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那條長袖收緊,腦海里大叫道:「不能!我要救她!我要把這條袖子扯回來!」這般想法幾乎要衝破腦門,身體各部位卻好似變成了生鐵、石頭,急切間一動也動不了,惟有手指尖微微顫抖。師玉霓口中猛地出了一口氣,吐在張隨臉頰上,溫香酥麻。

在這一漫長的瞬間,彷彿整個天下都沒有這口氣來得真實。

此時數尺之外的張瀟剛剛察覺狀況,還沒來得及驚訝,便聽得「哧」、「哧」兩聲破空之聲,「當」地一響過去后,太平九長劍被盪向一邊,而魏婆婆右手長袖剛剛收緊,此時也應聲斷了。

太平九心頭微震。他看得清楚,那破空而來之處只是一枚小石子。並非這石子上附著了多麼大的力道,而是它正巧擊在劍柄之上的三寸到五寸之間,這段距離,人稱「豆腐腰」。由名字便可看出,它在整抦劍上防禦最弱,最易受到影響,這發石之人定然不是庸手。他心中念頭急轉,手下卻沒閑著。魏婆婆趁他長劍偏斜之時斜跨幾步逃出,太平九並沒追趕,向石子來處挽了個劍花,防住全身。

師玉霓重新得到生機,滿面驚惶之色,連忙把脖頸中的那段殘袖扯了下來,看了看張隨,緊緊抱住。張隨長長出了一口氣,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鬆鬆地摟著師玉霓,如同捧著一件最珍貴的瓷器,心中的喜悅淡得幾乎察覺不到,但又確確實實蓋過了其他所有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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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天瀾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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