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人間,我來了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泥濘的山路,兩個漢子穿著蓑衣推著一輛獨輪車,山路難行,一路咯咯吱吱。
「王全,要不,就把人扔在此處吧,天太黑了,我們還是早早回去熱一壺酒暖暖身子。」馬遠攏了攏蓑衣:「鞋襪都已經濕透了。」
王全推著獨輪車繼續往前走,聲音悶悶的:「我們可是收了別人銀子的,屍身要送去南山觀。」
「哎呀,是收了銀子,但是就算我們把人丟在半道上,也沒人知曉啊,你啊,就是憨!」
王全腳步不停:「做人要講良心。」
「良心?」馬遠卻像炸毛一樣:「這世道,哪裡有良心啊,那謝予羨有良心嗎?若是有良心,懷夕姑娘會落得這個下場嗎?」
「人在做天在看!」
「我看啊,這天就是瞎了眼,懷夕姑娘,哎,不說了,不說了,上山吧,上山吧。」
南山觀坐落在半山腰,當兩人踩著一腳的泥進了這荒廢的廟觀,一道閃電落下,饒是王全一向自認無愧於天地,也不禁有些害怕。
馬遠更是不敢上前一步:「到底是誰在胡謅,說這南山觀里有人收屍,看這滿地的屍身,像是有收屍人嗎?」
王全斂了斂心神:「搭把手,不管怎樣,也不能讓懷夕姑娘暴屍荒野,不看在銀子的份上,也要念夏將軍的好!」
電閃雷鳴,把馬遠的臉色照得一陣慘白,他駭然道:「你可別到處胡說,夏將軍是罪臣,為何要念罪臣的好?」
話雖然這樣說著,馬遠還是上前同王全一起去抬夏懷夕的屍體,即便屍身蓋著草席,也已經被淋得透濕,脖頸處的三尺白綾格外的顯眼。
這南山觀荒廢多年,自從聽說這裡有收屍人,很多窮苦人家,無錢無地,若是死了,就把屍體送到此處。
王全尋了一塊空地,把草席放下,這才和馬遠一起把夏懷夕的屍身抬下來,放在草席之上。
此時,雷聲滾滾,似在耳邊炸裂。
馬遠被這滿地的屍體嚇得縮起了肩膀,催促道:「走啦,走啦,趕緊走了,說不定還能喝上喜酒。」
王全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躺在草席上的夏懷夕,隨著馬遠出了南山觀。
突然,一道閃電竟然穿過破敗的窗牖落在了廟觀之中,黑暗中,傳來了兩個聲音。
在雷電的映襯之下,兩個身影,虛虛實實。
「哎喲,嚇俺一跳,雷公電母今日莫不是吵架了,若是被這雷電劈了,我的小命就不保了。」一鬼差手拿鎖魂繩堪堪跳到了一邊去,避開了方才的那一道雷電,只見地上被雷電劈得黑了一塊,他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喂喂喂,老范,快點,白條找到了嗎?」
只見另外一位鬼差正拿著一個綉著「死」字的荷包發獃,半晌抬起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聲音驚慌:「白條是不是在你那裡?」
「胡說!我沒有拿,今日的白條歸你保管,昨日在勉縣引魂時,是我保管的白條。」
白條不見蹤跡,兩位鬼差記不住今日要引的是何人的魂魄。自從地府的生死簿被孫大聖撕了,天庭的陽本遲遲不入地府,地府上至閻君,下至鬼差,無一不怨聲載道。
沒有了生死簿,地府的引魂又不能誤了時辰,閻君只能向地藏王菩薩求救,如今,每日數之不盡白條從地獄十九層傳至鬼差手中,鬼差通過白條確認亡者的身份。
謝鬼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聽說,地藏王菩薩一個一個地看命格,眼睛都要瞎了,若是知道我們弄丟了白條,嗚嗚嗚嗚,就算菩薩一向仁善,閻君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范鬼差捏著空空的荷包,手中的引魂鈴一響:「今日這南山觀只有一縷魂魄需要引,是不是?」
謝鬼差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是是是!」
外面雷電不止,破敗的廟觀之中,明明暗暗。
范鬼差盯著夏懷夕的屍身瞧了瞧:「這屍身還是濕的,人估計剛死,應該就是她。」
謝鬼差也上前瞧了瞧,引魂鈴一響,虛空中出現了這女子的名字、籍貫、生辰八字,看到那個名字,他訥訥地說:「懷夕?竟然和懷夕君一樣的名字,嗚嗚嗚嗚,我好想懷夕君啊。」
范鬼差看著那生辰八字,陰冷的眉毛深深地皺起:「這八字,雖有大難,倒不像是死相。」
「還不死啊,都死透了,你看那白綾,都勒進了肉里,走吧,走吧,趕緊走吧,若是誤了時辰,逗留凡間,又沒好果子吃了。」
范鬼差嘆了一口氣,手中的勾魂鎖輕輕一擺,那女子的魂魄就離了身體,閉著眼睛,渾渾噩噩地跟著兩位鬼差離了南山觀。
兩位鬼差前腳剛走,南山觀的後門就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音,緊接著是一老漢罵罵咧咧的聲音:「呸呸呸,這破天氣,吃了一嘴的泥。」
老漢解開蓑衣草帽,站在屋檐下清理著鞋底,雷電不停,他摸到鞋底堅硬的一物,氣得破口大罵:「什麼嘛,一塊破石頭,害我一路摔跤。」
心中有氣,隨手就要將那石頭一擲,突然一道雷電劈在他腳邊,他慌忙後退,又摔了一跤,手中的石頭也滾了出去。
黑暗中,那塊石頭帶著一抹亮光滾到了女屍身邊。
「晦氣!」老漢驚魂不定,半晌才重新爬起來,點了火,待看到屋裡又多出來的屍體,他嘆著氣搖了搖頭:「造孽啊!」
此時,屋子裡點了火,照得滿地的屍體越發的陰森,那老漢卻絲毫不在意,用破陶罐在屋檐下接了一點雨水,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半塊餅子,用水煮開,就那樣坐在火堆旁吃了起來。
「好吃嗎?」
「好吃啊,老道我的手藝......」老漢頭也不回地應道,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緩緩地抬起了頭,一雙眼睛越睜越大,從來不怕死屍,不怕鬼的老漢,此時眼裡滿是恐懼,手一松,那雙用樹枝做成的筷子就要墜地。
此時,一雙纖纖玉手接住了筷子,就蹲在瓦罐旁吃了起來,脖頸間的白綾還泛著血跡,陰森、詭異。
老漢瞠目結舌,嘴唇發紫:「你,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