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兄弟鬩牆(上)
聯合曆四十年一月,「贖罪計劃」初步完成,八千億男女老少被全數壓至曾經的前敵星域,如今的贖罪星域內,分散流放於各行星上。
聯合曆四十年二月,僅僅一個月的時間,星域內就有近四千萬人因過勞或環境因素而死,其餘活著的人中,有近半數染上了各種疾病,飽受病痛折磨的同時還得高強度勞作。
聯合曆四十年五月四日,駐守於行星「寒石」的第十五艦隊下屬第三分隊下屬第六重護衛艦小隊的五百名軍人攜小隊所有的十艘重型護衛艦「叛變」,釋放了其看押的兩萬餘「奴隸」並武裝化他們。
當日下午,第三分隊司令天門佟中將公開支持叛亂,帶著第三分隊下屬近千萬軍人及五千餘艘巡洋艦前往寒石為「叛亂」站台。
五月六日,第三分隊抵達「寒石」星近地軌道附近,當時地面上正打得熱火朝天,未能及時開啟行星防護力場發生器,阻擋艦隊降落,當地政府及駐軍面對艦隊,毫無抵抗能力,被迫投降。
完全進佔寒石后,天門佟中將於行星政府大樓外召開發布會,全國直播演講,向全人類展示他們的同胞在贖罪星域內遭遇的一切不公和悲慘現狀,意圖喚醒眾人的良知。
這一場公開演講使得泛星空聯合上下一片嘩然,萬餘顆行星出現遊行示威,抗議政府的所作所為,但是人都是有自私心的,在得知重新接納這些同胞的後果是自己好不容易恢復的生活水平將再度下跌之後,遊行示威的規模和範圍立刻變小了許多,不出一月,便沉寂了下來,只剩下少數人還在堅持著要討回同胞的公道,堅持著尋找其他的出路。
五月二十日,泛星空聯合其餘四大星域內的遊行示威及抗議大多已經結束,輿論不再關注贖罪星域內那些受苦受難的同胞。
但是贖罪星域內的「叛亂」並沒有停止,天門佟建立起臨時軍政府,執掌寒石星政務,指揮艦隊多次擊敗前來鎮壓的泛星空聯合太空軍,並開始向周遭行星擴張,鼓動起義。
贖罪星域內各行星處駐守的軍人很多還是經歷過對饕餮戰爭的老兵,對同胞的遭遇抱有同情心,在有了寒石星「起義」成功的實例后,這些人看到了一條新的路線,亦紛紛參與「起義」,釋放並武裝「奴隸」,回應天門佟將軍,加入他和泛星空聯合政府的對峙之中。
泛星空聯合政府見贖罪星域有失控之態,當即調動六支全部由未參與過對饕餮戰爭的新兵組成的艦隊,開赴贖罪星域鎮壓「起義」。
五月二十二日,泛星空聯合六支艦隊抵達贖罪星域,因星域內各起義軍之間缺乏聯繫且大多各自為戰,平叛艦隊輕而易舉地就鎮壓了十餘顆行星。
五月三十日,平叛艦隊進入星域方才八日,便已成功鎮壓了除寒石星外其餘各行星的起義勢力,當日下午三時,先鋒艦隊抵達寒石星外圍,與天門佟所率第三分隊主力交火。
六月四日,面對六支艦隊的全力進攻,第三分隊主力遭到毀滅性打擊,旗艦遭到十餘艘戰艦圍攻,當日晚八時,一心應對戰局的天門佟及其親信在艦橋上被數十名年僅二十歲上下的青年軍人突襲,身死,天門佟死後,旗艦被這些年輕軍人控制,投降。
天門佟一死,第三分隊殘部失去了統一指揮,迅速潰敗,最終只有五十餘艘巡洋艦成功突圍,退回寒石星。
六月六日晨九時三十分,面對強悍的攻勢,第三分隊殘部無力繼續抵抗,向平叛艦隊投降,寒石星被破,贖罪星域內「起義」軍被全殲,「奴隸」們更是受到了殘酷的鎮壓,死傷甚眾。
在這場「起義」中,泛星空聯合太空軍傷亡一百六十四萬餘眾,其中一百一十萬六千餘人陣亡;各地「起義」軍傷亡人數近千萬餘眾,陣亡數在八百萬上下;「奴隸」的傷亡沒有準確數字,粗略計算,在三億以上。
本次「起義」后泛星空聯合太空軍對艦隊內部做了大規模審查,最終決定:參與過對饕餮戰爭的老兵十年內全部清退;在「起義」發生時有過同情傾向、甚至只是發表過抱怨的軍人全部單獨約談、審議;審議不通過者,打入監獄服刑或貶為「奴隸」。
此舉成功地阻斷了艦隊成建制「起義」的風險,卻也埋下了禍根,使得艦隊戰鬥力及軍紀開始下滑。
六月十五日,泛星空聯合政府將鎮壓「起義」有功的六支艦隊留下,分散布置於贖罪星域內各行星處,實行更為嚴厲的軍事管制。
並全面禁止「奴隸」接受通識教育;人為地分化「奴隸」群體;創立等級制度,給予部分「奴隸」特權;一定範圍內的行星上的「奴隸」只能單獨學習和使用一種技能,日常生活所需物資則由駐守艦隊按勉強度日標準按時發放。
長此以往,「奴隸」之間將會無法團結,即使某一行星的「奴隸」「意外」地再次團結一致反抗,也會因只會一種技能而無法持續反抗。
這一設計,殘忍且理想化,已開化的人們是不可能再次淪為奴隸的,文明的火種始終在幽暗的牢房中散發著微光,照亮前路。
聯合曆四十一年一月,泛星空聯合政府通過了新的星域區劃,將原中央星域一分為二,靠近贖罪星域的部分更名為御邊星域,首府為距離贖罪星域相當近的純軍事行星「御邊」,另一部分仍然叫做中央星域,首府由首都地球兼任;後衛星域管轄範圍不作更改,只是將名稱改為後勤星域,首府為全國最大的農業行星「神農」;左衛及右衛星域暫時未作更改。
聯合曆六十六年九月四日,寒石星一片荒涼空地上的一座礦坑內,年僅十歲的天抗正開心地哼著小曲兒奔向地面,他年紀尚輕且家人與礦坑守軍關係較好,這才得以自由地出入礦坑。
從坑裡回到地面的路只有一條坑坑窪窪的泥土路,這條路非常地不好走,腳上總會沾上黏糊糊的泥土,而且坑窪里總有腥臭刺鼻的不明液體堆積著。
小天抗畢竟還是個孩子,又習慣了礦坑內的氣味,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像玩兒一樣跳過一個又一個的水坑,卻在接近出口的時候,摔倒在一個大水坑內,他家庭條件相比礦坑內的其他「奴隸」要好上不少,卻還是只能穿著滿是破洞的衣服和褲子,他的衣褲沾滿了惡臭的液體,變得沉重、粘稠且噁心,整個人更顯得不堪。
小天抗站起身來,脫下身上衣褲,只穿著一條褲衩子,吃力地推開擋在出口的那扇滿是銹跡的大門,大門一開,刺眼的陽光斜射進來,照亮了幽暗狹長的通道和那個水坑中紅黃黑混雜的液體。
小天抗一手遮著雙眼,迎著刺眼的陽光艱難地走出大門,大門外突兀地立著一個高聳的水龍頭,小天抗將衣褲至於龍頭下,擰開龍頭,用那較為清澈的水洗了洗衣褲上的臟污,而後將衣褲晾在龍頭上曬太陽,自己則悠然地躺在一旁,看著遠處被黃沙埋沒了大半的殘破的建築發獃,不知覺間就睡了過去。
小天抗是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轟鳴聲吵醒的,他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看見遠處似有沙暴正在逼近,當即取下晾乾了的衣褲,一邊往回跑一邊穿衣褲。
在他跑回門口,意圖關上大門的時候,才發覺哪裡不對,那沙暴好像不是自然現象,而是被什麼東西帶起來的一樣,他好奇地望過去,定睛細看,看到漫天的黃沙中有一個銀灰色的東西在穿梭,那穿梭之物帶著巨大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最終降落在小天抗面前,那是一艘小天抗從未見過的高大的運輸機。
運輸機停在小天抗的面前,後門打開,機上只有一名軍官模樣的老人,他緩緩地走下飛機,彎下腰看看小天抗又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模樣的東西翻看,而後面帶微笑著詢問:「你就是天抗嗎?」
「是,是,我,我是叫天抗,爺,爺爺,你是誰呀?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小天抗微微顫抖著反問道。
「天抗……好孩子,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你只有知道,我是你爺爺天門佟以前的部下,過來接你離開這鬼地方的就可以了!」
「嗯……我爺爺……可是,可是……我都沒見過爺爺啊,他……」
「嗯……」老人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小天抗的腦袋,「那你知道,你的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有聽過他的故事嗎?」
「我的爺爺……爸爸媽媽說,說他是個英雄呢!」
「是啊,是啊,他是個英雄!一個為了數千萬億無辜者而獻身的英雄!好孩子,你……」
話還未說,地下礦場就傳來爆炸的巨響,老人聽聞動靜,心下一驚,果斷地抱起天抗,將他帶上了飛機。
透過窗戶,小天抗看到礦坑所在地被熊熊大火吞沒,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時間亂了方寸,歇斯底里地哭喊著,大叫著,「怎麼……怎麼會著火……爺爺!!!爸爸!媽媽!他們還在下面呢!還在下面呢!我們回去救他們呀!救他們!!!」
老人聞言,走到窗邊,看著礦坑的方向,將小天抗緊緊地抱住,眼神堅定、語氣嚴肅地說道:「好孩子,記住了!天門佟將軍的遺孤天立及其妻兒三人,在潛逃二十多年後在寒石星向「奴隸」授課時被憲兵發現,雙方追趕間意外引爆了礦坑內的可燃氣體,致使礦坑被大火吞沒,憲兵及天立等人全部被燒死。」
「可是……我……」小天抗明顯不懂面前這個爺爺的意思,顫抖著想說些什麼反駁。
老人將小天抗抱得更緊,安撫好他的情緒后,繼續說道:「你現在不理解沒關係,你只要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不能暴露自己原本的姓名!從今往後,你名叫羊督,是我羊麟一位身患重病的遠房親戚臨死前託付給我的繼孫,督兒,今後,你要將天抗這個名字深深地藏在你的心裡,等待時機成熟的那一天!」
小天抗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片火海,一個信念不由得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裡,沉思了良久,他對著老人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