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濁酒一杯,逢時酉金
面對這哭哭唧唧的小丫頭,院中人皆是束手無策。邊上的敖氏聽聞熱鬧,敖麓帶著敖玲過來瞧瞧。
楊暮客眼睛一亮,這敖氏收養女兒家的規矩他是曉得的。
上前去問敖麓,「敖家東主。這丫頭如今孤苦無依,你敖氏家大業大,不若收留了這稚女?」
敖麓卻搖了搖頭,「小丫頭聰明伶俐,可惜跟久了那姑娘。而且年歲大了些……敖氏這樣的女孩是不收的。」
楊暮客皺眉,「一歲兩歲的事情罷了。她才多大?怎就不能收?」
敖麓小聲說,「她自是沒有培養的理由,只是進去當個下人。敖氏收孤女,收得是心智未有之時。她這般年歲,該懂得都懂了。她進了我敖氏,怕也不當她是敖家之人……」
這下楊暮客就明白了,人家怕收進去白眼狼。
大一點兒的不是不能收,但你得有能耐。敖氏拿出錢財培養,求的是回報。小丫頭沒那聰穎的靈性,收進去當下人也怕養不熟。
但楊暮客不依不饒,「給她一個住的地方且養著?不就是一個碗一雙筷子的事兒?」
敖麓還是搖了搖頭,「沒那地方。」
這……楊暮客弄不明白敖麓怎就這麼不通人情。
季通賊眉鼠眼地湊上來,跟楊暮客說,「少爺,您和小姐房中都有了婢子。小的還是孤身一人,沒人照顧。不若讓這丫頭跟了小的。」
楊暮客搭眼一瞧他,「你?你若想找個侍候人的,找那去了勢的小廝去。這小姑娘跟著你這五大三粗,怕是要長壞了根性。」
季通不幹了,眼睛瞪得溜圓,「小的怎就會壞她根性?」
楊暮客撇嘴言道,「你命里屬火,她乃酉金之命。你是要把她剋死。」
季通聽后訕訕一笑,「那還是算了。」
此時正逢初冬,乃是酉金之時。小丫頭也是酉金之命。巧來命中逢時,得遇貴人。
船頂的院子來了小丫頭熱熱鬧鬧。玉香和蔡䴉把那丫頭拉到一邊,言說種種寬慰之話,但那丫頭就是抽抽噎噎地哭。
幾個有財有勢的人左思右想,卻沒能拿出個好主意。
小樓自是不出面的。她大把事情忙,根本顧不上這院兒里。
姜福聞聲跑了上來,身為侍衛總管,她可是要一直盯著樓上貴人所居的地方。
楊暮客看著從船舷樓梯上來人,姜福那張帶著淚痣嬌俏的臉,這是個申金的命。申金生酉金。姜福來得可真是時候。
「幾位貴人這邊怎地這般熱鬧?」姜福穿得乾淨利落,雖面容嬌俏,但平添幾分英氣。
楊暮客徑直上前,指著不遠處兩個婢子在安慰的小丫頭。他說道,「樓船里的花魁姑娘不告而別,留下這小丫鬟。那小丫鬟拿著信來尋我。要給你這丫鬟一個安身的地方。貧道隨家姐行走天下,不在一處停留。這丫頭跟著我們非是好事兒,正在發愁如何安置她。」
姜福噗嗤一笑,「你賈家商會和敖氏這般富貴,還養不得一個丫鬟么?」
楊暮客把敖麓的話複述一遍,姜福也明白了。能養,但都怕耽誤了這丫頭。
姜福小聲說,「一個丫鬟而已,犯不上如此上心。」
楊暮客齜牙一笑,「我與那姑娘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也算有些交情。人家囑託我給這丫頭找個棲身之所。我若隨意處置了,良心難安。」
姜福趕忙嬌笑一聲,「多大事兒呢?我認她做了妹妹。她隨我去姜家,不拿她當丫鬟,算不算好去處。」
楊暮客指了下她,果真是懂人心的。「算好去處。姜姑娘善解人意,隨我來吧。」
眾人見事情定下來,也都隨著楊暮客過去。
楊暮客拉著姜福的胳膊來到了小丫頭面前。
「這位是衛冬郡姜家的小姐,名叫姜福。你家姑娘遠行,不便帶你。她囑託我幫你找個棲身之地。我這人四處漂泊,你年歲還小,經不起這般折騰。姜家家大業大,可讓你容身。」
還不等小丫頭說話。
姜福上前拉著小丫頭的手,說道,「我收你不是為了做婢子。我認你作妹妹。你若覺著心裡不踏實,可隨我姓姜。日後你出門在外,也是姜家的人。你看可合適?」
小丫頭哽咽著說不出話,愣愣地點了點頭。
楊暮客眼睛一亮,福至心頭,「既自此姓了姜,那也當取個新名兒。姜姓本來為水名,你命為酉。便叫酒兒吧。你原本的小名,也莫要忘了。若他日在人群中,能一言道出你那小名兒之人,定是你家姑娘回來尋你。」
小丫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楊暮客,彷彿已在遙遠的未來,聽見人群中一個彈琴唱曲的女子喚她萍兒。
酉金,意味著成熟與收穫。
小樓的氣運得到功德升華。此時屋裡有幾個小樓在忙碌。她看不見別處的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了事業之中。
玉香推門進屋,趕忙將屋門帶上,生怕外頭的風,亂了屋裡的靈性。
朱哞居心不良,似有蠶食不凡樓產業股份的嫌疑。小樓卻任其施為,讓位守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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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朱哞不過是一個域外使官,面對朝堂之中戶部的壓制,面對諸多冀朝原籍掌柜和賬房的監督。朱哞已然舉步維艱。
冀朝都城之中,朱哞一個人坐在屋裡。
事情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怎麼每次布置,都有人從中作梗?那賈樓兒郡主都不在此地了,爾等忠心耿耿,幫著她賈家商會賺錢有何好處?這利益自己佔了不好么?
他去找過戶部侍郎,提議清查賬目。侍郎卻以未到年底,此時清查影響不好,為借口推脫。
而且不凡樓生意越做越大,小樓不斷地遠程遙控擴大經營。朱哞手中的股份已經被稀釋到了一成。便是小樓手裡此時也只有兩成半,官家已經佔了四成九。若小樓把手裡股份兜售給官家,那此時不凡樓便是真正的官辦行會,他朱哞再插不進一根指頭。
而且不凡樓的資金流動與敖氏商會掛上了勾,南北資金有了交流,甚至與鹿朝都有經貿往來。
羅朝多年來以商稅掠奪冀朝氣運,那被掠奪走的氣運開始流動,回歸。驚得戶部商貿司與貢院學士共同研究不凡樓產生的現象。
觀察到這一現象的國神觀俗道不敢置信。世上竟有如此荒謬之事。那賈家商會才多大一點兒?若論資金流動,這賈家商會與冀朝羅朝二者相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而且賈家郡主,說白了也只是一個小國郡主,莫說這身份來了中州之後要降半格兒,就算她是兩朝之中的郡主殿下,也撬動不了這國家大勢。
所以不凡樓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儼然成了俗道心中的迷。
小樓俗身在忙,真靈也沒閑著。
迦樓羅真靈來至了江女神教的神國。面見合悅庵的真人,江女神主齊同。
半空飄著一座仙山,山上梅花正艷。真靈迦樓羅和真人企仝坐在星空下,下面是江水滔滔。
迦樓羅指著神國中九個光點,便是那九橋。說道,「企仝真人當真會選地方,此處合道。退煞養人,功績輝煌。」
企仝真人面露艷羨之色,「比迦樓羅真人卻還是稍遜一籌。真人東來,一路攜金炁氣運,造福百姓,散財於民。養功德,磨滅孽障。我才曉得荒廢了大把時光。」
迦樓羅搖頭,「真人功成在即,本姑娘卻剛剛開始。長路漫漫,不敢自滿。」
企仝真人正色說道,「我乃果蠅生得靈性,飛羽之蟲,與蝦元災厄同源而異種。曉得北面邪祟蠢蠢欲動,此江中磨鍊身心,最近察覺神意侵染凈土。真人行走四方,不知是否有意處置?」
迦樓羅答曰,「此番前來正是因為此事。域外有居心叵測之輩,欲阻我和師弟成道。若有險情,還請真人出手相助。」
企仝真人應下,「我與真人共處,他們若是擾你,亦是擾我。你我休戚與共,本真人定然不會袖手旁觀。這一點真人儘管放心。」
迦樓羅聽到答覆終於露出笑靨,「大變在即,天意難測。未來這中州到底是何變化誰也說不得准。數十萬年來,諸多門派都已立足四方,是否因中州之地再起道爭卻也難說。企仝真人於此為合悅庵占骨江,已得先機。來日發達,能照顧妹妹才好。」
企仝真人趕忙客套。合悅庵和朱雀行宮比起來還是小了,更旁說還有個更狠的上清門。
此間往後俱是閑話,再去說那三十六妖人。
鷲大王安置三十六妖人,並非都在一處放下。而是這丟一個,那丟一個。三十六天罡常數,自然有三十六天罡方位。
這三十六個妖人,得了《生生造化經》。本來都是斥候匹夫。卻搖身一變,似懂詩書一般。
那狗蛋是個蔫壞的,不知老鄉被丟去哪兒了。他也不擔心。他下放的地方當真是個好地場。瘟情剛過,流民四起。見到幾個餓的不行的人,前去指教。
「你們這是哪兒來的?」
一個壯漢似是個領頭的,「我們從哈客村來。」
「一個村子就剩你們幾個了?」
壯漢唉著嘆息,「沒。妻小都在家中等著。」
狗蛋嘿嘿一笑,「那你們出來是作甚的?」
壯漢只當這男子是巡路的差人,畢竟狗蛋身上還穿著官軍的皮,「老爺,咱們本來是想去縣城東家那邊去借糧。但沒成想縣城比俺們村還慘。」
狗蛋眼底綠光一閃,「沒糧了?」
「那狗屎瘟災,不讓人得病,卻爛了糧谷。」
狗蛋一臉正經地說,「本人是夢中得了仙人點化。來救助爾等災民,積攢功德。死後能做鬼入陰司。爾等困苦,本人都有應對之法。你帶我回去。保證爾等不會被餓死。」
壯漢若平日聽了這話,只當狗蛋是個招搖撞騙的瘋子。但這瘟災怪異,他腦子也餓得迷糊不清。輕信了狗蛋,將狗蛋帶回了哈客村。
狗蛋站在人群前,念了句咒語,安巴尼來蒙。
狗蛋信誓旦旦地說,「爾等有人德行不存,惹了天厭。所以老天才會降下瘟病,毒害糧谷。爾等若不想被餓死,就把平日里魚肉鄉親的壞蛋都推出來。將缺德之人殺掉后,煞氣自然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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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卻不知,這一幕已經被村中的土地神看見。土地神趕忙上報陰司。
不大一會兒,村中將一家富戶推了出來。那富戶挨了不少拳腳,跪地求饒。
狗蛋當眾將這一戶人殺了,與人分肉。待眾人吃飽,喝著肉湯,狗蛋念叨著那生生造化經。
天地間的灰塵化成了一隻只小蟲,飄進了村民的耳鼻之中。
哈客村有神教,名曰「生生造化教」。殺歹人飽腹,奉香火敬神。若楊暮客一行人在此,定然能看出這邪教和西岐國的荒山野村如出一轍。
哈客村打進了路涵村。大家同吃人肉,數百人邪,眼冒綠光。
炁網,人道,陰司。三位一體。
邪教的傳播讓此處人道開始崩壞。炁網失去了人道的支持,漸漸形變。陰司卻拿著邪教之人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們在天地文書之上壽數未到,不可去陽間勾魂。本來羅朝地域之中,完整的炁網出現了斑點漏洞。靈炁與濁炁從這漏洞簌簌落下。
北疆國戰第一次碰撞開始了。
堡壘在夜色里閃閃發光,無數玉石置於法陣之中。弩車弓弦拉緊,刻滿篆文的弩槍蓄勢待發。
妖軍的妖精隔著御火御水之術形成屏障,掩護大軍前行。
癩頭道士卉羊在那妖國的人類部族中才學會說話,咿咿呀呀,嘴裡只能簡單地蹦出幾個字。
這群人也不嫌棄卉羊醜陋,因為妖精化形比卉羊丑的比比皆是。
卉羊和那部族族長一起喝著濁酒。
這是族長最後剩下的一點酒了,是拿象糞釀的。人類部族在妖國中,似是清道夫一般的存在。處理妖精不願去做的雜事兒。
「酒,味道臭……比貧道,藥酒,還要,補。」卉羊搖了搖頭,越發覺著匪夷所思。
「那象妖糞便寒川之上難化開,要漚上五年,再蒸上三個月。以寒川溫泉濾上三遍,才能入瓮釀酒。」
卉羊咂咂嘴,「酒里,有寒毒。」
「寒川之上,什麼東西沒有寒毒?這酒雖有寒毒,卻比溫泉水還好。至少喝了不會壞腎。咱們這村子里,十個人有九個人有腎病。多虧了先生來診治。只是藥草難尋,不知先生何時帶著我們出去採藥?」
卉羊看著夜裡南方的天光,「不知,道。」
濟靈寒川中,不只是只有順國南下與羅朝對戰。許多妖精也在蠢蠢欲動。一隻猴子拿著李甘的憑依坐在雲頭,笑呵呵地看著中州北境的大戰。
猴子問李甘,「這一戰,不知打出多少陰兵來。你說我們偷偷地進去吃點生魂。怎麼樣?」
李甘在憑依里發聲,「你要去便去,那白熊君豈是好相與的。若被他發現,你這猴兒怕是要被抽筋扒皮。」
猴子噘著嘴喔喔地叫了兩聲,「白熊君,白熊君。好大的威名。活不了幾天咯。天上的那些老傢伙我都不怕,我還怕白熊君?」
這話說完,猴子化成一陣黑風,朝著羅朝北境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