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衣無縫燙死太后
次日清晨。弘曆便明發諭旨,大概意思是:朕本想尊景仁宮皇後為母后皇太后,奈何景仁宮皇后對大行皇帝情深一片,不願要這虛名,只願青燈古佛為大行皇帝祈福聊此餘生。朕以孝治天下,不願忤逆長輩心意,特賜景仁宮皇后法號:懷慈,並尊加清寧法師之號。今日宮門落鎖前出發甘露寺。工部同內務府並禮部協理,於壽句峰修建廟宇聊表對大行皇帝的哀思。
一道聖旨,滿朝嘩然。
可惜聖意已定,朝臣們質疑,弘曆直接就是一句:愛卿不信,不如自己去問問懷慈師太?
那倒也不必。
唯有一人依舊緊追不捨。
張廷玉。
皇帝不想見他,下朝後直接去了景仁宮。
「多年未見,皇額娘風姿依舊啊。」弘曆背著手,冷眼瞧著坐在首位的宜修:「朕與皇額娘,想來已有六七年未見了。」
宜修看見弘曆就頭痛。她的景仁宮和她一樣,長久地落寞下來,從裡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破敗感,哪裡來什麼「風姿」呢?
「你這一副令本宮討厭的樣子,和鈕祜祿氏都沒有區別。」宜修恨道。
弘曆很是贊同地點頭:「朕與額娘是母子,自然相像。倒是皇額娘,這麼多年都沒有自己的親兒子,後來好不容易有了三哥——可惜他無用,連半分皇額娘的智計都沒學到,如今還在宗人府和罪人作伴呢。」
弘曆將「親」字咬的很重,差點給宜修氣的嘔出十幾量血。
宜修氣的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指著弘曆:「你!」
「皇額娘別生氣啊。」弘曆漫不經心後退一步:「都是要去佛寺清修的人了,脾氣這麼大可不好。」
「什麼!」宜修頭疼欲裂,自她知道弘曆登上帝位,雖然還期待著禮法能壓他一二,能有兩分敬她為母后皇太后的妄想,卻怎麼都沒想到弘曆居然要送她去佛寺?!這是什麼奇恥大辱?!
弘曆冷笑一聲:「皇額娘這就要生氣?只怕您往後生氣的時候可不少。朕還有事,便不陪皇額娘了。」
「你!你!你來景仁宮不會只是為了來嘲諷本宮兩句吧?」宜修已經氣的快說不出話了,拼著一口氣大叫:「本宮要見甄嬛!」
弘曆給王欽使了個眼色——對不起,王欽沒看懂。還是原來跟在李玉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見狀行了一禮悄悄退了出去,弘曆才沒有當場深究。
「皇額娘,這是朕最後一次叫你皇額娘了。朕今日來主要是為了親自勸您一句——您可得保重身體,畢竟妃嬪自戕是大罪,您也不想連累您的家族和侄女吧。」弘曆背對著宜修嘲諷了一句,大步離開。
這哪裡是勸告,分明是警告。
永壽宮。
那年輕小太監來報,言景仁宮娘娘想見一面太後娘娘,皇上說如今還早,不願太后勞苦,可午後再去。
甄嬛聞言輕笑:「哀家與她也有四年未見了,是該問候一下故人。」
福伽在一旁:「景仁宮空落許久,只怕烏拉那拉氏還有幾分痴心。」
「罷了,哀家到時候去見她便是。」甄嬛站起身,福伽立刻上前去扶住了甄嬛:「皇帝也是,知道喪儀辛苦還尋這麼個由頭讓哀家躲懶,也不怕言官說嘴。」
福伽立刻笑道:「皇上是孝順您,反正是烏拉那拉氏想見您,有什麼都有烏拉那拉氏在前頭擋著呢。」
午膳。
「這是兒臣等進獻給皇額娘的,還請皇額娘莫要太傷懷,多少吃一些吧。」富察琅嬅恭敬道。
「你們有心了。」甄嬛和善地笑道。
太監承翰上前一步:「太后是否先飲湯?」
甄嬛點點頭。
青櫻立即獻上了文火慢燉的火腿雞湯。
失策了。琅嬅想到,皇上光讓她抄經,沒讓她禁足真是失策。
但是轉念一想,青櫻可是主角?禁足攔得住她?更何況,琅嬅發現有的劇情點攔是攔不住的,該來的總會來。
饒是甄嬛在深宮沉浮多年,心機頗深。見到青櫻這般,表情也是有幾分龜裂。
高曦月見狀道:「喪期不可食葷腥,青櫻妹妹是想讓太后犯禁嗎?」
青櫻聽罷立馬露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要哭不哭:「臣妾只是想讓太后開胃,沒想到,妨了太後用膳。是臣妾的過失。」
甄嬛冷笑一聲:「青福晉好心思,哀家是不是還得誇你一句。」
「臣妾知錯。」青櫻不自覺撅起嘴,卻一點都沒有把手裡的湯放下的意思。
甄嬛見她這個樣子就煩,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她了,頓時也沒了胃口:「叫人把這些都撤了吧,哀家沒有胃口。」
琅嬅不得不出來打圓場:「皇額娘,您近日為先帝哀慟,身子本來就不適了,若飲食再清減那就更撐不住了。您好歹還是進一些吧。」
高曦月見青櫻端著湯的手指不停換動,便說:「太后好不容易進些晚膳,卻被青櫻妹妹敗了胃口,今日下午還有好幾個時辰的哀儀,青櫻妹妹是想讓太后餓著熬在那嗎?更何況那湯燙的青櫻妹妹自己都端不住,就冒失地進給太后,又是想做什麼呢?」
琅嬅看著青櫻的手指頭,不自覺想起華妃那句:「不就是為了在皇上面前晃悠她那雙爪子嗎?」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琅嬅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腮幫子。
海蘭聽見高曦月落井下石,就要為青櫻說話,卻被一旁的蘇綠筠攔住,她眼底當時便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恨。
青櫻心知今日種種都是沖著自己來的,便跪下請罪:「臣妾有失,甘願受罰,還願太後顧及鳳體,多進一些吧。」
說罷將雞湯端地更高了。
甄嬛理都不想理她,這麼多年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青櫻是第一個讓她破功的。
惢心見青櫻手指被燙的通紅,心焦卻又沒辦法,只能跪在青櫻身後祈禱太后她老人家放過主兒。
琅嬅和高曦月對視一眼:也是沒見過蠢得連話都聽不懂的。
琅嬅上前兩步,盛了一碗白粥,柔聲道:「皇額娘,民以食為天,米為食之主,就是因為米是最養人的。先帝在世時,最愛喝米粥,您也進一點吧。」
甄嬛這才露出三分笑意,接過米粥:「還是你最有孝心,不愧是弘曆的福晉。」
甄嬛到底是甄嬛,是太懂得怎麼插刀子最疼,琅嬅餘光一瞥:青櫻表情果然精彩極了。
青櫻心裡暗恨富察琅嬅在太後面前挑撥離間,又假裝一副賢惠的樣子。這麼多年她都是這樣子欺騙單純的弘曆哥哥,勾得弘曆哥哥越發喜歡她,可惜自己的一顆真心都被她作踐了。
「說來啊,這飲食能有多大講究。人還是得學會審時度勢,不要自作聰明罷了。」甄嬛意有所指。
可惜甄嬛註定要失望了,青櫻根本就沒理解她的意思,她還以為甄嬛害怕她親愛的少年郎為了給她找靠山,要放宜修做母后皇太后呢。
這就要怪弘曆了——他昨天說要青櫻每日抄滿四個時辰的經書,所以青櫻一大早便去寶華殿了,故而聖旨曉諭六宮的時候她並不在現場。
其他人:「兒臣明白。」
甄嬛一轉頭,見青櫻還舉著雞湯,心裡居然生出兩分佩服,能蠢成這樣也是讓她大開眼界了,語氣中帶上兩分同情:「起來吧。」
「謝太后。」
青櫻立馬起身將湯遞給惢心,燙得手指跳了一段霹靂舞都沒緩過來。
養心殿弘曆聽李玉回稟,心裡有幾分不悅:「皇額娘真這般對青櫻?」
李玉低頭堅定道:「是。」
弘曆有幾分心疼:「讓她受苦了,你送些燙傷葯給她,叫她別難過了。」
念卿閣。
阿箬跪在地上仔細地尋找青櫻手上的燙傷,嘴裡替她不平:「太后也太欺負人了,只是一碗湯而已。」
青櫻雙唇唯嘟,嘴向鄉下撇著,看著讓人心生憐憫。
阿箬越想越心疼,便斥責站在一旁的惢心:「你今兒是怎麼伺候主的?」
惢心心裡有愧,倒茶的手一頓,不敢看阿箬也不敢說話。
青櫻啞著嗓子,委屈地替惢心開口:「是我伺(chi)候太后不小心弄傷了自己,不能怪惢心。」
阿箬聽了更是心疼,主兒總是這麼善良,責怪道:「那也是惢心沒護好主。你,外頭思過去。」
青櫻便這麼斜著眼睛,用餘光看著。惢心不敢反駁,只得唯唯諾諾應下退了出去。
阿箬又拿起一瓶膏藥打開,青櫻這會心裡舒服了許多,眨巴眨巴眼睛,將手伸出去象徵性地勸了兩句:「阿箬,惢心是潛邸里從了心字輩的大丫頭。你說話,也得留意些,別總頤指氣使的。」
青櫻臉上帶了慈悲的神情,是啊,她總是願意體恤下面的人。
阿箬一邊給青櫻上藥一邊不滿道:「奴婢不過是覺著,惢心不是咱們府里陪嫁來的,沒有那麼親近。」
青櫻聽見「陪嫁」二字,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她很快便調節好了自己的狀態,只是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滿。她的眉頭飛揚了起來,有一點甚至隱隱藏在了發間:「你和惢心都是跟著我的,往後在宮裡過日子,你們兩個若不好好相處,日子怎麼過?」
阿箬若有所思地和青櫻對視一眼,青櫻繼續道:「你這脾氣是得改一改。」
「可奴婢,就是這麼個性子。」阿箬聽青櫻這麼說,心裡有些委屈。
就在主僕二人說話的時候,小太監來報說皇帝身邊的公公來了。
青櫻聽到后心裡雖然還有些怨氣,但終究是再沒說什麼,只和善道:「請他進來吧。」
李玉是替皇上來傳口諭的,剛走到門口就見惢心跪在那裡,忙不迭上前去問道:「這是怎麼了?」
惢心見來人是李玉,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自己沒做好差,阿箬姐姐罰我在這裡思過。」
「你與她同為伺候青主兒的大宮女,她怎麼能罰你。」李玉聽罷很不可思議,聲音也不自覺提高几分,說完才覺失態。
惢心笑笑:「無妨的。你快些進去吧,別讓主兒等急了。」
李玉點點頭,心情複雜。
李玉那句話當然被青櫻聽見了,她晲了一眼阿箬,阿箬害怕地低下頭。
「奴才給青主兒請安。」李玉恭敬向青櫻行禮:「傳皇上口諭:烏拉那拉氏離宮修行,宮門落鎖前出發,朕特許青櫻於傍晚之時探望一二。」
「姑母要離宮了!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青櫻大為震驚。
李玉恭敬道:「今早皇上剛下的聖旨,景仁宮娘娘已是懷慈師太了。曉諭六宮時青主兒應當在安華殿,只是阿箬姑娘一直在念卿閣,應該是知道的。」
青櫻轉頭去看阿箬,阿箬慌亂下跪:「主兒,主兒....我.....」
青櫻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處置她,便和善地對李玉道:「多謝李公公走這一趟了,替我謝過皇上。」
「那奴才就告退了,您傍晚去見懷慈師太的時候注意著時間,可別誤了出宮的時辰。」李玉又叮囑道。
青櫻和藹地點頭,對李玉鞠了一躬:「多謝李公公提點。」
李玉這才告退。
青櫻見李玉走遠,才面無表情地說:「你把皇上的聖旨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然後讓惢心進來伺候,你去跪在院子中間思過去。」
阿箬不敢反駁,只得弱弱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