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劫道
一團亂麻。
她狠狠搖了搖頭,面對太多未知和不確定,有些煩躁。
「沒事。」劉伯見狀安慰道:「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先在這安頓下來,以後再打算,如何?」
他剛說完,月長霽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見幾顆小腦袋從門縫處拱進來,是林家三姐弟。林喜手裡端著飯食,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夜幕降臨,月長霽睜眼躺在床上,身體很疲憊,卻毫無睡意。
她身側微動,一隻手輕柔地拍打著她的肩膀,
「月兒怎麼還不睡?是在想家嗎?」
月兒?
月長霽抬眉看向悄聲哄她的林家姐姐,眼裡有些抗拒。
這稱呼也太幼稚,太膩乎了,感覺自己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沒有。」
她道,頓了頓后強調:「我叫,月長霽。」
「別怕,在這很安全的,等外面太平些,阿姐就帶你去找你爹娘。」
月光滲進屋內,林熹雙目在微光的黑夜裡睜開。與之對視的那一刻,月長霽在她眼中好似看到了一汩溫泉。
柔軟,溫暖,憐愛,將她的內心不易察覺地包裹。
「月兒想聽故事嗎?阿姐講給你聽。從前有個獵戶家的小孩,抓到了一隻小兔子……」月長霽沒再反駁,靜聽著林熹稚嫩而溫和的聲音,細細感受著這奇異的,從未體驗過的關懷,心中的不安竟漸漸被撫平,昏沉沉在這個十四歲小女孩的懷裡睡去。
————
又是一季長贏。
山谷里,成片的海棠在日光下花開正盛,一樹椏上依著位珠玉似的小小妙人,正是抽條長高不少的月長霽。
翹著腳,頭頂荷葉小帽,兩條麻花小辮耷晃悠,嘴裡咂巴著朵槐花,眯眼懶散哼唱小曲:
「花下風前,逍遙自在,偷得浮生半日閑。這花真甜……哎呦!」某團黑影突然直衝她面龐,月長霽慘叫一聲,巨大的衝力直接將她從樹上撞下,掉進一堆花瓣中,激起片片芬芳。
「臭鳥玄岐!我早晚把你的毛全扒了!」月長霽痛得破口大罵,一摸鼻子,流血了。
玄岐停在枝頭,啊啊直叫,顯然開心得意得很,以至於沒注意到朝它飛來的石子,被打了個正著。
五年來,一人一鳥在山谷里鬧騰的場景幾乎每日都在上演。
玄岐將月長霽踩在爪下狂叨,今天勢要讓這丫頭知道它的厲害。不一會,月長霽臉上就紅一塊紫一塊,她趕緊告饒:「黑鴉大人,知道錯了,請您高抬鳥嘴!」
「啊、啊。」玄岐又狠狠一翅膀拍她頭上,警告她以後不準再叫它臭鳥,不然要她好看。
「是是,再也不敢了。」
月長霽爬起來揉了揉屁股,一身的泥,轉身撇嘴小聲嘀咕:「下次叫死鳥。」
見玄岐又要來打,她趕緊轉移話題:「你來找我是不是發現有人進虎頭山了?」
玄岐飛到矮樹上抖了抖亂糟糟的羽毛,心想這丫頭皮猴子一樣,實在是太氣鳥了,差點讓它忘了正事,啊啊幾聲后飛起,示意她跟上。
月長霽蹬地騰空而起,在樹與樹之間穿梭跳躍,幾下就隨著玄岐出了山谷,進入密林,來到與桑遠等人的匯合地。
她瞅准位置,一下從樹上落到林珩背上,「二哥三哥!」
林珩將她穩穩接住,裝出被嚇到的樣子哄道:「月兒疾行術又進益了,二哥竟一點沒察覺你來了。」
當年纖瘦的少年已經長成高大俊秀,聲音清朗的男子。雖佩大刀著布衣,骨子裡卻仍透出股毫不違和的儒雅,早就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粘著姐姐嚇唬妹妹的小子。
月長霽從他背上爬下,抱歉地吐吐舌頭,順手拍掉蹭他到衣服上的泥。
「月兒怎麼不跳到我背上?」一旁的林淮有些吃味,上前將她摟住。明明他現在已經十四,是大人了,月兒從再高的地方跳下來他也能接住!
「下次下次。」她嘻嘻笑著:「三哥可幫我帶了槍?」。
「那是自然。」林淮從自己的箭簍里拿出被布小心裹好的短槍遞給妹妹。這槍是劉伯專門為月長霽制的,仿照的是戲班裡的那桿唱戲用的花槍,不過小臂長短,她使起來十分趁手,平日很是愛惜。
「雖給你帶來了,但無需你動手,萬一打起來,三哥保護你。」他神色傲嬌,拍拍胸脯打著保票。
桑遠看著他們相處,平日不苟言笑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柔和,他讓玄岐停在手上,問道:
「到哪了?」
玄岐翅膀比劃著,喉嚨里咕咕的,示意還有二里地,就快到了。
「知道了,去吧。」
玄岐飛走後,桑遠示意他們準備。幾人帶上面巾,快速移動到一處崖壁邊上,隱在人高的雜草中,伏首以待。
下方不遠處,正是月長霽五年前被賣時經過的那條小道。
車軲轆聲漸近,只見一輛載滿柴火的騾車費力行駛著,一人駕車,兩人緊挨柴堆而坐,皆是壯年男子。三人神情嚴肅,警惕地打量著這虎頭山的環境,布衣短打下隱約可見肌肉繃緊的痕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不對。」桑遠低聲道:「只有三人,孩子呢?」
「莫不是玄岐弄錯了?」林珩看著驢車駛到他們下方正中,此刻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桑遠眉心緊蹙,「玄岐的消息不會錯,有可能被藏在柴堆里。」
「但現在若出箭,除開駕車那人能命中要害,其餘兩人中箭只怕會誤傷到孩子。」
「我們直接上吧,遠叔。」林淮眼見驢車就要走遠,有些著急,說著便要衝下去。
「三哥不可!」月長霽拉住他,「柴堆里若沒人,就算殺了他們也不值,反倒打造打草驚蛇。」
作為曾經的受害人,加之五年來也跟著救了好幾個孩子,她清楚一般做這種勾當的人多是相互合作的中年男女。而這三人年輕力壯,魁梧凶煞,這樣的人不在戰場,不在各高官世族家做護衛,居然來親自拐賣孩子?
怕是有陷阱。
月長霽略一思索,在桑遠和兩個哥哥耳邊低語幾句后,快速往泥巴里滾了一圈,將自己的頭髮弄亂,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林淮想攔都沒來得及。
她悄然疾行至驢車前方百米處,一掐大腿根逼出淚水,邊哭邊王往路中間走去。
「什麼聲音!」驢車緊急停下,車上三人緊盯前路,藏在柴邊的兵器已然出鞘。
車上一人道:「像是孩子的哭聲。」
駕車那人作為頭頭,更為冷靜些,心想荒山野嶺,除了他們車上的哪還有什麼孩子?
這虎頭山的邪祟,終於要露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