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走茶涼
明日午時前就得離開，還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鄭採薇不允許自己沉淪下去，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滿身的怨憤。「祖母，您保重自己，家裡，有我。」鄭採薇把母親交到張媽媽手裡，走過去蹲在鄭老夫人身邊，溫聲安撫。
「好孩子，你放心忙去吧，我會撐住的，不就是回祖籍嘛，我在那裡生活了多少年了，我不怕。況且，南蠻也是祖籍益州府泗水縣所在，一家人能夠在一起，總比天各一方好太多。」
「是，祖母說的對，至少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不過，祖母，我們明兒一早就得離開，全是女眷，為了安全，怕是得備上兩輛馬車才行。我平日里藏下了一些銀兩，但這時候拿出來買馬車，難免再惹非議，所以......」鄭採薇看了眼祖母和母親頭上的首飾，抬手把自己的發簪耳環手鐲卸了個乾淨。鄭老夫人哪裡還會不明白孫女的未盡之意，抬手打算卸下自己的髮釵，可惜，手哆嗦的太厲害，還是許嬤嬤幫忙才全部取了下來，正要取鐲子時，手被鄭採薇握住，「祖母，夠了。」
「這是老物件了，還是你父親剛剛中舉那年買給我的，哎」。老夫人用力往外順了順鐲子，可是折騰半天，手腕都紅了，也沒能取下來。鄭採薇心疼的握住祖母的手，不准她再弄。「這鐲子啊，當年買的時候就有些小，可那是你父親的一片心意，我生生給套進去了，現在啊，骨頭硬了，要想再取出來，大概只能弄斷嘍。」
原來還有這一層意義在裡面，難怪自己從來都沒見祖母摘下來過。
鄭採薇的鼻子一酸，喉嚨酸酸脹脹，用力深呼吸一口氣，提醒自己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接過許嬤嬤手裡的首飾，挑了兩件比較貴重的，合著自己手裡的，交給了馬管家，「管家，您想辦法當了，再去車行租三輛馬車，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當了皇上開恩留下的首飾，才有錢租的馬車。」
「做租，不買嗎？」
「不買，租！我們一個被抄家的府邸，哪裡還買得起馬車。」鄭採薇自嘲的笑笑。
「你們在幹什麼？」馬管家才走出後院，就看到前院的下人們吵吵嚷嚷亂成一團，忙出聲呵止，「是都沒事情做了嗎？」
「可不是沒事情做嘛，這鄭府都敗了，難不成還會養著我們不成，你們說對不對，我說各位老姐姐、老哥哥，還是趁現在趕快拿點值錢的東西跑路吧，不然，等他們搬完了，給我們轉手一賣，我們哪裡還有活路。」一個老媽子唾沫橫飛的鼓動著下人們，身邊還圍了一圈蠢蠢欲動的。
「既然知道我可以轉手把你們賣了，那就應該知道，你們的身契在我手裡，你們的生死，我說了算，偷盜主家財物，按大慶律，流5千或處死刑？」鄭採薇清凌凌的聲音響起，不疾不徐的聲音嚇得那老媽媽一哆嗦，但一想到她也不過是個平民而已，又挺直腰板頂了回去，「怎麼，還當自己是鄭家大姑娘呢，也不撒泡尿自個照照，你現在就是個罪臣之女，連我尚且不如。」
「來人，掌嘴。」鄭採薇氣定神閑的抖了抖衣袖，鄭家是「泥腿子」出身，想著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平時很少苛責下人，剛才自己也打算把府里的下人都放了，不想，有人經不起寵也耐不住性子。
「怎麼，你還想打我不成，我告訴你，我已經託人在戶部侍郎何大人府上謀了份活，只要這邊放人，就可以過去，那頭明說了，過去就能做管事娘子了。」那媽媽說的有恃無恐，沒看到其他人齊齊變了臉色。
京中誰不知道鄭尚書倒台後，是何侍郎暫代。
「東子。」
「在」
「給我搜，看她偷拿了我鄭家多少東西，把她這幾年從鄭家得到的東西都給我吐出來，搜完了，就送官吧，京兆衙門的劉府尹是位鐵面無私的好官，會好好審理的。」
一群下人被鄭採薇的雷霆手段嚇的大氣不敢出，這會看到東子一個人按不住那媽媽，忙過去幫忙，三個人把她捆成個粽子，連拖帶拽，壓出府去。
「咳咳咳」鄭採薇清了清嗓子，把想說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一面是怕再出什麼亂子；另一面，也是真的被那媽媽傷了心。「感謝眾位多年來對鄭府的付出，今鄭府出事，是大家齊心才沒有一下子亂起來，鄭府感念大家恩情，若有願意離開的，鄭府放各位自由。」鄭採薇清凌凌的聲音在院中響起，聽到消息的眾人哄一聲亂了起來。尚書府人丁不多，侍候的下人也很少，偌大個尚書府也就二十來個下人罷了。
「大姑娘，不管什麼身份，都放嗎？」
「對，不管什麼身份，只要願意，去找管家結了月錢拿了身契就可離開。不過也不急，今晚之前報到管家處就行，還有，莊子上的人，你們也告知一聲。」
「杜鵑，你領著丫鬟和媽媽們，幫著收拾一下衣服被子之類的東西，從這裡去益州，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路上會用到，回到村裡，也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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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門外震耳欲聾的敲門聲打斷了鄭採薇的話，聽到沒人回應，又重重的敲了幾下。守門的下人小跑著過去拉開沉重的大門，門外是一個嬤嬤，鄭採薇認識，是禮部侍郎府郭老夫人身邊的蘇嬤嬤，這會過來，莫非是......
「蘇嬤嬤，不知您過來，慢待了，裡邊請」鄭採薇素手相請。
蘇嬤嬤側了側身，並未邁步進門，而是隨意欠了欠身，「見過大姑娘。」看著她前後對自己態度的變化，鄭採薇隱去臉上的笑意，只餘一片寒冰，看樣子，來者不善，連進門都不願意了。
是了，這裡已經不是風光無限需要他們瞻仰的尚書府了。
來人顯然不想在鄭府門前多呆，「大姑娘，還請大姑娘通報一聲，煩請老夫人出府一敘。」
「出府？祖母身體不適，蘇嬤嬤有事就跟我進去吧，沒事，請回吧。」鄭採薇淡淡的說，既然你都不尊重我了，我又何必給你臉。
「哼，我親自過來已是給了老夫人面子，就現在的鄭府，還擺什麼架子讓我進去拜見。」蘇嬤嬤一聽鄭採薇不願意通傳，直接翻了臉，平日里慈愛的臉上凶神惡煞。
「你，你們欺人太甚！」杜鵑氣的哆嗦著手指著蘇嬤嬤就罵。
「怎麼了？」鄭採薇聞聲回頭，就見母親許氏扶著祖母從院子里出來。兩人才聽到下人們鬧事的時候就趕了過來，知道鄭採薇將人送官也覺得解氣，這會又聽到有人在門口扯皮，遂直接過來了。
蘇嬤嬤見鄭老夫人出來，繞過杜鵑，走到老夫人面前微微欠了欠身就道：「老夫人，受我家老夫人所託，來為我家大公子退婚。」蘇嬤嬤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鄭老夫人。鄭採薇知道，那是兩人訂婚的婚書。
鄭老夫人被她的話驚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鄭採薇急急扶住了。「你說什麼，退婚？你們要退婚？」
「是，退婚，我家老夫人的意思是兩家門不當戶不對，不可再繼續婚約，退了親，鄭大姑娘還可另覓良婿。」
鄭老夫人被這深明大義的話氣的仰倒，也不知道是誰家主動上門求娶的，這會兒竟說門不當不不對，難道當年求娶的時候就門當戶對了？可看著昨天還在自己跟前低聲下氣上茶的老嬤嬤，這會兒竟然也敢頤指氣使了，想來是主家給她的勇氣，想起那個昨天還跟自己姐姐妹妹家長里短的郭老夫人，鄭老夫人心底一片冰冷，人走茶涼，沒想到涼的如此之快。罷了，這樣的人家，薇兒去了也是受罪，退婚，那就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