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現在哪吒去赴死已經成了定局,於情於理姒白龍都再沒有置喙的餘地。
姒白龍自己也知道如此,但心中到底又是不甘,又是悲痛,這一哭起來幾乎是淚如雨下,停都停不住。
孔宣也知道她心中著實苦痛,也就不作聲地任由她顫抖著靠在自己肩上，溫熱的眼淚幾乎浸濕了他整個手掌。
良久之後，姒白龍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也不動彈,只是維持著那種微微仰面向後靠在孔宣肩上的姿勢，啞著嗓子道：「……孔宣。」
「嗯？」
「……如果你是我，也沒有辦法么？」聲音猶帶哭腔。
還是不死心么？
孔宣輕嘆口氣，對這條小龍的執拗已經有些無奈了，但是到底還是不忍心打擊她，只是簡單地道：「如今狀況，除非他無父無母，或者他不顧父母是否會被連累受難，自然可以脫身而去。」
而哪吒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即便孔宣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姒白龍也知道他的意思，一時間默默無言。
又站了一會兒，姒白龍猛然從自怨自艾中驚醒，突然發現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掌心的熱度幾乎要灼得臉頰發燙，自己還仰著臉靠在孔宣身上，頓時一僵。
她連忙站直了身子，腳下卻因慌亂而險些一個踉蹌，幸好孔宣看她要動鬆開了手，要不然妥妥是栽進他懷裡的跌法。
姒白龍簡直就像是躲避病毒一樣地往旁邊邁了一步，接著又覺得自己這動作著實不妥，便偷偷觀察孔宣臉上表情。
見她先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接下來又像犯了錯似的偷看他，孔宣微微挑起了眉。
姒白龍看到他神色，頓時就覺得自己有過河拆橋之嫌，心下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訥訥道：「呃……謝謝你寬慰我，我沒事了。」
……這句話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姒白龍才說出口，就有點囧，感覺這句話已經成了她應付孔宣的萬金油……
哪怕是找理由也找個不一樣的啊，這來來回回都是同一句的一聽就沒誠意。
她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孔宣，果然看見這位大神臉上有些不愉，頓時就手足無措起來。
不等她再說些什麼來彌補，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人聲鼎沸，不一會兒有個家將奔進大廳大喊：「將軍！將軍！那龍王帶了其餘三位龍王又來了。」
這麼快？！
姒白龍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孔宣了，連忙走到了門口，抬頭望天。
比起上次去靈霄殿奏請天帝，四海龍王的效率無疑要高得多。不過才過去半個時辰左右，敖光就帶著他的三個兄弟再度找上門來了。
這一回的聲勢比上次來時大多了，敖光、敖順、敖明、敖吉四位龍王齊齊站在雲頭，城外大浪翻湧，波濤擊打之聲震耳欲聾。姒白龍目光一凜，目光投向遠方，城外一里之外，九河灣早已泛濫，無數全副武裝的龍兵陣容齊整地立在水面上，竟是大軍壓境之勢。
光是看這排場，也能看出敖光決心了。
「李靖！你給我出來！」
敖光高聲喝道。
「你縱子行兇，又假他人之手意圖逃避罪責，今日我四海龍族齊聚，正是要拿你們上靈霄殿去，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聲音震耳欲聾。
李靖夫婦匆匆趕到大廳，恰巧聽到敖光如此怒吼，頓時臉上便是慘白。
哪吒隨後趕來，見父母神色恐慌，連忙上前安慰：「父親，母親，莫要驚慌。此事是我一人做的，他便是如何叫囂，也沒有道理連你們一同抓去。只要我出去任他處置就好。」
此話一出，李靖的神色微微動了動，但卻依舊是沉默不語。
殷氏看著哪吒，想到自己懷胎三年零六個月方產下的小兒這便要去赴死，頓時淚如雨下，哭道：「我的兒啊。」
「李靖——你給我出來！！」
外面敖光又大喊一聲，李靖沉默半晌，嘆了口氣，走出了大廳。
「敖光道兄，李靖在此。」
他一介凡人，雖會些道術，到底不能騰雲，便只得站在地面上，朝著天上四海龍王的方向作揖。
敖光看著他就冷笑出聲：「好你個李靖，我上次請了天帝旨意來拿哪吒，你卻閉門不見，反叫那姒白龍來擋我，現我四海龍王共同到此，你還有什麼話說！」
「小兒無知，誤殺了三太子，闖下如此大禍，自然難逃罪責，」李靖沉聲道，「但他畢竟才七歲，諸事不曉，李靖身為父親，教養不當，也有責任。道兄所言，李靖萬分慚愧。」
姒白龍瞪圓了眼睛。
李將軍你這是什麼節奏？！
在她的印象里，李靖就好像是上輩子跟靈珠子有仇似的，賣兒子賣的不要太熟練。
從兒子生下來就開始拔劍砍，後來兒子死了更是各種不准他復生，推了小廟，砸了神像，斷了香火，最後直接導致父子先變陌路再變仇敵，最後差點殺個你死我活。
平心而論，姒白龍能理解李靖在老婆三年六個月懷孕期間欲求不滿導致對肉球的暴力行動，也能理解熊孩子惹禍之後恨不得把他塞回老婆肚子里重新再生一個的憤怒，但是是真心不大理解李靖最後直接絕了哪吒後路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說真的，自見到李靖之後，之前他言行舉止，都是深恨哪吒闖禍，恨不得把他直接交給敖光處置的態度，姒白龍每次聽他這般說話，面上不顯，但心中到底還是鄙視他為人父竟毫無愛子之心。
現在李靖居然能說出「子不教父之過」這種自攬責任的話來，難不成是昨天失眠的效果？
艾瑪簡直像換了一個人啊！！
姒白龍正目瞪口呆時，哪吒卻已經急了。
雖然外面敖光口口聲聲叫的都是李靖，但哪吒如何不知其實他找的是自己？
現在父親竟然罪責都歸在了自己身上，這跟之前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他自己乃是靈珠子轉世，是闡教的三代弟子，即便是被抓到天庭，敖光也不一定就能真要了自己的命，就算是真的喪命了，自然也有師父能再助他復生——但若是父親，恐怕這一去是必死無疑！！
他正急切不已，就聽到外面敖光道：「……既然如此，殺我兒的罪過便用你的命來還吧！！」
「住手！！！」
哪吒沖了出去。
姒白龍也終於回過神來，發現事態進展實在是讓她始料未及，連忙跟了出去。無論如何，她既然答應了哪吒要護他父母，自然不能坐視敖光要了李靖的性命。
她腳下一點，身體前傾，整個人飛速地竄向了前院，同時從背後直接抽出摧城，低喝一聲發力一抖，槍尖直接甩在了朝著李靖面門襲來的一顆藍色珠子之上，將它給打飛了出去。
姒白龍警惕地盯著那珠子，見那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便飛回了敖光身側，便立在了李靖身前。
哪吒見姒白龍后發先至，將那顆珠子打飛，頓時鬆了口氣，接著便握緊了手中的乾坤圈，仰著頭怒視著雲頭上的四海龍王。
「你要找我償命，又何必對我父親出手！殺那夜叉的是我，殺你三太子的還是我哪吒！我父親對此分明全然不知，你不來找我，卻去打他，是何道理！」
對於哪吒的指控，敖光只是冷笑一聲，兩隻龍眼早已瞪得通紅，恨道：「李哪吒！你用法寶擾我水晶宮，殺我巡海夜叉，又殺我兒，今日必要你償命！」
哪吒夷然不懼，脊背挺得筆直，手中乾坤圈握得緊緊道：「我就在這裡，你儘管來拿！」
姒白龍一聽這話就暗叫不好，哪吒必然是對敖光方才攻擊李靖的那一幕暴怒了，這話壓根就不是願意以命償還的口吻，完全就是「你有本事就來殺我啊！」的意思啊。
果然敖光一聽這話，立時怒吼道：「豎子！！我這就要了你的命！」
那一直環繞敖光身邊的珠子發出瑩瑩藍光，挾著波濤之聲向著哪吒飛來。
哪吒手執乾坤圈的手動了動，最終還是強行壓在身側，挺起胸膛面對那氣勢洶洶飛來的珠子，竟是打算就這樣慷慨赴死了。
姒白龍握著摧城的手緊得爆出了青筋，想要過去但又顧忌著虎視眈眈的四海龍王與身後的李靖，腳下反覆研磨將地面踩出一個坑來，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答應過要保護他父母的。
他這是……死得其所！
所以不能一時衝動……
擦！！！
怎麼才能管住自己的腳啊！！！
怎麼可能就這樣看著他去死啊！！！
她身後李靖早已驚呆，看著那珠子向著哪吒前胸飛去，失聲喊了一聲，就在那一瞬間眼睜睜地看著那珠子穿透了哪吒的胸口，帶起一蓬血花撒了一地。
滿眼血紅將姒白龍的雙眼刺痛，她腦子裡嗡了一聲，長槍一掄就想出手，可就在她瀕臨爆發之時，哪吒忽然轉過頭來，喊道：「死白龍！記得你答應過我的！！」那雙眼中神色，又是姒白龍曾經以為的錯覺，熟悉得驚人！
姒白龍渾身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