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見死不救
朱穎的怒罵讓整個學塾瞬間安靜下來,學子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刁怒不可遏。
出口傷人者最能將心比心,因為只有自己才知道怨詞詈語的傷人之處。
王思高眉頭緊鎖,對朱穎的粗魯言辭感到不滿,但又不好當眾發作,畢竟是李刁口無遮攔在前,只是避重就輕道:「好你個朱穎,我沒顧上訓你遲到,你倒是一進門就炸廟。」
朱穎氣喘吁吁,看著夫子,指著李刁,怒氣未消道:「他罵我爹!」
王思高冷聲道:「你也罵了她娘,彼此彼此,就此扯平,還不進來坐下?」
李刁陰鷙的眼神懟視朱穎,說道:「這可扯不平,我只是在回答夫子的問題而已,不像某些滿嘴跑糞的傢伙,有爹生,沒娘養。」
「李刁!我操你媽的……」
王思高手中戒尺重重砸下,怒斥道:「那就都滾出去!我還須得調停你們不成?年紀不大,氣度忒小,都出去,打去!」
李刁直接起身,眼神挑釁看著朱穎,作勢就要走出學堂,「來來來,小畜生,我替你爹教養你。」
朱穎的回答乾脆利落,「我替你爹操你媽!」
都是年少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主兒,別看朱穎總是面上披青挂彩,卻也沒真怕過,該上的學一天不落。
王思高見唬不住他倆,也是罵道:「打啊,現在是白天,鬧事不歸巡捕營管,李刁你老子擱家睡大覺呢,朱穎你爹也在菜市支攤賣肉,真出了事情,甭想誰來護持你倆!」
京城若有盜搶事發,自卯至申責成兵馬司,自酉至寅責成巡捕營。
王思高吹鬍子瞪眼,譏諷道:「別干打,都回家拿傢伙事兒,最好是持刀執棍打一架,打死一個少兩個,我這就遣人去報官!少了你倆這孽根禍胎,以後這課上倒也清靜。」
朱穎受不了激,就要追隨李刁而去。
何肆卻是忽然伸手,扯住了朱穎。
朱穎使了倔勁,卻是被何肆鐵手鉗制,一分掙扎不了,怒氣沖沖道:「水生你攔我作甚?他們三個我打不過,一個我還打不過?」
何肆看似潑冷水,實則認真道:「你打不過。」
李刁見狀,氣頭上剛要說些陰損的話,卻又生生止住,他是凶蠻驕橫,卻不是傻子。
朱穎是個小屠戶,隨便欺辱就好,這個能從山南遷居京城的朱水生,定是家底頗豐,尋常傻子王夫子可不會收,他雖丑,肌膚卻好,而他那姐姐也漂亮,一看也是玉食錦衣、嬌生慣養的。
馬杏佛見狀嘆了口氣,知道此事不宜再糾纏下去,無奈起身,上前拉住李刁,湊近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李刁面色幾度轉變,最後終於下壓怒火。
馬杏佛對著王思高賠笑,「夫子,今天的事情倆人都有錯,但是耽誤了大伙兒讀書,那才是真罪過,要說各打五十大板也不為過,卻不若先翻過這篇吧。」
王思高見馬杏佛如此圓場,也不好再發作,只是依舊艴然不悅道:「兩尊大佛,還不歸位?」
何肆卻是忽然鬆開了朱穎的手,說道:「現在打去。」
何肆的聲音很輕,卻落入眾人耳中。
不免大多數人都是皺眉,這個得了離魂症的醜八怪朱水生怎的在拱火?
何肆耳力非凡,清清楚楚聽到方才馬杏佛在李刁耳邊說道:「知道你憤懣不過,以前還是打少了他,但有什麼火先壓一壓,好歹等放學再說,拿捏一個小屠戶還不是手捏把掐的事情?非急在這一時半刻?只要你高興,我和張鈞成同你,以後天天拾掇他。」
何肆只是對朱穎說道:「現在打,一對一,等散學,一對三。」
朱穎眼神一凜,瞬間明悟過來。
他伸手整了整衣襟,隔著衣料摸到了裡頭一丸丹藥,頓時安心不少。
「李刁,朱穎爺爺我不怕你,你若夠膽,咱們單挑!」
李刁雙目瞋火,「狗雜種,今天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反了反了!」王夫子的戒尺都快掄斷了,「簡直無法無天……」
幾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學塾被幾人鬧得雞犬不寧,最後還是王夫子當機立斷,直接散學,躲清閑去了。
朱穎因為有何肆伴著的緣故,暫且沒被找麻煩。
拂袖而去時,王思高不禁感慨,這「教書育人」的夫子一職,如今是越來越不好當了,以前怎麼就遇不上這些孽障?
一眾學子難得清早出門,不過卯時就散學了。
生在京城,有弊有利,雖然不事忙農,不需要回家幫襯,卻也少了田假和授衣假,剛休沐兩日,今天又白撿一天閑,真是再樂得不過了,傻子才早早回呢,一個個年紀稍小的孩子都像斷了線的風箏,各自玩耍游肆去了。
朱穎本想跟著何肆找地方學功夫去,何肆卻是直接拒絕了,至於解釋,完全沒有。
朱穎心急如焚,口不擇言道,你明明都答應我了,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何肆伸手指了指朱穎胸口,衣襟內安置一顆紅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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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生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也不說這聚存添轉丸有什麼用,讓我吃是不吃?」
何肆直截了當,「我不知道。」
「那我怎麼辦?剛才我是罵爽了,但李刁那狗娘養的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給我撕吧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張鈞成,一個馬杏佛。」
「不知道。」
朱穎哭喪著臉,「朱水生你不仗義!」
何肆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朱穎。
朱穎被他看得有些無措,心虛卻梗著脖子道:「你明明這麼厲害,連儀鑾衛都拿你沒辦法,為什麼不能幫幫我?」
何肆那張醜陋卻始終平淡的臉終於流露一絲驚訝,眼光好奇,好似聽到了什麼滑稽之言。
「那我幫你殺了他們?」
何肆淡然開口,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我幫你打掃一下屋子一般。
興許還是洒掃更為費勁。
朱穎大驚失色,「你別開玩笑了……」
何肆則是一臉淡漠,全然不似在說戲言。
朱穎瞠目而視,磕磕絆絆道:「怎麼敢殺人的?」
何肆沒有解釋,因為他的確在那李刁身上感受到了切真的殺意。
無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因為那李刁似乎對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怨恨。
不知是不是錯覺,朱穎心跳漏一拍,彷彿在何肆那無神的眸子里看到了殺人若艾草菅的冷酷。
朱穎後退一步,這才後知後覺有了驚懼。
聯繫到自己今早看到的光景,何肆面對一眾儀鑾司緹騎,頸扛利刃,面不改色,滴血成蛇。
這不是神仙手段,不就是妖魔鬼怪嗎?
一時間連身上那顆「聚存添轉丸」都變得有些燙手起來,不知如何處理。
何肆看出他眼裡的驚懼和疏離,本身也奇怪自己為何多管閑事,於是轉身就走。
朱穎目視何肆離去的背影,忽覺失落,莫名其妙大喊一聲,「朱水生,你這不是見死不救嗎?」
何肆腳步一頓,旋即繼續抬腳,只是輕聲道:「不算見死不救。」
朱穎卻以為他是嘴硬心軟,問道:「那你怎麼幫我?」
何肆卻是愈走愈遠,只道:「不幫,眼不見為凈。」
這話不可謂不直抒胸臆,若是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朱穎被一人也好,兩人也罷,打傷打殘,甚至打死,何肆都不會有一絲觸動。
「你!」
朱穎到底還是孩童,氣憤不過,也是掉頭,便在這一處鬧市之中,本該各回各家的十字街頭,與何肆走出了「分道揚鑣」的氣勢。
可才走出沒幾十步,便氣消了大半,也是自知理虧。
連自己老子都沒想過要告的朱穎,憑什麼能心安理得去麻煩水生?
這不是捨近求遠,遠親近疏嗎?
朱穎心下內疚,決意明日就要向朱水生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