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龍鳴獅吼

第27章 龍鳴獅吼

看著侯元之離去的背影,射摩蠕蠕嘆了口氣,說道:「國師,希白的性子剛烈,多少年相處下來了,一貫如此,你向來是能容忍的,怎的今日吃了炸藥般?老煽風點火的作甚?他要是真被你氣死了,以後大端國事指你一人參謀,你也得折壽不少。」

銅山細海拱手道:「大君有所不知,這老小子,本來身子骨就差,如今沒了心氣,我若是不隔三岔五給他火上澆油,只怕他油盡燈枯,真撐不過這個冬天。」

王翡也道:「國師確是用心良苦,我也是由衷感激的。」

射摩蠕蠕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

銅山細海卻是看向王翡問道:「希白他歲在龍蛇,王仙家卻是沒有祛病延年的仙家手段?」

王翡搖搖頭,「哪有這般簡單?傳法容易,無非是術、流、靜、動之類,問卜揲蓍,誦經念佛,參禪打坐,采陽補陰,好似一句楹聯,天增歲月人增壽,徒增的是歲數,而不是壽數,自然之道,極難違背……」

射摩蠕蠕眼底的一絲希冀黯淡下去。

王翡淡然一笑道:「可若我說有,幾位又該如何自處?僧多粥少,不若一視同仁,免生嫌隙。」

射摩蠕蠕眸瞼微顫,旋即搖頭,口是心非道:「確會心動,但知法不傳六耳,也只能抓心撓肝,不敢覬覦。」

王翡一笑置之,毫不遮掩道:「大君沒有這般定性,我爹沒有這等悟性,多說無益,不如到此為止。」

射摩蠕蠕嘆了口氣,問道:「那國師呢?」

王翡笑而不語。

銅山細海無奈搖頭,心道,「你這白禿,倒有幾分緣法,便宜兒子還是向著你的,有仇是真當場報還啊。」

這一根猜忌的刺埋下,自己又要費心許久才能自證了。

射摩蠕蠕苦笑道:「若是能知命樂天,我倒也不強求什麼了。」

王翡想了想,點到為止,「大離境內,江南道,越州府賀縣,有一位人瑞,名為吳指北,如今高壽九十有八……」

(前文說一百零八,沒筆誤)

射摩蠕蠕思緒萬千,躬身行禮,被王翡一把攔住。

銅山細海卻是皺眉,射摩蠕蠕對中州文化雖頗有研究,卻並不精深,沒記錯的話,人瑞一詞,大多指代百歲以上之人,是自己多慮了嗎?

但銅山細海也只是腹中狐疑,沒有發問。

射摩蠕蠕笑道:「到底是我意志不堅,還是正事要緊,王仙家,煩請施法,叫這大釜再澄清片刻。」

王翡提點道:「大君,若看一次兩次可以,看多了就不好了。」

射摩蠕蠕點頭,「我知道的,國師提醒過我,察見淵魚者不祥。」

銅山細海只覺得自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王翡沒有異議,這口大釜,本來是需要一顆瞻雲錢才能抑濁揚清的。

這瞻雲錢,在化外都彌足珍貴,也是能逆天悖理,叫凡人死後強宿人間棧,等同增壽之物,別說現在的王翡手頭沒有,就算有,也捨不得用。

但李且來入玄龍城一觀后,不知用了何等手段,叫大釜澄明至今,端的是不可思議。

而射摩蠕蠕口中的施法,其實只是王翡設置的一層一葉障目的障眼法而已,揮手散去就好。

不過王翡懶得多言什麼,本來嘛,都是裝相的,你偏要把我高看一眼,何樂而不為呢?

王翡一揮手,黃金大釜之上的朦朧霧氣滾動起來,倏地彌散無形。

大釜之中,水波蕩漾,一條體大如牛犢灰色鯽魚緩緩游弋,正往南邊而去。

射摩蠕蠕盯著這條鯽魚,按銅山細海的說法,這條獨一份的大魚,代表了北狄四大部族之一的貢真部的主君,曾經接受離朝皇帝敕封翕侯的息長川。

二品通微武人。

而這一條優哉游哉的大魚面前,還有幾條體型稍小的魚兒,正焦灼撕咬,呈現一大斗三小的戰況,激濁揚清,鮮血淋漓。

還有一條翻了肚的草鱗,已是無頭。

……

大離,京畿道,天奉府,朝奉城。

午時一刻,日頭正中。

乾清宮中,庾元童看著一言不發滿臉鬱氣的陳含玉。

早上還說哥仨好的三人又只剩哥倆好了,陳含玉和李嗣沖,不過晌午再次不歡而散。

庾元童雙眉微蹙,罕見不加掩飾的一臉無奈。

陳含玉沒好氣道:「想說什麼就說,別支支吾吾的。」

庾元童道:「不敢說。」

陳含玉道:「恕你無罪,但說無妨。」

庾元童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尋常臣子一生追求,無非瞻雲就日,而自己,和陳含玉的關係本來就是天光雲影、枉直隨形,哪有人會記恨自己影子的?

「那我可真說了啊?」

「磨磨唧唧,娘們兒似的,倒是說啊!」

庾元童深吸一口氣,「你倆跟有什麼大病似的,又鬧啥彆扭呢?你們不煩,我看著都煩了!還以為是情調,擱著打情罵俏呢?」

陳含玉一臉目瞪口呆,這是庾元童能說出的話?

說完這話,庾元童長舒了口氣,委實是話憋太久了,不吐不快。

陳含玉罕見地沒有生氣,連佯怒都沒有,只是輕聲問道:「我也覺得這樣太過小孩子作態了,那你覺得是誰的問題呢?」

庾元童一臉認真道:「陛下自然是沒錯的。」

陳含玉挑眉,「意思是那李永年不識好歹?」

庾元童斬釘截鐵點頭,「定是如此,但是話又說回來了……」

陳含玉笑了笑,抬手制止道:「夠了,不用『但是』。」

庾元童嘆了口氣,仍不住口,「陛下明明知道他的心結,可還要安排這種禍事,算不算玩人喪德呢?」

陳含玉略帶不滿,「誒誒誒,行了啊,話頭咋還止不住了呢?」

庾元童只道:「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陳含玉忽然感慨道:「元童近日講話,越來越有些劉伴伴的味道了。」

早早屏退的侍從去而復返,又被庾元童眼神制住腳步,後者投去感激的目光,僥倖不用觸霉頭了。

上一個不知怎地觸怒陛下的行走,下場可慘……

庾元童輕聲問道:「陛下,過正午了,要傳膳嗎?」

陳含玉卻道:「不吃,氣飽了。」

庾元童點了點頭,朝著侍從擺了擺手,後者躬身退去。

陳含玉翻了個白眼,「就不再勸勸?我的除穢魄不日就要化血了,到時候可就徹底絕了口腹之慾。」

陳含玉與何肆的情況略有不同,何肆尚未鑄就謫仙體魄之時,若是不依靠霸道真解獲取血食,雖然也可以不飲不食,但主要還是投身餓鬼道的痛處作祟,才叫他因噎廢食,其實有了吞賊魄化血后的相輔相成,適當攝入些水谷精氣煉化氣機還是弊大於利的。

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故而道家多吃神仙糧以辟穀,說不食煙火,體氣欲仙。

而陳含玉的一身氣機全靠一國武運加持,便沒必要引濁入體,最好的法子自然也就是成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之人。

如此情況,須得等到六魄完全化血,鑄就體魄,自成循環后才能百無禁忌。

但其間程功,不似何肆一般得天眷,便不好說要多久了。

庾元童剛想說再去傳膳,陳含玉擺了擺右手,說道:「一頓飯而已,別反覆了,我去鍾粹宮吃。」

說話時陳含玉臉上的笑意略顯輕浮,顯然要吃的可不止午膳。

庾元童卻是雙眼微眯,一把抓住了陳含玉的右手手腕,常服之上衣袖滑落,露出新生的,凝脂般的藕臂。

扼腕之時,庾元童已然感受到極其輕微的顫抖,似乎不由陳含玉自主。

庾元童面色驚變。

「元童?」

陳含玉一臉狐疑。

庾元童卻是瞳仁微縮,面色凝重。

劉傳玉去北地前,將《十二甲賡續法》的最新、最完滿的一眾心得盡數傳授給庾元童,故而他現在也算是個醫學大家。

庾元童顧不得冒犯,將陳含玉手臂放在桌案之方,開始號脈。

陳含玉起初還有些驚疑,但見庾元童一臉嚴肅,瞬間想通來龍去脈,帶著幾分僥倖小聲問道:「是劉伴伴遇到什麼事了?」

庾元童沒有回答,陳含玉當即閉口不言,順著庾元童灌入的氣機內視右臂,轉瞬之間,手掌已然呈現瘛瘲之狀。

心主血脈,又主神明,陳含玉心一慌,脈絡就開始紊亂。

庾元童沉聲道:「別慌!」

陳含玉當即放空思緒,連呼吸都屏住了。

左手寸、關、尺分別對應心、肝、腎;右手寸、關、尺分別對應肺、脾、命門。

可陳含玉自知與劉伴伴如今相隔千里,兩人之間僅有的聯繫,就只有這一條「失而復得」的右臂了,故而極難斷症。

庾元童望聞問切只有一「切」,還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比那本就不切實際的懸絲診脈還要難上百倍。

但從大方脈、瘡瘍、金鏃方面來看,「瘛」是筋脈拘急而縮,而「瘲」則是指筋脈緩縱而伸,二者兼雜,顯然是受了重創,外邪侵犯脈絡,出血陽氣虛衰,氣血逆亂、臟腑失調而致。

庾元童面色愈發難看,幾乎沒了血色。

陳含玉只權衡利弊一瞬,當即不管不顧,沉聲問道:「動身?」

庾元童面色慘白,嘴唇翕張,幾乎無聲道:「來不及的。」

陳含玉反手握住庾元童的胳膊,眼神堅定。

「袁!飼!龍!」

陳含玉作龍鳴獅吼。

響徹一座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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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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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龍鳴獅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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