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回
「什麼?」
他好像沒聽清楚她嘴巴里「的波的波」說了句什麼話,木木地停下來,書湘很是體人意兒,口齒清晰地重複道:「御都這是不生我的氣了罷?」她羞澀地拿膝彎彎在他身上蹭了蹭,都這樣親密了,那點事就該拋到九霄雲外去才對。
這回赫梓言聽得明明白白,他被她蹭得心蕩神馳,含糊地點了一下頭,又想到她是瞧不清的,嗓音沙沙地解釋道:「現下是不生氣了,明兒該問的還得問。」
話畢不待書湘反應過來,他成心要懲罰她似的,一個挺身用力地頂進去。書湘疼得眼淚倏地就蓄滿眼眶,她心裡不痛快極了,心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姑娘家,力氣沒有他大,要換她是個男人,這會兒定要把赫梓言壓住,治得他不敢再欺負她。
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他折騰了她大半個夜,書湘原以為自己只需要躺著也就是了,不想還被迫著換姿勢,到後來她是真後悔先前不叫他走了,那會兒她不困,後半夜裡卻困的眼睛也睜不開,他卻精神奕奕,弄完了還喚了人備水。
書湘被赫梓言裹著抱著到屏風後頭,他把她放進盛滿熱湯的浴桶里,書湘眯著眼睛處在半夢半醒之間,身體浸泡在水裡后只覺每一個毛孔都舒展了,她不自覺呼出一口氣,趴在浴桶邊沿享受地閉著眼睛。
窗外雨聲小了,逐漸細不可聞。漆黑的天幕上烏雲卻仍舊滾滾,風繞過樹葉發出一大片簌簌的聲響。
赫梓言自己早已經弄妥當了,他起先安靜地坐在圈椅里看著書湘,後頭見她像是要就在浴桶里睡著了似的,才慢慢捲起袖子在浴桶邊半蹲下來。
「睡著了么?」涼涼的食指在她小巧的鼻子上颳了刮,眼神溫柔沉溺,只可惜她閉著眼睛瞧不見。
書湘難得這樣慵懶,聽見他的聲音她知道害臊,往浴桶里沉了沉,只露出一隻腦袋在水面上,臉頰上因熱水的浸泡越發顯得紅暈暈,如侵染了雲霞,嘴角卻彎著,曼聲道:「只要你別再鬧我……眼睛一閉我立馬就能睡過去。」
很簡單的話,他卻凝神認真地聽著,依稀還有思索的模樣。
浴桶上浮著微茫的熱氣,赫梓言抬手在書湘柔軟的頭髮上揉了揉,忽道:「你同你哥哥之間,究竟有沒有什麼?」
橫豎他是等不到明兒早上再等她自己說出來的,到時候她還不知要推三阻四拉西扯東到什麼地步,心裡有了疙瘩終歸不好,他不是拖拉的人,只因為是她才放慢了步調,希望她自己回答。
可是他等不了了,男人計較起來心眼子不比女人大多少,他的書湘只能是他的,是他明媒正娶回家來的,他不准她心裡除了自己還有別人。
然而書湘卻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醋意,她身子驀的一僵,只覺得周身圍繞的熱水一下子都涼了,顫巍巍睜開眼睛看他,從沒這麼害怕過。她不知道赫梓言是從何處聽來的?還有旁的人知道么?她該怎麼辦?
她目光惶惶,赫梓言心往下一沉,不大信的實的話驟然信了**分,書湘看他面色都冷了,她心裡又急又怕,嘴巴動了動沒發出聲音,手卻從水裡伸出來拉住他,搖了搖。
他也不躲避,眸光複雜難辨,「先擦乾淨身子,」他站起身來,頓了頓,語意遲滯地道:「……到底該早晨再說,我現下心情當真好不了。」
兀自回房坐在拔步床上,床帳只一邊掛起在龍鳳紋金鉤上,赫梓言靠坐著引枕,蓋著被子閉著眼睛,沉靜地像夜間脈脈流動的江河。
書湘很快就過來了,初時的驚訝無措這會兒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橫豎赫梓言都知道了,既然他知道了她也沒什麼好遮掩,夫妻間本該無話不談,藏著掖著沒事也變有事了,她全心全意地喜歡他,都嫁給他了,婚前連個暗戀的人也不曾有過,不能叫他這麼冤枉自己和親哥哥真有私情了,往後怎麼見人呢?
書湘「噠噠噠」踏上了腳踏,她嘆了一口氣在他旁邊坐下,他沒動。
她更進一步,掀開被子窩了進去,抱著他的手臂和他說話,「你聽我說呀,你怎麼知道的我不問你,可是到這一步你那些道聽途說未免不實。」
她突然間這麼坦白赫梓言有點意外,話出口不期然帶上了幾分陰陽怪氣,悶聲道:「這是想好了說辭怎麼打發我了?以往我便瞧著你那庶出哥哥瞧你不對勁兒,呵,好么,這裡頭還真有事兒——!」
書湘好聲好氣的,赫梓言的話卻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能有什麼事啊?他想到哪裡去了,難道還私定終身不顧倫理了么……
她用力地咬住下唇,幾乎壓出牙印子來,「你什麼意思?合著我在你眼裡就是個騙子么,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
「我何時說你是騙子,斷章取義有什麼意思,」他也不樂意了,心裡還泛酸呢,半垂著眼瞼掩住心事,過了一會兒餘光里瞧見書湘揉眼睛,他忽的軟下心腸,把她兜進懷裡在她頭髮上親了親,「得了,哭鼻子做什麼,我聽你說便是,書湘說什麼我都信還不成么。」
「果真么?」
「果真,一言九鼎。」他半含無奈,把書湘身側的被角掖好,攬著她,靠在一起坐著。
書湘抿抿唇,抬臉偷瞧赫梓言,只看見他弧線優美的下巴,緊抿的唇線。
她突然明白他著惱也不過是因為他在意她。若是不放在心上也不就不會管她過去如何,或者現在還如何,她只是微微有一點不高興的模樣他就順她的意思來了,說是她說什麼他都信。
倒也不是相信他真就會信,信不信也可以不那麼重要,他肯這麼說已經很暖心了。
「我不打謊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爹從小也沒教我見天兒騙人。」書湘圈住他的腰,臉靠在他心口上,那裡傳來他沉穩的心跳聲,她覺得安心,繼續道:「我和二哥哥真沒什麼,他是把親情同愛情混淆了,我都同他說清楚了,二哥哥現下已經認清自己的心,再不會犯糊塗做錯事……
我不曉得御都這是打哪兒聽來的閑言碎語,總之我是不怕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老實說,我倒真想自己有箇舊情人呢,就和你表妹一樣,我也叫你吃味兒,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她也有嬌嗔的一面,伏在喜歡的人心口上撒撒嬌什麼的,女孩兒都不用學的,自古講究的是無師自通。軟聲軟語幾句男人承受不住,再有什麼也化解了。
赫梓言聽書湘這樣說,他也無話。
書湘在他跟前是一眼看得到底的,他信任她,相信她不會同自己親哥哥牽扯不清,但是在潛意識裡,卻不會認同書湘方才的話。寧書齊其人,面熱心冷,叫人看不透,誰知道他是不是還存著什麼心思,只是書湘不知道罷了。
……
第二天一早書湘是同赫梓言一道兒起床的。
他在院子里打拳的時候她就坐在花鞦韆上遠遠地看著他。歲月靜好,晨光微熹。
書湘的生活大體而言還是十足美好的。這一日,她往婆婆屋裡晨醒完出得門來,近來說來也怪,不過於書湘自己是一樁好事——赫夫人不再成心刁難她了,彷彿過了試用期似的,待她同安氏、熊氏益發一視同仁起來,也不那麼要她在她跟前立規矩了。
掌家理事一時還落不到書湘手上,這種事也急不得,書湘這方面的心思慢慢便淡了。
她挨著長廊緩慢地遊走,茗渠跟在身後頭,瞧著左右沒什麼人,上前道:「——真不去瞧瞧表姑娘啊?我可聽說大奶奶二奶奶昨兒先後都去了,您也是嫂子,要是不去的話太太該不高興了罷。只當是做給下人看的也不能不做,還能討您婆婆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話說得輕巧,誰願意往丈夫舊情人那裡獻好兒去,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說句不好聽的,書湘不咒她身子一天差似一天就已經很厚道了。
她聽了茗渠的話努努嘴,有氣無力地道:「我也曉得這兩日她卧病在床上,昨兒她身邊的丫頭還在御都書房門首探頭探腦呢,這可是茗渠你告訴我知道的,我怕她真正希望去看她的不是我們,反而另有其人。」
夏天天氣熱,三伏天,樹上知了沒命的扯著嗓子叫喚,叫人煩躁的不成樣了。
兩人沿著抄手游廊走走停停,速度並不快,茗渠突然想起來,道:「咱們太太上回不是叫鄭媽媽傳話告訴您,有意叫寧二爺把這府上表姑娘娶回去么,若是這麼著,您也沒什麼好煩的,日後便可高枕無憂了。」
說起這個書湘就蹙眉,這事兒原先是有眉目了的,赫夫人甚至都動心了,大有同大太太擯棄前嫌的模樣,誰也沒想到,最後卻是在寧書齊那裡出了岔子,人家有主見,三兩句冠冕堂皇的話便把赫夫人噎住了,自此回了大太太的提議。
陳沐秋的婚事沒成,又這麼病怏怏的不知真假在侯府里養病,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還有沒有嫁出去那一日。
大太太那裡也是拿寧書齊沒法兒,甚至大老爺也怪大太太不謹慎,寧書齊來日是國公府的掌家人,好么,就娶這麼個病秧子回家來么?大太太啞口無言,也沒法子可想,只得作罷。
話說茗渠撐著油紙傘,書湘搖著赫梓言親手為她畫的紈扇,最終還是往表姑娘那裡去了,好賴看看人家,沒的叫人說寧家人沒禮數。
出乎意料的,陳沐秋並沒有如書湘想象的形容枯槁卧病在床,相反,大夏日的她氣色倒十分好,面色白里透著紅,在布置清雅的書房裡揮墨作畫。
屋角的大青花瓷缸里冰塊的尖尖角融化了,滴溜溜的水珠子往下淌,書房裡透著股清爽。
陳沐秋瞧見是寧書湘來了略露出幾分意外的神情,她笑了笑擱下筆,迎上去道:「表嫂來了,我還尋思著昨兒大奶奶二奶奶都來了,您要不來著實說不過去,是不是啊。」
她嬌聲軟語的,請了書湘在圈椅里坐下,吩咐丫頭上茶,書湘說沒打算久留,打眼卻瞧見牆上掛著的幾幅美人圖上都蓋了赫梓言的印章,且那筆觸也分明是他的。
畫兒上的人,論形容,同陳沐秋是極其相似的……
陳沐秋見她往哪兒看,心裡微微有些得意的暢快,笑盈盈道:「表嫂不知道罷?這些都是表哥為我畫的,那時候我還小,表哥卻喜歡畫我,我們是一處長大的,關係同一般。較之等閑的表兄妹感情更見親厚——」
書湘擺擺手不叫她說下去,她自然不喜歡聽見她如數家珍似的講她過去和他表哥的事,她表哥若不是赫梓言她才不在意呢。
「我來瞧瞧你便走,看你氣色挺好,想來是大好了,」書湘抬腳往門邊走,「我也就不久留了,你忙罷。」
誰也沒想到,陳沐秋竟然斜里伸出手一下子拉住了她,扯得書湘停了下來。
她眼睛張得大大的,「明人不說暗話,表嫂當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看著寧書湘被她的直白唬住,陳沐秋冷笑一聲,「還沒謝過表嫂家裡頭要給我說親,沒想到你家二哥哥壓根兒瞧不上我,如今害我成了滿府里大傢伙兒茶餘飯後的談資笑話,表嫂就沒什麼要表示的么?」
書湘掙開她的手,「我母親為你說親也是好意,你就不想嫁人么?況且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你想要什麼我還真就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