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柳暗花明(下)
***
晉江獨家發表,謝絕轉載~
聽到推門的聲音,蘇曼畫迅速回頭看了過去,雙眸映著那個高大頎長的身影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全世界都靜止了下來,只有他是在動著的,那沉穩的腳步聲,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帶來一陣莫名的顫慄。
「怎麼坐在地上?」權鐸剛伸出手想把她抱起來,誰知道被她突然的一個反方向用力帶著身子向前傾斜了幾分,手撐在桌子上才穩住。
「先起來,嗯?」男人語氣輕柔地哄道。
蘇曼畫一聽他的聲音,心中的委屈便被百倍放大,用力抱著他的手,把頭埋在他腿上,大哭起來,「老公……不是我……我……不是……」
語無倫次的慌亂,夾雜在斷斷續續的哭聲中,經久不絕。
權鐸淡淡瞥了一眼開著的電視,瞬間明白了過來,他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又被一股黑色的怒氣所覆蓋,莫玲葉的手腳真快,很好。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為他挖了陷阱,他假裝不知道地往下跳便是了,那一天還沒來臨,誰勝誰負還是個未知數,但是,看著抱著自己哭得稀里嘩啦的人,權鐸的心突然湧起一股無力感。
在推開那扇門之前,他至少想了幾十種安慰她的方法,但是直到此時此刻,感受著那小身子微微顫抖,他突然發現,自己對她的眼淚無能為力了。
他的勝籌帷幄,他的淡漠平靜,在西裝褲子蔓延開的一陣水漬中,一點一點地被化了。
這種被人揪住心臟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這個女人,果真是他不能逃開的劫數。
權鐸輕輕環住她柔弱的雙肩,側身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在沙發上,把她的頭按進自己胸口,沒有言語的安慰,只有那強有力的心臟跳動,帶給她陣陣安然。
蘇曼畫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眼睛很痛,幾乎睜不開,最後只改成了低低的嗚咽,餘光瞥到男人的胸口濕了一大片,她把微紅的鼻子湊上去,蹭了蹭……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蘇曼畫這個孩子氣的動作自然沒有瞞過權鐸的眼睛,他笑了笑,雖然心裡很懷疑此刻自己是否真的笑了出來,「不哭了吧?」
蘇曼畫抬起頭看他,屋裡的光線很好,沿著他清晰的輪廓撒下來,那雙深邃的眼睛很黑很亮,四目相對,她急忙解釋,「那個男人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們只在咖啡館見過一次,不,兩次……」
「我不是商業間諜,還有那份重大機密,我根本都不知道,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她言辭懇切,眉眼間寫滿真誠和焦慮,「是不是給公司造成了很大損失?」
她雖然不懂商場的爾虞我詐,但也知道「商業間諜」意味著什麼,而且這次的事件還鬧得這麼大,不難猜測事態極其嚴重。
男人一直靜靜地聽著,並沒有說什麼,蘇曼畫心一緊,猛地從他懷裡坐了起來,「你……不相信我嗎?」
還沒等他回答,蘇曼畫又激動地補充道,「不管是作為權氏集團名義上的總裁,還是你的妻子,我都沒有理由這麼做不是嗎?」真的無法理解那些人莫名其妙的思維方式,這盆髒水潑得太離奇了,她性格雖軟,但也任不得別人這樣抹黑!
權鐸目光漸漸暗淡下來,心底一直盤旋著一個聲音,如果你想保護她,就必須要讓莫玲葉看到你對她的疏離,然後找個機會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而這次,是很難得的機會。
舍,還是不舍?沒有什麼比她的安全更重要,或許當初就不應該一時衝動把她拉進這個風暴圈中,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他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
「胡思亂想什麼呢?」權鐸敲敲她的腦門,聲音溫柔下來,「要不要先睡一覺?」被那些人鬧了那麼久,她也應該累了。
其實,他也是,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
權鐸沒有去看那雙依然泛著水光的眼睛,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另一個原因,她總是說即使他面容清冷,但他的眼睛會泄露許多真實的情緒,他怕她看見……
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有那麼一瞬的悵然若失,蘇曼畫哪裡有心情去睡覺,但一看到他眉間濃濃的倦意,她到唇邊的話又忍了下去,「嗯,我先睡一會兒。」自動自覺地蜷縮成一團窩在他懷裡,聲音清軟,「你把我抱到床上去,然後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的消耗,想來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而且又涉及到她,一定讓他為難了吧?但是,作為他的女人,她更擔心的是他的身體。
「好。」權鐸應了一聲,把她抱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拉過被子為兩人蓋上,攏了攏懷裡的身子,「睡吧。」
那熟悉而安然的氣息讓蘇曼畫很快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日落西斜時分,她醒來,對著空落落的卧室,無聲嘆了一口氣。
公司的事一定讓他忙得焦頭爛額了,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給他添亂,蘇曼畫從小接受的教育里,只有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說法,但很快的,她便深深嘗到了孤掌難鳴、有口難辯的滋味。
或許是忙著處理那件事,權鐸已經兩天沒有回家了,蘇曼畫披散著頭髮坐在床邊,手指輕輕壓在書頁上,久久不見翻動一頁。
她知道此時的平靜無波,不知道是他在外面做了多少的努力換來的,但作為風波中心的她,這樣無動於衷地躲避下去,真的好嗎?
門外傳來楊嫂的聲音,不知道跟誰說著話,「在房間呢,估計還在睡覺,我去叫一下她。」
她聽到一個溫潤的男聲,在楊嫂那聲「四少爺」中猛然醒悟過來,是權赫來了。
果然,門被推開,楊嫂探身進來,輕聲喚道,「少夫人。」
蘇曼畫所有的慌張和窘迫來不及收起來,一下子被門外那人看了去,她深深埋進雙膝間,「楊嫂,您讓他在外面等我一會兒。」
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有些……
鏡子里的自己,雙頰蒼白,還隱約帶著淚痕,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知道哭過,蘇曼畫捧冷水洗了臉,又把凌亂的長發綁成馬尾,一遍一遍地練習著,直到露出如往日般自然的笑容后,才推開門走了出去。
「三嫂。」聽到腳步聲,權赫回頭,眼神憂慮,「你還好吧?」
蘇曼畫笑了下,招呼他坐下,「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連他一聽那個消息的時候都震驚了,權赫也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人,神色莫名激動,「三嫂,你相信我嗎?」
蘇曼畫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愣了一下才點頭,「嗯。」
「既然相信我,」權赫定定看著她,那清和的目光彷彿要看進她的心裡去,「你大可把臉上的面具撕去,什麼都不必隱瞞我。」
就算脂粉可以遮掩蒼白的臉色,可是,那藏在悲傷中的微紅眼眶能騙人嗎?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同一類人,所以,她怎麼能瞞得住他?
嘴角的笑容變得苦澀萬分,蘇曼畫撇開了臉,故作平靜地問道,「那……權赫,你相信我嗎?」
「相信!」毫不遲疑的回答,配著那一臉的堅定,已然找不出可以構成懷疑的蛛絲馬跡。
蘇曼畫的心被震了震,那一雙純凈的眸子映著她滿臉的不敢置信,半晌,她才遲疑地問,「為什麼?」
事實上,他們的交情並沒有深到可以彼此交付這種全心全意信任的地步,所以,是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脫口而出「相信」二字?
「如果你一直執著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的話,」權赫笑道,嘴角浮起極淺極淺的弧度,認真地看著她,「大概是因為……你的眼神吧。」
蘇曼畫突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那份不言而喻的、彷彿無關親情更無關愛情的情意讓她眼眶溫熱,心裡也蔓延開不可遏制的感動。
嗯,他懂她,他相信她。
至少她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這是我以前生病,無聊的時候寫下的日記,」權赫把一個牛皮封面的筆記本推到她前面,「大概世界上沒有人比那個時候的我更慘了,希望你看了以後,心情多少會好一些。」
蘇曼畫點頭,輕輕咬了咬唇,「權赫,謝謝你。」
正要起身離開的男人聞言,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寬心,別想太多,有三哥在,都會沒事的。」
權赫離開后,又恢復了一室的寂靜,微風在窗外繾綣地吹來一股盛夏的味道。
蘇曼畫凝神翻開手上的筆記本,第一頁儼然寫著這麼一行字:
一切都會過去的,而你,也會過去。
那個「你」,指的是……紅葉嗎?蘇曼畫屏住了呼吸,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權赫從側門出來,剛走下台階,一個身影便從旁邊閃了出來,陰影蓋在他修長的影子上,他溫和地笑了,「你怎麼來了。」
紅葉凝眉看他,猶豫著問,「她……怎麼樣了?」
一縷髮絲從額前掉了下來,權赫抬頭看天,不經意地把它撩開,「她很不好。」
至少,比起當初那個狠心的你,她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