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她還是那麼想要迫不及待地了解一個人,刨根究底地想要知道這個人過去發生的一切,哪怕這一點在對方看來並不舒服,可是她不知道。
湘湘還是搬回學校了。
是我和白楊驅車送她回去的。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達成了某種共識。白楊專註地開著車,就像做投資方案那樣,我坐在他身邊的副駕座上——這個位置原本屬於湘湘的,每一次只要是白楊開車,她總會坐在這個位置上自信滿滿地說:「我視力好,能幫白楊哥哥看路。」但是這一次,她故意讓給了我,躲在了後面。
我還是打破了沉默,這種不合時宜的沉默總有種難以言表的尷尬,「你回學校了要好好照顧自己,缺什麼或者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
「嗯。」她回復得言簡意賅。
「還有,沒課的時候,就常來我家裡住。」
「嗯。」
還是一個字。
我不知道她是在搪塞我,還是真的想要保持沉默。於是,我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裡夾雜著水泥的氣息,尚未建築完成的高樓光禿禿的,看起來卻像個死城。
「上學真好。」白楊感慨道,他總會發出莫名其妙的感慨,好像他現在的處境糟糕透了似的。
我沒有接話,因為那段日子對我來說既是美好的,又是蒼白的,我沒有理由去討論這些複雜的過去。
「有什麼好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覺得沒意思。」湘湘應了一聲。
「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厲害有什麼用,不還是什麼都沒有。」
「那你想要什麼?」
這個時候,她反而沉默了。
白楊也不再追問,他本來就沒有追問別人的習慣,這一點我們總能不謀而合,這大抵是因為我們能成為工作之餘的朋友的最好默契。他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開始描述他的大學生活,「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跟你一樣,也覺得上學沒什麼意思。那時候我身邊幾乎沒有什麼中國人,我幾乎沒有說過中國話,所以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我都忘記了自己會說中國話了,這畢竟是我的母語啊!更何況,那時候我還要一邊上學一邊打些零工——你知道的,在國外念書其實一點都不容易。好在,那段日子過得很快,就像是你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校長就告訴你,你可以離開學校了,你可以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拳腳了。」
「那你的大學生活真夠荒蕪的。」湘湘漫不經心地說。
「確實很荒蕪。我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熬夜,所以我總會睡眠不足。我記得每一次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一句古話,『生前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我一邊念叨這句話一邊給自己沖泡速溶咖啡,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那段日子很充實,雖然也很單調。」
「難道你在大學的時候就沒有談過女朋友?」她最終還是引入了這個話題,很小心翼翼地朝我看了一眼,脆生生地說。
她終究還是個小姑娘,儘管做了在雲城媒體看來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情,但還是擺脫不了稚嫩的束縛。她還是那麼想要迫不及待地了解一個人,刨根究底地想要知道這個人過去發生的一切,哪怕這一點在對方看來並不舒服,可是她不知道。
「也算談過吧,不過那時候我已經快要畢業了。」
「是你主動追求她的,還是她主動追求你的呢?」湘湘緊追不捨,她好像很在乎這個問題,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問題能決定她餘下的人生。
「談不上誰追誰,可能是同在異國吧,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味道。」
「那你一定很喜歡她。」
「那時候哪裡懂得什麼喜歡或者不喜歡?父母在很大程度上會左右你的思想,他們會告訴你這個人差不多,各方面都還不錯,然後你就要和這個人試試。」
「那你對感情也太兒戲了吧?」
「所以我逃了出來。」他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好像那段不見天日的時光終於散了去。
「白楊哥哥,如果有女孩主動追你,你會不會從一開始就覺得對方低人一等?」
「怎麼會?我反而很佩服這樣的姑娘。」
「真的嗎?」她有點喜出望外,我就知道,她按捺不住性子。
車就是這個時候駛入了校園。
湘湘從車上跳了下來,她又恢復了以前的那種自信滿滿和興高采烈的樣子,她很少為了某件事情而煩惱,這是我永遠羨慕的事情。白楊幫她打開了後備廂,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搬出來,這個時候我反而同情起白楊來了——當然,我並不是覺得湘湘不好,她確實很好,漂亮又活潑,我是指,當某件事情我們都心知肚明的時候,卻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這對他而言,很不公平。
現在,我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湘湘搬走之後,這裡就更加空曠了,但是我再也沒有見到李易繁,他好像開始躲著我,不再從我的腦子裡蹦出來,這讓我覺得很寂寞,實際上,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了。
天已經開始暖和了。
冬天已經過去,春天慢慢到來。屋子裡的暖氣也停了,乍暖還寒時我總不太願意出門,瑟瑟發抖地躺在沙發上喝燒酒,這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張凱總會在我喝酒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他好像跟酒有某種緣分,但是他卻一點都不像我一樣嗜酒如命,於是,他的開場白總會帶著酒字,「又在喝酒?」或者「在喝紅酒還是黃酒呢?」如此等等,我只能如實回答,因為我也用不著欺騙他什麼。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猜你這次一定是在喝燒酒。」
「你怎麼知道?」
「喝燒酒要配燒雞才好。」他說,「快開門吧,燒雞都送到家門口了。」
然後,我就看見他站在門口,手裡提著燒雞。
「很意外吧?」他說,朝我微微一笑。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由衷的安靜,張凱好像有這樣的魔力一般,他總能恰到好處地讓我覺得舒服。於是,我們坐在一起喝酒,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用不著矯揉造作。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撞見李淑媛和王東明的那個晚上。
我幹掉了一杯酒,「他就是個渾蛋。」
「誰?」
「就是那天晚上一起喝酒的渾蛋,王東明。」我咬牙切齒地握著杯子。
他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我說:「他搞大了李淑媛的肚子,這也就算了,他竟然讓我幫他,幫他說服李淑媛去墮胎。」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些年他一點都沒有變。
可是,我不可能幫他,儘管我曾經不希望李淑媛生下那個孩子,但現在我反而很支持她。任何時候,只要她需要我,我都願意和她站在一起。這是我跟她最大的不同,我不會背叛她,永遠都不會,我知道。
然後,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的號碼,我還是接聽了。
耿璐的聲音毫無防備地刺痛了我的耳膜,「是你,對不對?是你害了他,對不對?」
我以為她又要提起她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這讓我很反感。但是還沒等我開口,她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程晨,你怎麼忍心害死李易繁!」
後來,我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