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肘子
「現在哭還為時尚早，若是救不回我的狗，你也跟它一塊兒死！」玉致語氣狠辣，果然嚇得這小屁孩兒不敢哭了。
「你這低賤之人，還不趕緊快開我家少爺！」
一眾下人怒而下馬，指著玉致鼻子開始罵，後排的弓箭手已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射殺玉致。玉致冷笑一聲，捏了捏這小屁孩兒的臉，笑著問他：「你的僕人要放箭該怎麼辦？我要是害怕起來，就拿你當擋箭牌。」
小屁孩兒嚇得臉色都白了，他眼裡包著淚水，想哭又不敢哭，結結巴巴的對自己的下人說：「住手！不，不許放箭！」
「公子！」下人為難不已，都怪他們大意，想著一個弱女子能怎麼樣，結果對方哪裡是個弱女子，簡直就是個大力神！他們還沒見過哪個人能直接把馬拽的跪在地上的。
馬這種大型牲畜，那可是有點倔脾氣的，不認識的人你想拽動它？門兒都沒有！
這些人都被方才那一幕震住了，其實，那馬兒會跪下，完全是因為狸奴的氣息，帶著威壓讓其不敢反抗罷了。
玉致才不理會他們多後悔，掐著小屁孩的脖子就開始提要求：「答應我三件事，做到了就放你家少爺。」
下人猶豫起來，他們其實也做不了主，看著沒人應聲，小屁孩兒急了，連忙吼到：「你們這群廢物，沒看到本少爺在她手裡嗎，還不趕緊按她說的做！」
下人們忙不迭的點頭，玉致滿意了，繼續開口：「第一，拿出你們所有人帶的傷葯，第二，把你們最好的那匹馬給我，第三，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打包裝好，同傷葯一起，放在馬背上給我送過來。」
小屁孩一聽，心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這怪女人沒有提什麼太過分的要求。因此，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並命令下人們照做。
玉致始終沒有放手，一直盯著他們收拾東西，其實她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麼強。沒了修為以後，她的反應能力和身手雖然還在，但是長久的飢餓和關押到底損傷了底子。別看現在她強勢，實際上身上肌肉已經綳得生疼，小腿甚至有了抽筋的跡象。
她忍痛很厲害，早在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短時間爆發力量震住人，再想辦法全身而退。而那小屁孩因為性命被人拿捏著，心神十分緊張，並沒有發覺背後之人輕微的顫抖。
等到馬兒馱著傷葯和金銀細軟等物到了玉致面前，玉致再道：「所有人轉過身去！」
「你這就過分了，我們已經按你的要求準備好了東西，怎麼還有事兒？」有人不忿，認為玉致出爾反爾。
玉致也不爭辯，只是手上用力。那小屁孩兒一下子就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他驚恐的掙扎，嘴裡胡亂喊著：「不要殺我，咳咳救，救我！」
這下再也沒人不聽她的話，投鼠忌器這句話，放在什麼時候都好用。玉致看到那些人都轉身背過去，動手解開了小屁孩兒的腰帶，那小屁孩兒眼神驚恐，難不成他的清白就要葬送在這個醜八怪手裡了嗎！
玉致哪知道他在腦補什麼，把人捆結實了以後直接丟到了馬背上她再將黑風也扛上去，利落的翻身上馬轉身就跑。
「駕！」
聽到聲音，一干下人全部驚覺轉身，也只是看到了一個背影和被風送來的一句話：「不許追，一炷香後來接你們小少爺。」
玉致說到做到，一炷香時間一到，她便把那小屁孩兒丟下馬揚長而去了。那小屁孩兒見人真的不理自己跑了，只留他一個人在深山老林中，嚇得哭也不敢哭。
當然玉致也沒有走遠，她只是繞了一圈，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停下，一邊看著他一邊給黑風拔箭上藥。黑風的傷勢嚴重，也不知道有沒有破壞內臟，單單是看它此時無力喘息的樣子，她忍不住嘆氣。等到她包紮好黑風的傷口時，那小屁孩兒的僕人也順利找到了人。玉致不再留戀，帶著黑風策馬而去。
玉致一路走的很慢，山中無歲月，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些深山老林中待了多少時間。此時她臉上的傷勢已經大好，只還有一個銅錢大小的紅褐色瘢痕。
從前乾枯細弱的胳膊腿兒現在已經恢復原狀，肌肉線條流暢，當其緊繃時，能夠清晰的感知到其中驚人的爆發力。
黑風自從上回受傷過後，身體大不如前，以前它捕一頭小野豬都沒事兒，現在拼盡全力也就能追上只兔子。身體不好伴隨著狀態下降，比起玉致剛把它帶出來那會兒，體型縮小了一半。
她不知道黑風多大年紀了，最近看著它眼神疲態漸顯，腳步沉重，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也不知道現在離都城還有多遠，她每日看著太陽前進，保證自己沒有偏離方向，因為罪奴沒有路引，她連城鎮都不敢踏入。
從小屁孩兒那裡打劫來的財物一直掛在馬背上沒有用武之地，但是看著狀態越來越萎靡的黑風，玉致還是決定去城鎮找一個能看牲畜的獸醫。
說干就干，玉致看著身上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衣服，以及恢復的容貌，不禁苦嘆一聲。如果她還是修士，黑風的傷就是小問題，她甚至可以為它延壽，幫它修行，讓它和狸奴一樣擁有長久的壽命和強大的實力。
如果她是修士就好了。
簡單感慨過後，玉致在山裡找了一種可以染色的樹葉，把自己身上染的亂七八糟。沒有實力，美貌就是她的災難，只會叫她墮入無邊煉獄。
如何在不知道方向的深山裡判定往哪裡走能到有人煙的地方？
看山的走勢和樹葉的變化。
以日出日落為參考，順應日行軌跡為東西走勢，反之則為南北。樹葉有向陽性，而南方常年的平均日照時間都要遠超北面，所以向南的樹葉更密集，向北的樹葉更稀疏。
天下分四季，四季有冷熱，人類活動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失溫，要保持足夠的日晒維持體溫。所以，人類居所和樹葉相同，大多都在山脈南方，房子的建造也是坐北朝南。
玉致看準方向，堅定的往深山外面走去，黑風叼著韁繩，帶著打劫來的馬慢慢跟在她背後。往南北方向走，其實是很容易偏離軌道的，早上太陽在左邊，中午在頭頂，下午在右邊。
用天上的太陽來辨別左右的概念實際上很愚蠢，太陽在移動，人也在移動。上午趕路很容易走到東南方向，下午趕路又很容易走到西南方向。而中午的時候，你不管怎麼看怎麼走，太陽都在你的頭頂。
饒是玉致這樣方向感強的人，都在深山老林中迷失了數日。
所幸結果是好的，她還算順利，找到了人行小路的痕迹，順著小路走，很快又發現了一個村莊。她先給自己偷偷購買了兩套衣服，然後打扮成一個農婦去向人打聽城鎮。
原來這裡距離有窮國都城已經很近了，只剩下差不多六百里，按照她的速度，十多天就能到。由於在山裡風餐露宿慣了，乍然來到人類社會，她居然渾身不適應！
玉致找了個地方拴馬，然後帶著黑風就往城裡去了，還好這裡是小地方，進城查路引不是很嚴格，只略微給了半吊錢就混了過去。
她謊稱自己得了病，身上皮膚變得黑一塊紅一塊的，要去找大夫，也沒有人懷疑一個婦人怎麼帶著一條黑狗，就這樣放她進去了。
看大夫的結果很不好，黑風受的那兩箭果真還是嚴重損傷了臟器，最近狀態越來越萎靡是因為已經油盡燈枯。
那大夫看完以後，連錢都沒收她的，就讓她帶著黑風走了。玉致失魂落魄的走出來，心頭的不甘和怨恨到達了極點。
老李說她放不下情，沒錯，她就是放不下！生死也就那麼回事，花會謝，人會老。說出來不過是上下嘴唇一碰，可是真正身臨其境，誰能看得開？誰能放得下？
黑風對自己的死亡早有預感，它用頭拱了拱發獃的玉致，似乎在安慰她。
玉致這一次沒有再著急趕路，而是在城裡找了個住處，雖然沒有身份路引，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除了給黑風看病的錢，所有的錢都拿出去了，那匹馬兒也被她便宜賣了。
可就算是這樣，也擋不住死亡來臨，玉致一天天看著黑風越來越嗜睡，清醒動彈的時間越來越少，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幾乎要折磨瘋她。
無他，只因她曾經擁有過力量，有能力也有辦法去改變自己不願意發生的事情。但是現在，她失去了力量，這種絕望和落差帶來的痛苦真的讓人無法承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
堅持了月余，黑風還是走了。
走的前幾天，它特別安靜，就靜靜地趴在玉致給它搭的窩裡，不吃不喝也不動彈。就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獃滯的看著這個世界。
怎麼說呢，它離開了玉致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反而內心很平靜，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來。
當天她把黑風洗的乾乾淨淨，整理好毛髮，帶到城外的一處叢林里掩埋。看著逐漸填平的土坑，玉致終於說了一句話。
「願你來世……長命百歲。」
做完這一切，玉致回去退了房子，重整旗鼓準備再出發。她現在手裡的錢少的可憐，因為那張臉的緣故，她不敢出去賺錢，只能日日想辦法塗花它。
可是，任憑你塗的再黑再難看，只要與人面對面，都是會露出破綻的。
等到出城時，她突發奇想，準備再去拜別黑風，等來到她為它造的墓地時，發現地上有好多雜亂的人腳印。玉致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三步並作兩步，走近一看，小土墳被挖開了，黑風的屍體已經不見蹤影。
她瘋了一樣往附近有人居住的地方跑，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在附近打聽了一番，就如她所料，黑風的屍體被人挖出來，煮了吃了，連骨頭都不知道丟在哪裡。
平民百姓吃肉艱難，攝入蛋白質更多是靠豆腐。但是做豆腐很累很辛苦，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買來那麼多豆子的，所以，豆腐也是奢侈品，只有逢年過節才會買。
「呵。」玉致扯著嘴角諷刺的笑了，她抬眼看著天空，又產生了這個世界好陌生，想逃離的衝動。
從前，黑風一頓要吃三斤生肉，為她獵來諸多獵物，如今，它又成了別人的盤中餐；真是生命循環，環環相扣，環環皆是道。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在另一個世界，總有人爭論為什麼吃貓狗會被譴責，吃雞鴨豬牛羊之類卻不會。那時候玉致嗤之以鼻，不認為這種簡單的問題有什麼好吵的。覺得，雞鴨豬牛羊本來就是人類為自己找的食譜，它們存在、被圈養就是為了被吃。
貓狗區別於它們，是因為遠古先祖馴化貓狗目的不一樣，是為了站崗放哨，輔助捕獵，警示危險；是為了保護糧食，護住賴以生存的口糧。它們不是食物，而是人類在進化發展路上的夥伴和朋友。
她此刻為自己當時的想法感到天真可笑，人，也是動物，也可以是別的動物腹中餐。為什麼覺得人會擺脫動物性，難道是因為文明帶給她錯覺？
現在黑風的結局讓她陡然清醒，那不是文明的錯覺，而是人類要往更高層次發展的必經之路。
世間萬物都逃不過道的軌跡，就像黑風逃不過被吃，人逃不過基因的命令。基因需要蛋白質的能量，需要繁衍生息，所以人去挖了它的屍體，保證了基因能繼續活著，以待延續。
擺脫基因的命令，才能讓人類走的更遠，突破更多限制。
想通了這一點，玉致仍然沒那麼快解脫，她還是不能接受黑風被吃，不管從哪個方面。她渾渾噩噩的往都城出發，沒過多久就混成了乞丐，髒兮兮的和其他乞丐一起要飯。
歷經數月，她終於到了有窮國都城，細看這一路，她花了近三年時間。她還記得她走的時候，到她出發的起點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
都城對乞丐管理嚴格，看著熟悉的城牆，玉致總算有了點精神，該去找方盈沖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大國師府還是在哪裡。
一直在外面蹲守了好幾天，她總算找到空子溜了進去，可是一個乞丐，目標這樣明顯，沒跑多遠就被人追了。
她運氣好，逃跑的時候遇到了乞丐窩，幾乎是二話不說，玉致立即融入了進去。追她的士兵也犯愁，人跑到乞丐堆里去了，這還怎麼找？
算了，都是乞丐，沒必要為此大動干戈，就當他們好心罷了。
都城的乞丐窩有好幾百個乞丐，他們聚集在一起，無精打採的四處靠著或躺著，看不到半點未來的希望。
擺脫了追兵后，玉致沉默著離開了乞丐窩，方盈沖如果上位了，不可能會有如此多的乞丐在城中徘徊。自己教過她應該怎麼處理這些群體，她不懷疑方盈沖會忘記，也不懷疑她不會做。
走著走著，肚子里突然傳來了咕嚕咕嚕的聲音，這幾天在城外，她沒怎麼吃東西，剛剛逃跑又消耗了大量體力。
唉，可惜她沒有錢。
「走走走！沒錢還想吃東西，老子寧願喂狗也不給你吃！」一個充滿火氣的聲音響起，引起了玉致的注意力。
她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間酒樓門口有食客和夥計吵了起來，街道上的人都不自覺的匯聚過去看熱鬧。
但是玉致看的不是熱鬧，而是地上的一個肘子。
那肘子賣相其實一般，裹著厚厚的一層，已經開始凝固的豬油。在吵鬧過程中，那酒樓的夥計把吃了一半的肘子扔到地上，這才說出那句喂狗的話。
玉致眼睛放光，連忙過去把地上的肘子撿起來開始暴風吸入，生怕有人和她搶。這真的不怪她，誰讓她好幾天沒吃過東西，還是個凡人呢？
那邊，食客罵不過夥計，灰溜溜的走了。夥計得勝，得意洋洋的轉身準備回去，餘光卻看到有個乞丐在吃自己剛剛丟到的肘子。
他說喂狗是一回事，有乞丐真的撿來吃又是一回事！
夥計不耐煩的走過來踹了玉致一腳：「哪裡來的臭乞丐，竟然敢偷吃我的肘子，信不信我打死你！」
玉致不理，抱著肘子狂啃，那夥計一看，立馬招呼門口迎賓的小工過來，兩人一塊兒對玉致出手。玉致邊吃邊躲，以她如今的身手對付這兩個人完全不成問題。
等到吃飽了，她才丟掉骨頭任由酒樓的人把她抓住。她看著怒氣沖沖的兩人，不知道怎麼起了捉弄之心，故意惹他們。
玉致促狹的開口：「你這肘子難吃死了，又油又膩，豬要是黃泉下有知，都要恨自己死的冤枉！不如我來教教你，肘子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