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胖南瓜

第22章 胖南瓜

年輕的護士過來檢查了一下李南照的情況,笑著說她特別能睡,一般人麻藥勁兒四到六個小時就解了,想吃東西。沒想到她睡得這麼沉,一夜不吃東西也不餓。

被她這麼一說,李南照真覺得餓了,胃裡一陣痙攣。

護士跟她說可以喝點水或者牛奶,等到腸道恢復排氣或者解大便后就可以吃點流食,還要多吃點新鮮水果蔬菜,有助於腸道蠕動。

李南照道謝后,讓陳姐從她帶來的行李袋裡找出牛奶。

陳姐倒了半杯牛奶在玻璃杯子里,李南照剛要接過去,陳姐又縮回手,說:「李小姐,我去微波爐熱一熱牛奶,昨天那位先生可是特意叮囑不能讓你吃寒涼的東西,入口的食物必須是溫熱的。」

李南照愣了一下。

不會是張文煥,他注意不到這樣的細節。

似乎有真相要破土而出,她不敢問,生怕後果她承擔不起。

陳姐端著溫牛奶回來,眼看著李南照喝了,她又問:「李小姐,需要換衣服嗎?昨天那位先生說你出了點汗,怕你難受,讓我等你醒后問問你要不要換一身衣服?」

李南照胡亂搖頭。

半個小時后張文煥匆匆趕來,李南照沒有問他去哪裡,他倒是主動道歉,說他昨晚臨時有事回公司救急。

李南照看他熬得眼睛都冒紅血絲了,自然不會責怪他。

只是她不明白,程中謀怎麼會知道她在醫院,昨夜又剛好來了這裡?

陳姐從外頭回來就看到張文煥拉著李南照的手在噓寒問暖,頓時露出跟隔壁床大媽同款的迷惑表情。

她就出去洗個杯子,男人就變了?

昨晚明明不是這個人的!

一會兒周明柔帶著李秀珍過來,她將拎來的保溫桶打開,倒了一碗粥出來晾著。

李南照餓了十幾個小時,此刻飢腸轆轆,眼饞地盯著粥。

周明柔笑道:「等會兒,粥還燙。」

李秀珍坐在床頭拉住李南照的手,絮絮叨叨問她感覺怎麼樣?疼不疼?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李南照的腦袋靠著她的手背,小聲道:「疼。」

李秀珍嘆氣道:「遭罪了,不容易。你姐給你煲了黑魚粥,對傷口癒合有利,等會兒你多吃點。」

李南照哼哼唧唧點頭,像沒骨頭一樣靠在外婆的腿上。

周明柔取笑她這麼大了還撒嬌,心裡卻羨慕她這麼大了還有人可以讓她撒嬌。

陳姐眼巴巴瞅著這幾個人聊天,從他們的言語間拼湊出張文煥是李南照的對象。

她糊塗了,怎麼會是這個男人?

明明昨晚那個更像是李南照的對象。

李秀珍看到一旁的陳姐,再看看張文煥憔悴的臉,歉意地問:「文煥,陪夜累了吧?」

張文煥的臉色微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

陳姐和隔壁床大媽都目光炯炯盯著他。

張文煥最終還是扯了扯嘴角,模稜兩可地笑笑道:「還好。」

他知道外婆特別疼李南照,他怕說真話會惹惱外婆。

李南照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一會兒周明柔惦記著孩子,又帶著李秀珍匆匆離開。

一會兒張文煥要給李南照喂粥,李南照紅了臉,趕緊推辭:「我自己來。」

張文煥哄道:「我難得有機會表現,你別跟我搶。」

李南照被逗樂,道:「你熬了一夜,還是回去休息吧,這兒有陳姐。你休息好了再來找我,可別我還沒出院你就累倒了。」

陳姐盯著兩口子打情罵俏,又想起昨夜那個男人沉冷的目光,明明那個更像原配。

李南照的善解人意讓張文煥心裡暖呼呼的,他確實太累了,道:「那你吃粥,吃飽我順便把保溫桶洗了。我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個鐘點房睡一會,下午過來陪你。」

李南照嗯了一聲,不再推辭,他要喂就喂吧。

陳姐心想一個兩個都搶她照顧人的活兒,那她幹啥呢?光拿錢不幹活可不是她的風格!

張文煥在喂粥,陳姐閑不住,她將床頭柜上雜亂的花束、食物、用品整理好,又拿一條抹布將櫃面和床沿邊擦得亮晶晶的。

啪的一聲,抹布不知道掃著什麼東西滾落在被面上。

張文煥順手撿起來,是一管草莓味潤唇膏。

他笑道:「你們女人即使住院也是愛美的啊。」

陳姐心直口快道:「這是早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南照截斷:「我嘴唇乾,早上托表姐帶來的。」

「哦,這樣,是我想得不夠周到。應該是我來準備才對,勞煩表姐操心。」

李南照笑笑不說話。

陳姐垂頭繼續幹活,心想那唇膏明明是昨夜那個男人送來的,他凌晨五點離開后沒多久又復返,帶來唇膏和一套護膚品,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梳子、橡皮筋、拖鞋、洗臉盆、巴掌大的加濕器……

周明柔將李秀珍帶回家,又匆匆趕去超市買菜回家煮粥。

奶奶年紀大了,忙活不來這些事。醫院的飯菜又不好吃,她只能多受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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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母看到兒媳一回來又鑽進廚房裡煮粥,陰陽怪氣地說:「女人哪,當人老婆當人媽就得知道自己的本分,一天到晚往外跑不顧家,算什麼女人?」

周明柔懶得理她,只當她是放屁。

邵凱四十歲,一張臉像發酵過度的白面饅頭,把五官擠得微微變形。發胖后他的眼睛更小了,一笑起來只剩下一條細縫,完全沒有了年輕那會兒的風流瀟洒。

此刻他像滾筒洗衣機一樣圓滾滾的身形堵在周明柔面前,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問道:「你中午還得去醫院?」

「嗯。」

「下午還得去?」

「只要青寶沒出院,一日三餐都得去送飯。」

邵凱不滿地數落道:「不就是表妹住院嗎?你至於這樣卑躬屈膝地伺候到位?你是她家保姆還是咋的?家裡你就不管了?」

周明柔抬頭瞪他一眼:「卑躬屈膝?我送個飯就叫卑躬屈膝了?上回你小舅住院,你媽恨不得讓你在醫院裡扎個帳篷給他陪護,又出錢又出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你親爹住院呢。我要是算卑躬屈膝,你那算奴顏媚骨了吧?」

邵凱被周明柔噎得啞口,他強行挽尊道:「我小舅是長輩,孝順長輩是應該的。」

「是啊,你媽是扶弟魔,你不過是接過她的光榮火炬,將她的扶弟魔精神發揚光大。」

邵凱自知理虧,不敢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只死死咬住周明柔不顧家、不管孩子發難。

周明柔一邊剁排骨一邊問:我怎麼不顧家了?我不在,家是散了還是塌了,不還是好好的?」

邵凱氣急道:「昨晚和今早我們都是叫外賣,孩子還小,怎麼能老是吃地溝油?你當媽的不能這樣不負責任!」

「呵!你把我媽攆走,叫你媽過來鳩佔鵲巢時不是說以後由你媽照顧樂樂嗎?她啥也不幹,連做幾頓飯給孩子吃都辦不到,那她來這裡幹嘛?家裡缺祖宗供著啊!」

邵凱冷不丁被嗆了一頓,他臉色漲紅,快速掃了一眼廚房外,趕緊伸手拉上玻璃門,生怕自己媽聽到。

他也沒了耐性,壓低聲音質問道:「你怎麼說話呢?這麼尖酸刻薄,簡直像潑婦。我就問你,中午飯誰做?」

明明她以前溫柔賢惠,把家裡料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牙尖嘴利、不尊重長輩、偷奸耍滑......

周明柔被他理所當然的語氣激怒了:「誰愛做誰做!我沒嫁給你之前你們全家是吃西北風過日子的嗎?憑什麼就得我做?」

「這些就是女人的事,你結了婚當人老婆就得做!」

「行,那離婚吧。你給我等著,晚上我就來起草離婚協議書,誰不離誰是孫子!」

本來她還想著等李南照動手術這事過去才好好考慮離婚,可這胖南瓜非得逼她一天都過不下去。

周明柔摔門而出,邵凱瞠目結舌。

他沒想到周明柔出差一趟出回來氣性這麼大,之前兩人也經常因為類似的問題爭執,但都沒有這次這樣上升到離婚的層面。

難道她出差那段時間,在外頭找到備胎了?

不然為什麼突然提離婚?

下午,程中謀帶著自己媽過來醫院看望李南照。

恰好周明柔有事離開,沒見著她心心念念好奇的鳳凰男。

程母看過李南照后,給她塞了一個紅包,說是去晦氣、祝康健的,必須收下。

李南照心裡浮起暖意,小聲說:「謝謝阿姨。」

程母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好孩子,謝什麼?好好養身體,出院后我給你做好吃的。」

李南照重重點頭,眼圈有點紅。

無論生母還是養母都對她吝嗇母愛,程母是除了外婆之外,唯一一個讓她感覺到有類似母親的慈愛和關懷的人。

張文煥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雖然沒有跟自己父母說李南照的具體情況,但提了一嘴說李南照在住院。他盼著自己的父母能來看看李南照,按照兩家長輩都過了明面的交情,這是應該的禮節。

可他們毫無反應,聽過就算了。

程母出去走廊外陪著外婆叨磕,張文煥看到程中謀還在,他如臨大敵,一直守在李南照的床前,佔據著最佳位置。

護工阿姨和隔壁床大媽的眼睛像探照燈,輪流在他們三個人身上來回掃。

程中謀將拎來的水果和鮮花放在床頭柜上,站得離床邊幾步遠,看著李南照問道:「南照,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

張文煥伸手過來,與李南照十指相扣。

程中謀看了一眼他們相交的手,臉上波瀾不興,道:「那你好好休息。」

他沒有多餘的話,轉身出去。

李南照沒有說什麼,目光落在面前的被子上。

被單是醫院裡統一的樣式,白色底,淺藍色細條紋,讓人一看就會想到藍色的天空和白沙灘,很熟悉的感覺。

她努力想,在哪裡見過呢?

窗外的走廊邊,李秀珍跟程家母子在聊天,兩個長輩面對著窗戶站著,程中謀則背對窗戶。

李南照只看到他的背挺拔如白楊,她倏然想起來,這白底藍條紋被單,像程中謀經常穿的襯衫圖樣。

恰好這時程中謀回頭,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李南照趕緊偏移視線,意外發現外婆和程母也在含笑看著她,大約她們正在說起關於她的話題。

張文煥看李南照的目光投向窗外,問道:「在想什麼?」

李南照收回視線,笑了笑道:「有點累,想睡覺。」

窗外的程中謀看到李南照躺正了,張文煥給她蓋好被子,又飛快俯身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李南照臉色泛紅,似是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程中謀收回目光,深深呼吸一下,才緩緩呼出一口鬱氣。

他笑著說公司還有事要忙,得先走一步。

李秀珍趕緊攆他:「那你快走,辦正事要緊。」

張文煥的目光餘光瞥到程中謀離開,他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醫生走進來,跟李南照說術后要打針GnRH針劑三至六個周期,預防巧囊的複發。

醫生看了一眼張文煥,和藹地說:「如果你們近期有懷孕計劃,那我建議你們打完針儘快試孕。先嘗試自然懷孕,不行就試管。只要術后恢復正常,大概1-2個月就可以懷孕。」

「如果過了黃金期半年,懷上的概率就會很低。如果巧囊複發,會對卵巢功能造成進一步損傷,以後懷孕更難。」

李南照問道:「不能靠藥物抑制複發嗎?」

「藥物不建議長時間使用,因為有可能引起雌性激素下降,誘發更年期癥狀提前出現,比如心慌、頭痛、失眠、耳鳴之類,還容易造成情緒波動和焦慮不安之類。」

李南照聽得一顆心直往下沉,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育並不如她想象中那麼輕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想生娃就生。

醫生離開前又回頭說:「你還是未婚吧?我從專業角度出發,真的強烈建議你恢復后儘快懷孕。如果做試管,必須出示結婚證,你們自己考慮一下。」

李南照感覺自己的腦子duang了一下,這是......要結婚嗎?

傍晚周明柔過來送飯,李南照將醫生說的話跟她說了。

周明柔喊道:「張文煥,你能陪奶奶下樓逛一逛嗎?」

住院部樓下有一片小花園,住院的患者只要行動方便的,都喜歡在這裡溜達。

張文煥看了李南照一眼,心裡明白周明柔支開他,是想跟李南照說點悄悄話。

他答應下來,領著李秀珍離開。

周明柔拿起床頭櫃邊的小刀,一邊削蘋果一邊問李南照:「你怎麼想的?真的要結婚?」

李南照嘆氣:「我不知道,太突然了。」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周明柔說:「我看張文煥挺可以的,對你好,也細心。那天我太忙了,你說住院就住院,我沒來得及幫你準備什麼。你也是沒經驗的,只帶幾套衣服就光身就過來。我看張文煥準備了很多實用的小零碎東西,挺細心。」

李南照心口一窒。

這些實用的零碎東西不是張文煥準備的,而是程中謀準備的。

她下意識保持沉默,迴避這個話題。

周明柔又道:「就是張家父母那邊實在不懂做人,你住院他們連露一臉都沒有。如果是張文煥沒跟他家裡提這事,那就是他不懂做人做事。」

李南照依然沉默。

周明柔嘆氣。

旁人只看到李南照跟張文煥談了兩個月對象,以為他們感情不深,但周明柔最了解李南照,她性子慢熱,進入狀態慢,抽離狀態更慢。

一顆種子萌芽,在肉眼見不到的地方,根系已經深深扎在泥地里。

在正式談戀愛之前,張文煥必定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打動了李南照,讓她慢慢放下心結接納他。

突然讓李南照放棄,很難。

周明柔又道:「結婚可不是小事,等你出院兩家人再合計合計,別著急。」

李南照點頭。

她也不想急,第一她抗拒結婚,第二她現在心裡很亂。

張文煥昨夜因為工作沒陪她,事後也第一時間跟她說明情況並道歉,她不怪他。都是職場人,種種身不由己她能理解。

但她不能理解張文煥為什麼要對外婆撒謊,冒認功勞?

當時她不想讓他當眾難堪,沒有說出來,事後她也叮囑護工不要多嘴,但這一點在她心裡過不去。

李南照問周明柔:「你趕時間嗎?如果不趕時間,能不能幫我洗個頭、擦擦澡?昨天出了一身汗,渾身難受。」

周明柔笑道:「讓張文煥幫你唄,你都有男朋友了,還想使喚我?」

李南照有點尷尬。

她跟張文煥,沒到那一步。

周明柔看她的神情,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慢慢就斂了臉上的笑,問道:「你是不是沒跟張文煥提過你和你父母的情況?」

李南照垂下眼帘,點頭。

「為什麼不跟他說?你怕什麼?」

李南照有些茫然。

怕什麼?

她這樣的原生家庭,她實在羞於跟任何人提起。

周明柔嘆氣道:「青寶,你不信他。我不知道是他沒有給你足夠安全感,讓你不能安心跟他交底,還是你不能信任任何男人可以接納你的全部。我覺得無論前者或是後者,這個時候都不適合談婚論嫁。」

「你們這樣的狀態不對勁,你現在不說,將來他總會知道。而且他的父母是什麼態度?你們結婚不可能繞得過他的父母。」

李南照的手指摳著床單,半晌才艱難地說:「我會找機會跟他說清楚。」

周明柔離開后,李南照喚來護工陳姐,讓她幫自己擦身體。

雖然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在陌生人面前脫下衣服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顫慄,臉色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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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算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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