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權衡利弊
翌日,那幾人便帶著幾位暮商宗的弟子快步走來,顯然是覺得自己找到了得力幫手,走路的時候就差用鼻子看人了,很是威風。
領頭的那人二話不說就要掀攤子,這動靜隨即傳到了醫館裡面,秦方禮聽到后剛想出來之時,被站在外面的秦念淑一嗓子制止了。
「你就待在裡面別動,這麼點事兒我自己能處理。」
曾經那個一受委屈便撲進爹爹懷中撒嬌哭泣的小女孩已然長大成人。
特別是近兩年來,她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從昔日乖巧聽話的囡囡搖身一變,成為了整日與父親對著干、處處唱反調的任性大小姐。
如今的她,行事風格變得果斷決絕、乾脆利落。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一副雷厲風行、風風火火的模樣。
這可讓身為父親的秦方禮感到十分頭疼和無奈。
他時常在想,是不是由於妻子晚晴過早離世,使得阿念缺少母親的陪伴和教導,才致使她的性格愈發倔強固執,猶如一頭犟驢!
每每回想起她兒時那副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模樣,還沒來得及欣慰就又看到眼前這個脾氣執拗的少女,秦方禮兩眼一摸黑。
更有甚者,有時她生起氣來連聲父親也不喊,而是直呼其名。
如此舉動,令秦方禮倍感憂愁,常常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儘管秦念淑口口聲聲表示自己能夠應對一切,但畢竟她孤身一人,勢單力薄。而此次面對的對手,乃是加上暮商宗的弟子總共十餘人。
倘若真的動起手來,吃虧的必定是秦念淑無疑。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極點之時,局勢卻因蕭旻的意外出現而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據說秦方禮近日將會來到此地義診,故而蕭濟世便讓他代表暮商宗前來探望,並幫忙著打點一二,盡一下地主之誼。
可誰曾想,蕭旻尚未抵達,暮商宗的其他弟子竟搶先一步到達了現場。
只是那幾人不是來給秦方禮打點一二的,而是給人家閨女打架鬥毆的。
這下可把那位極其看重臉面的天之驕子給惹怒了,當場便大發雷霆起來。
先是毫不留情地責令那幾個冒犯了秦念淑的弟子向她道歉,又將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流氓狠狠地教訓了一番。
打從那天過後,這幾名弟子就如同忠誠的小弟,被蕭旻派遣到了秦念淑的攤位四周駐守。
但凡一碰到那些尋釁滋事或是耍賴撒潑之人,幾人都會毫不猶豫地上前幫忙處理,並且看到秦念淑時的態度也變得極為恭敬,一口一個「念姐」叫得親切無比。
而蕭旻只要沒有什麼要緊事,便常常會踱步來到這邊稍作停留。
每次過來之後,他總會若無其事般坐到秦念淑身旁,就好像他們倆已經相識許久似的。
他尤其鍾情於靜靜地凝視著秦念淑聆聽病人娓娓道來陳述病情時的模樣。那時的她,面容專註而又認真,宛如一幅精美的畫卷。
當她琢磨問題之際,那雙好看的秀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然而,一旦下筆書寫藥方的時刻,她整個人又變得從容不迫、泰然自若起來。
特別是每當聽到當地的淳樸百姓以及曾經接受過她精心救治的病人們滿懷感激之情向她誠摯地道謝時,她總會輕輕垂下眼眸,嘴角漾起一抹溫柔淺淡的笑意。
蕭旻疲憊之時會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可每當周遭安靜下來,他又會像警覺的貓一樣,不時抬起頭來瞄一眼身旁的秦念淑。
時光荏苒,轉眼間秦家父女即將前往下一個地方的醫館。
蕭旻親自相送,一路上兩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
待到分別的時刻來臨,蕭旻忽然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狐狸玉佩,並輕輕地遞到了秦念淑的掌心之中。
秦念淑望著這塊精美的玉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不禁脫口而出:「狐狸?」
蕭旻微微頷首,輕聲應道:「嗯,不喜歡嗎?」
想當初在眾多琳琅滿目的動物面具當中,她獨獨選了那隻栩栩如生的狐狸。
秦念淑雙手輕柔地接過物件,猶如捧著稀世珍寶一般,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佩戴在腰間。
她抬起頭,臉上綻放出如花般燦爛的笑容,聲音清脆而甜美地說道:「喜歡的!」
此時正值九月,秋高氣爽,天氣恰到好處。
微風輕拂而過,帶來絲絲涼意。
少女眉梢眼角都含著笑意,兩頰微微泛紅,煞是可愛。
溫暖的日光傾灑而下,如同金色的輕紗披覆在她身上,整個人像是鍍上了一層璀璨的光芒。
那模樣,恰似玉佩上靈動又狡黠的狐狸,惹人憐愛不已。
一旁的蕭旻見狀,不禁輕咳一聲以掩飾內心的些許慌亂。
隨後又轉向秦方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暮商之行,小侄招待多有不周之處,還望伯父海涵,千萬不要怪罪。」
秦方禮凝視著眼前這個謙遜有禮、風度翩翩的少年,心中滿是歡喜和讚賞,忍不住與他多寒暄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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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懂禮數又優秀的孩子,要是自己家的該有多好!
秦念淑苦笑著搖了搖頭,端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將杯中清冽的美酒一飲而盡。
酒水順著喉嚨滑落,帶著一絲苦澀的味道瀰漫開來。
她緩緩放下酒杯,輕聲呢喃道:「你知道嗎,有些人或許並未給予你那種刻骨銘心、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未曾真正在水深火熱之時拯救你脫離困境。」
「可是,當他僅僅只是站立在那裡,你的視線卻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之時,我便知道了,是我輸了。」
她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蕭旻不喜歡她,她也一直都知道蕭旻的意中人是花時雨。
想必那人願意娶她,不僅是念著她是陽春門的大小姐,更因著陽春門今後會由她掌管。
而花時雨,只要有她哥哥花停雲在位一天,那麼花朝樓就不會聽命於她。
所以權衡利弊之下,放眼整個江湖,她是那最優選。
許是聽到身旁的人沒有說話,秦念淑問道:「你跟沈亦行......」
「不是一路人。」江挽想也沒想的就回答。
「他幾年前救的那人......是不是你?」
「是我。倘若不是他,我已經是那一捧黃土了。」
秦念淑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輕聲問道:「幾年前的你,為何不想活?」
江挽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面前那精緻的茶杯里。
杯中倒映著一輪皎潔的明月,是如此的遙遠而虛幻,彷彿永遠也無法觸及。
江挽皺起了眉頭,並不想回憶那幾天發生的事情。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她甚至都沒來的及跟爹娘好好道別。
是突然闖入,沒有絲毫的預兆。
是突然返回,殺她個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我的仇人都是誰,我至今都無法接受那些曾發生的事情。痛苦和吶喊在我耳畔久久不能停歇,像枷鎖一樣緊緊束縛著我,唯有死亡方能令我解脫。」
說完這些話,江挽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秦念淑聽著江挽的敘述,遲疑片刻,接著追問道:「如今……可還有這樣的念頭?」
心病還須心藥醫,倘若她自己不敞開心扉,開始新的生活,那麼眼睛也很難痊癒。
江挽聞言,睜開雙眼,凝視著秦念淑那張充滿關切與擔憂的臉龐,突然間嘴角微微上揚。
還沒等秦念淑反應過來,江挽便緊接著反問道:「你可知曉花岐究竟是如何死去的?」
她並沒有直面回答秦念淑提出的問題,反而拋出了另外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疑問。
秦念淑為之不解,花岐的死因她自然是心知肚明——兇手趁其不備,一刀封喉!
那一年,秦方禮去了荒川,路途遙遠,除夕之夜都沒趕回來。
而陽春門當時能夠獨當一面、處理事務之人便只剩下她一人。
花岐身患重病且病情危急萬分,儘管花朝樓對她的醫術有所顧慮,但最終還是決定請秦念淑前去為其診治。
畢竟無論怎樣講,秦念淑都是出自陽春門,又是秦方禮一手教出來的徒弟。
當她終於查出病因后,已為時已晚。就算是服藥,也只能延遲死亡的時間。
站在一旁的花停雲聽到這樣的結論后,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和不滿。
可考慮到同陽春門的關係以及對方確實已經儘力而為,花停雲縱使心中有所怨言,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而另一邊,花時雨自從得知父親的病情之後,整個人彷彿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她日夜守在花岐的病床之前,幾乎寸步不離。
每每看到花岐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氣息奄奄的模樣,淚水便如決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不僅如此,情緒激動之時,花時雨甚至會口不擇言地抱怨道:「看來陽春門的醫術也不過如此!」
秦念淑知道花時雨是因為擔憂父親的安危才會如此失態,因此並未與她計較這些言語上的冒犯。
但令秦念淑未曾料到的是,不知道她從何處聽聞來的消息,竟說陽春門藏有一則神奇的秘方——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自那時起,花時雨便如同魔怔了一般,天天纏著秦念淑不放,苦苦哀求她將秘方交出來,好拯救自己父親的生命。
就連蕭旻,也站在了她那邊,一同勸說秦念淑再想想辦法。
身為大夫,她固然有著救死扶傷之心,但她終究也是凡人一個,並非無所不能的神。
所以她想也不想便果斷地拒絕了花時雨等人的請求,並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世間哪有什麼起死回生的秘方!你們莫要再聽信那些無稽之談!」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當晚她的房門就被人敲響,說是花岐在喝葯入睡后,被人暗殺了。
花朝樓怎麼說也是名列前茅的門派,若是樓主被人刺殺身亡一事宣揚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對門派聲譽造成損害。
權衡利弊之下,花停雲決定暗中尋找兇手,並同時對外宣稱花岐乃是因病逝世。
因此,江湖上知曉真相之人並不多。
而此刻,秦念淑一臉茫然地看著江挽,完全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只見江挽緩緩起身,移步至鞦韆旁邊,伸出一隻手輕輕推動鞦韆,使其前後微微搖晃起來。
「你日後是要嫁給蕭旻的,而蕭家與花家向來交情深厚,可以說是世交之家。」
「花岐那件事發生后,不少人在背地裡對你指指點點,說你醫術不精,連一個病人都救治不了。更有甚者,還指責你見死不救,放任花岐離世。」
說到此處,江挽深深地凝視著秦念淑,「我不知道蕭花兩家對此持怎樣的看法,但我不想因為這件陳年舊事而讓你成為眾矢之的,被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變成刁難你的把柄。」
秦念淑緊咬嘴唇,眼眶漸漸泛紅,淚水在其中打轉。
她已經能猜到江挽接下來要說的話了。
「花岐是我殺的,那人本來就疾病纏身、渾身無力,喝下藥湯之後更是昏沉得厲害,這才給了我可趁之機。」
江挽面無表情地陳述著事實,彷彿這件事對她來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一般。
「如此說來,我還應該謝謝阿姐呢。」
就在秦念淑尚未反應過來該如何回應時,江挽緊接著又開口道:「假如他們蕭花兩家沆瀣一氣,借著這件事在你婚後故意刁難你,你只管實話實說。」
「屆時讓他們來獻歲閣尋我,近幾年我會一直待著這裡,哪兒都不會去的。」
「你知道自己究竟在講些什麼嗎!!」
秦念淑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然而話剛出口,她便意識到屋內還有其他人正在安睡,於是趕忙用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地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怒吼聲壓了回去。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你不清楚後果有多嚴重嗎?沈亦行知道這事兒嗎?」秦念淑壓低聲音問道。
她接連問了四個問題,而江挽只回答了最後一個。
「他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秦念淑聞言,有些驚訝。
「因為我們目的一致,都想花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