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芍藥
「兄長若是喜歡,連我這條命都可一併拿去。」他說這話時,不卑不亢,絲毫沒有一絲的落魄感。哪怕是被打斷腿跪在地上,那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一如當初司徒信第一次見到他的那般,眾多妹妹里,只有他在得到他賞賜的糕點時,平靜的接下、道謝、告辭。
沒有諂媚,更沒有敬畏。
司徒信陰鶩的盯著那人,寬袖下的手死死攥緊,他的小意不聽他話了。
「打暈了捆起來扔車上。」司徒信吩咐著一旁的人,率先騎馬走了。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句話用來形容司徒信和司徒意之間的關係再合適不過了。儘管司徒信使出渾身解數,卻依然無法阻止司徒意的決定。最終,司徒意還是陪著司徒信一同前往棲花里,並在那裡小住了數日。
起初,司徒信認為只要等司徒意氣消后,他們便會返回原處。然而,司徒意似乎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開始打聽這裡是否有房屋出租,表示想要在此定居。這讓司徒信氣憤不已,他心想:「我他娘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你,你倒好!一天天的凈想著怎麼甩掉老子!」
這能忍?
這必不能忍!
僅僅幾天時間,司徒信便目睹許多姑娘購買芍藥送給司徒意。據傳聞,當年的林若生也是以芍藥作為禮物贈予江言庭,因此這裡的姑娘們為了向心儀之人表達愛意,紛紛效仿,默默地送上一枝芍藥。
得知這個真相后,司徒信又氣得整晚都無法入眠,而他睡不著,司徒意自然也別想睡個好覺。
然而,從南城寄來的信卻一封接一封地催促著他儘快回去接管家中生意。這讓他感到十分煩躁,因為他擔心一旦離開這裡,司徒意可能會背著他偷偷結婚生子。於是,他決定坐下來與司徒意好好談談,並告訴他:「如果你想留在這裡,可以;如果你想去那個破舊的衙門當一個小小的衙役,也沒問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不同意,那麼我們之間所有的事情都將無法商量。」
司徒意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問道:「什麼條件?」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認真地說:「以姑娘的身份在這裡生活下去。」
聽到這個要求,司徒意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的內心充滿了抵觸。畢竟,他之所以逃出來就是想以男性的身份生活下去。然而,經過一番思考後,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這樣,司徒意在這個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他很快結識了兩個好朋友——方景明與柳春和。一個性子溫柔,一個性子單純。不僅如此,這裡的縣令金益冬也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的人,他毫無官員的架子,經常與百姓們打成一片。如果不看他身上那件官服,誰能想到他竟然是堂堂一縣之長呢?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日子過得很平靜,沒有什麼波瀾壯闊的事情發生。然而,這中間也並非完全一帆風順。儘管司徒信偶爾會來這裡小住幾天,但他一直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與司徒信見面。
有一天,司徒信送他回家時,不巧正好被柳春和撞見。當時的情景有些尷尬,不過柳春和並沒有多問,只是默默地看了他們一眼后便轉身離去。自那天之後,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柳春和似乎開始有意無意地靠近他。實際上,他一直不太習慣與他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可柳春和卻總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彷彿一切都很自然,反而讓他懷疑起自己是否過於敏感、想得太多。
此外,還有一個令他頭痛不已的問題——方景明。這個傢伙總是毫不掩飾地對他表達著愛慕之情。平時,如果柳春和在場,他還能以開玩笑的方式調侃一下方景明,提醒他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當只有他和方景明兩個人相處時,他實在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睛。好幾次,他幾乎忍不住想要告訴方景明:「你搞錯對象了,我是個男人啊!」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沒說出口。
就在幾天前,司徒意前往縣衙向縣尉徐晉述職時,他還未敲門便聽到屋內傳出交談聲。原本打算稍等片刻再來,但卻聽到縣尉似乎在說著「能否多給一些......」之類的話語。司徒意本無意偷聽他人談話,但另一個人的回應讓他震驚不已:「就這一滴,多了沒有。」
方景明??!!!
他們究竟在談論什麼?!
司徒意心中湧起一股疑惑與好奇,他透過門縫向內窺視,只見徐晉竟然跪在地上,一臉祈求地望著方景明,似乎在懇求他再給予更多。然而,方景明卻冷漠地看著徐晉,對於他的哀求毫無反應。
那個真的是方景明嗎?
司徒意不禁心生疑慮,因為在他眼中,方景明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性子溫和、善解人意的人。相識多年,他從未見過方景明生氣發火,即使被柳春和提著耳朵責罵,他也總是笑嘻嘻地應對。這樣的反差令他感到困惑與不解。
可眼前這個人,無論是聲音還是樣貌都和方景明一模一樣,不是他又是誰?
司徒意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不敢再繼續聽下去。於是,他躡手躡腳地離開了這個地方,生怕被發現。
第二天,他被派遣去執行一項任務,而與他一同前行的正是方景明。本來他就不敢直接面對方景明,現在知道了這些令人震驚的事情后,更不願意與他單獨相處了。然而,方景明似乎並不知曉他當時在場,依然像往常一樣微笑著跟他交談,甚至不時地調侃一下不在場的柳春和。
儘管只有簡短的幾句話,但司徒意已經大致猜測到他們當時在做什麼。他了解到方景明是白榆人的事實,但他是否應該將其隱瞞下去呢?畢竟,他與方景明相識已久,交情深厚。如果讓他親自將方景明交給中律司,他怎麼能夠下得了手呢?而且,如果方景明因此喪命,那麼徐晉也難以倖免。這樣一來,他的家人老小將會面臨怎樣的命運呢?在這千絲萬縷、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局面中,他必須深思熟慮之後才能做出決策。
他一整天下來都心神不寧,抓捕逃犯的時候又慌了神,被那賊人一刀刺進了小腿肚上,就在那人將刀拔出,打算再朝他胸口處補上一刀的時候,是急忙趕來的方景明,救了他一命。
他想,他終究是無法再向中律司舉報方景民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再好好想一下。」江洵皺著眉頭,語氣嚴肅地看著柳春和說道。
柳春和心裡有些緊張,知道自己今天肯定逃不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從房間里拿出一個墊子放在地上,就這樣坐了上去。
「他當時說想要洗澡,讓我回去,我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告訴他現在還不能碰水,因為身上有傷口,但他卻堅持說只是擦拭一下而已,不會碰到傷口。我還是很不放心,但是他一直強調沒關係,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為了方便他,我幫他把熱水都提前燒好,又倒進了浴桶里,最後告訴他我明早兒會過來收拾,讓他洗好澡就趕緊休息。一切都打點好以後,我才回家。可是……」
柳春和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可我剛走沒多久,就聽到隔壁傳來了幾陣聲響,我壓根就沒有睡,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所以我立刻警惕起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隨著時間推移,我越聽那動靜越不對勁,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在打架,而且打得很激烈。於是我連忙大喊了一聲,問他是不是碰到了什麼東西,讓他先別急,我馬上就過去幫忙。」
「等我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已經倒在地上暈過去了,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和頭髮都濕透了,而且還沾著血跡。仔細一看,能看出他身上的傷口是被利器所傷,應該是刀劍之類的兵器。我看到他這樣,心裡一陣揪緊,立刻將他帶回家中,本想找個郎中來給他看看傷勢,可是當我在他手中發現了這個東西時,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簪子,放在桌上。
「這是方景明束髮用的發簪,我再熟悉不過了,還是我送他的。」她的聲音有些低沉,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接著她又說道:「司徒意不是一個無緣無故就與人發生爭執的人,更何況是在自己受傷的情況下。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是方景明先動的手,而司徒意是出於自保不得已才還手的。至於為什麼會發生衝突,我實在想不明白,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是因為非常重要的事情。方景明是我從小到大就認識的朋友,我們父母又是至交,就算他犯了錯,我也不可能去衙門告他,更何況在我還沒有了解清楚整個事情經過的情況下。而且……司徒意當時本就快死了。」
很明顯,她最終為了幫方景明打掩護,選擇傷害司徒意。
「那為何現在肯說了?」冬苓疑惑地問道。
柳春和低著頭笑了一聲,然後緩緩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他看著眼前的眾人,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狡黠與決絕。"姑娘,我若現在還不說出實情,你們豈不是就要讓我償命了?他人的性命和我自己的性命來說,我肯定選自己啊。與其在這盤問我,不如去問問方景明到底都做了什麼。"
秦在錦留在病房裡看病,冬苓則留在旁邊陪著他,主要是擔心秦在錦獨自一人在這裡不安全。畢竟,司徒信和柳春和哪一個都不像是善茬兒,而秦在錦又太過單純善良,容易受人欺負。如果真遇到危險,恐怕會難以應對。所以,冬苓決定留在這裡守著秦在錦,確保他的安全。
於是,方景明這邊就只能交給了江洵和傅霖負責處理。這對師兄弟毫不猶豫地闖進了房間,甚至連敲門的動作都省略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剛剛下床準備換藥的方景明嚇了一跳。
"你們......你們!有何貴幹?"方景明驚恐地問道,聲音中充滿了緊張與不安。
他除了腰側受了重傷以外,右胳膊的大臂處也被刺傷了,不過那個傷口並不大,像是被一根細長的東西戳進去的。江洵看到這裡,突然就想到了那個簪子。
「哦,是這樣的,司徒意找到了。因為你們是好朋友,所以趕忙把這個消息告訴你,也好讓你放心。」傅霖說著就坐在了一旁的躺椅上,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可眼前的方景明聽到這個「好消息」臉上卻沒有一丁點開心的表情,更多的是緊張和恐懼。他結結巴巴地問道:「是……是嗎?那太好了,在哪……找到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開心一些,可那硬擠出來的笑容詭異極了。
「是中律司的成員送回來的。」江洵說道。一旁的傅霖看著自己師弟面不改色的撒謊,強忍住沒有笑出來,還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對,一起過來的還有相月山的長老們。」
方景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他顫抖著嘴唇問道:「那她現在在哪裡?我能去看看嗎?」
江洵和傅霖對視了一眼,然後江洵回答道:「她現在正在休息,不方便見人。等她身體恢復一些后,再安排見面吧。」
方景明聽了這話,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可隨即又想到司徒意會被中律司的人送回來?緊接著他又問起了另一個問題:「那中律司的人有沒有說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小意又會失蹤這麼久?」
江洵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上鉤了,繼續撒謊說道:「他們只說是來抓人的,而且那人目前已經確定就藏在上荷。」
「噹啷」一聲脆響傳來,方景明手中盛著葯的碗掉落在地,瞬間摔得粉碎。他面色蒼白如紙,眼神獃滯,嘴唇顫抖著問道:「那司徒意……可有同你們說過什麼?」
「哦,他啊,倒是說了些話。」傅霖面帶微笑,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的簪子,似乎對它很感興趣,但卻完全沒有將其歸還給方景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