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果然是路痴本痴
十二月沒有作聲,那說書的得了銀子,又有官家人在這兒,也不便再多說,啐了一口地上的人徑直走了。
見事態平息,官差不耐煩招呼各人:「行了,熱鬧也看過了,不用渡江了是吧?」
「你們幾個——」那官差從言小山一路指到書生,還包括剛才和言小山他們起爭執的漢子。
「剛才就看你們這兒吵吵嚷嚷不成體統,身份可疑,延後一日渡江。」
十二月一聽,大小姐脾氣就上來了,從出來到現在,竟有人敢攔她?
「你算什麼官,你知道我是誰你就敢攔——」十二月還沒來得及發作,被言小山捂住嘴巴。
她嬌喝一聲,「唔——言小山,膽兒肥了是吧?」
「十二月,好了好了,不氣不氣!」言小山哄著嬌俏的女孩兒。
「反正也只一天時間,渡過淮江就找到你師父了,不差住這兒一夜的。」
看十二月嬌俏的小臉兒仍是憤憤不平,言小山繼續道,「我聽說葫蘆渡的集市很熱鬧,到了晚上花燈更美,咱們在這兒逗留一晚也挺好的。」
十二月玩心重,一聽這話,抱著玉臂妥協得心有不甘,好在沒有再吵鬧,只是嘟囔著小嘴,八角拱她一下,她臉色這才好看些。
一眾官兵正待散去,眾人忽感到前方煙塵滾滾,地面似都都在輕微震動。
祁歡蜷縮在地上,對這種震感的接受最為明顯。
眾人紛紛退避,祁歡幾人這才看到前面的情況。
原來,南門渡口入城方向,一隊約莫有百人的鐵騎正在入城。一個面闊耳大、身披鎧甲的將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渾身黑鎧重甲,拎著一柄白纓槍,很是威風。
在他身後,是一輛由六匹馬拉著的馬車,其工藝精美,非王公貴族不可乘坐,這一出場,自然引起眾人的討論。
「這是黑甲軍吧,好氣派!」
「聽說黑甲軍直隸於國主,不知道那輛馬車裡邊兒坐的是誰,能夠讓黑甲軍親自護送。」
「看來必然是皇親國戚了,這乞丐看到黑甲軍還不避讓,真是活膩了。」
「……」
祁歡倒是想動啊,可是他實在是太疼了,這具身體廢材得只是略動了幾分氣息,讓他疼得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黑甲軍將領皺眉走到祁歡身前,在馬上居高臨下指著長纓槍喝聲道:「哪裡來的叫花子,你們怎麼回事兒,還不清出去?」
被點名的官差哪裡敢不應,心裡直念怎麼攤上這個不識趣的乞丐,陪笑著就要把人弄走,兩道突兀的聲音兀自響起——
「等等!」
「等一下!」
言小山和那小道士面面相覷,這兩道聲音正是從他們口中發出的。
小道士先開了口,「官爺,這乞丐應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傷,還請不要隨意挪動。」
「前邊怎麼了?」後邊兒那輛馬車裡的貴人清冷出聲。
他命人驅車上前,撩起車窗的帘子,打量著地上的情形。
祁歡儘可能將呼吸調整規律,試圖起身。
他不能死在這裡,不孤山長姐的遺骸還等著他去收殮,還有楚寧洛,他不能交代在這裡。
只是在祁歡調整呼吸時,他頓住了,馬車中的人,他認識。
這個人身穿明黃緞衣衫,肩搭貂錦披風,面若冠玉,清貴十足。
不是別人,正是青國五皇子祁君行,可這裡是靖國陳關,他怎麼到這裡來?
祁君行見是一乞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祁歡下意識低頭,害怕被人認出來。
那黑甲將軍一時有些緊張,「對不住,五皇子,手底下人管教無方,我先帶您去驛站歇下。交接儀式明日開始,船上已安排妥當。」
祁君行臉上似笑非笑,「這裡是陳關,非我青國朝安城,要如何處理,自然還是將軍說了算。」
「只是世子歸國,我們丞相是必須要到的,現下他在處理些事情,什麼時候來了,再什麼時候進行交接儀式吧。」
那將軍冷抽了嘴角,笑意顯得僵硬。
這時候抬出沈宣來,不就是因為沈宣在他們邊境幹了幾場硬仗,青國除了一個沈宣,還有誰拿得出手?
還有那什麼狗屁世子,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值得弄交接儀式?
雖在心中腹誹,將軍也只好賠笑著,「這個自然,文定侯還是要等的。」
看那官差欲要動手,小道士上前,在祁歡幾處穴位間點封住,言小山也趕緊上前搭把手,和小道士一起將人扶到路邊上。
祁歡望著祁君行車輛離去的方向,最終還是合上了眼睛。
他耳中傳來的是那個叫十二月的女孩子的聲音。
「丟在這兒就行了,這屋子看著挺破的,也沒什麼人來……」
「把他放在這兒,會不會死啊?」
言小山皺著眉,兩指探著祁歡鼻息,很是微弱,他第一次救人,沒什麼經驗。
小道士扒開祁歡的眼睛,看他瞳孔凝聚,沉吟片刻,「應該死不了。」
十二月微微搖頭道:「但感覺是不是也活不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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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跺了一下蹄子,用帶有兩個大鼻孔的臉蹭著祁歡。
祁歡下意識呢喃一句:「八角,別鬧……」
「還能說話,看來是死不了,不過這乞丐怎麼知道八角的?」
言小山盯著祁歡,十二月接過話來:「這有什麼,許是剛才聽到我們說話了」。
十二月起身看向那小道士,說道:「你這個人真奇怪,剛才阻止這乞丐打人,後邊兒又幫他躲過官兵。」
那小道士坦蕩道:「打人不對只算小事,事關生死就是大事了。」
他們正說著,祁歡蹙眉緩緩睜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言小山那清澈無害的大眼睛。
言小山沖他問:「你醒啦?」
祁歡點頭算是回應他,自己根本就沒有昏迷啊……這三位少年的話,一句不落,全進了祁歡的耳朵。
本想著他們給自己放下就能走,哪裡料到還能寒暄這麼長時間。
言小山長舒一口氣,「醒了就好,你這個人可真奇怪,自己這都半死不活的了,你管別人怎麼說呢,那個什麼楚寧洛和你又不熟。」
祁歡沒有辯駁,沉默在那兒,看著八角有些出神。
在城門口排隊時,他只是偶然看到有一對鹿角,沒有多想,以為是誰家養的寵物,可近距離看八角,才發現它如此熟悉。
八角,是他認識的那個八角嗎?
「林中之舟,馴鹿。」祁歡獃獃看著八角。
十二月聽他說話,有些驚奇,「沒想到你一個乞丐,居然認識八角。世人只知八角是鹿,卻沒什麼人說得出來它是什麼鹿。」
祁歡沒有答話,繼續道:「它脖子上那個鈴鐺,裡邊兒是不是刻有它的名字?」
十二月撇撇嘴:「八角的鈴鐺可是無妄海沉銀打造的,以普通刻刀的硬度,根本就不可能在上邊兒刻字,又怎麼可能刻上名字呢。」
「看看不就知道。」
言小山果然躬身拿起鈴鐺來看,裡邊兒乾乾淨淨,並沒有什麼字。
見言小山搖頭,祁歡垂下眼瞼「哦」了一聲。
十二月禁不住吐槽:「真是個怪人。」
小道士打著圓場:「我掐指一算,指不定人家以前也養過一隻叫八角的神鹿呢!」
祁歡不置可否,唇角微微勾起,是啊,他確實養過一隻叫八角的馴鹿,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馴鹿壽命至多二十年,論起來,他養那鹿的時候,它正值壯年,這麼多年過去,再健康的馴鹿也會變得老態龍鍾,步伐緩慢,沒道理還能夠像面前這隻一樣膘肥體壯。
他招呼馴鹿過來,攤開手掌,任由八角舔舐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殘存著少量的鹽分。
小道士將話引到十二月和言小山身上,「對了,你們兩位看著不像一般的江湖人士,渡江打算去哪兒?」
言小山抱拳咧嘴一笑,答:「小道長有禮,她叫十二月,並非中洲人士,家在北境,她師父囑託她來中洲遊歷,增長見識來的。」
「我叫言小山,和十二月路上認識,結伴而行,我的家鄉在天照國常山郡琴亭縣瓦當鎮的石頭村。」
十二月「噗嗤」笑出聲,「你跟報菜名兒似的,你咋不把你家門牌號也一併報了。」
這小道士難得見同齡人,禁不住多問幾句。
「我聽同門的道友們提起過,天照國在不離洲西邊,國境內連綿橫亘著三十六道至高山峰,出山一趟很不容易,距離中洲更是路途遙遠,你是怎麼想到過這裡來?」
言小山目光中滿是驕傲自豪:「我出來找認識的一位小仙師,他在不離洲第一學府稷下學宮求學,我也要考進學宮去!」
祁歡挑眉,乾咳了兩聲,三人被他吸引,見祁歡正摸著八角的大腦袋,八角更是配合。
祁歡道:「琴亭在三十六天道峰還要靠西位置,稷下學宮在天照國往東走千里便到。」
「但是你卻和這個在北境的小姑娘路上認識還結伴而行,最終到葫蘆渡穿淮江,沿途還要走兩千里的路程才能到稷下學宮,你是怎麼做到的?」
言小山撓撓頭,咧嘴一笑,顯得不好意思。
「那三十六道山峰實在太大了,我在山裡轉了好幾個月都沒有轉出去,爬上山迷路後轉到了漠北,又從漠北迷路轉到了北境,最後才和十二月遇上,她帶我出北境,穿過桓勤國,入靖國,走了大半年,才來到陳關的。」
幾人心照不宣,有些匪夷所思,竟然還真有這樣的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