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蝶亡
「額娘可是喜歡?」
甜兒看著眼前一人高的落地鍾,不禁稀罕的看了又看,笑著問道:「從哪置弄來的?」
弘曆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也沒回答母親的問題,只道:「額娘喜歡就好,等會就讓小喜子他們找個位置放好,讓額娘隨時隨地都能看到!」
「你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洋人的玩意。」甜兒看著他,笑著說道:「小心又被你阿瑪說。」
弘曆擺出副我才不在乎的嘴臉,得意洋洋地說道:「額娘等著吧,兒子總有一天要親自去洋人那邊看看……」
對於兒子的壯志雄心,甜兒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現在大清實行海禁,弘曆想要「出國」呵呵,可是有的等了。
母子二人笑著說了會兒話,甜兒才睨著眼睛的問道:「說吧,又有什麼事要來求本宮啊?」
弘曆不好意思的扭扭了兩下,在母親狹促的目光下,這才說道:「其實不是兒子的事,是二十九叔的事……」
甜兒聽了不禁一愣。
「額娘也知道,我和胤暢交情極好……」弘曆期期艾艾地說道:「他聽說他額娘病重,可能快要不行了,所以想求您網開一面,允許他見上一面。」
對於年小蝶病重的事情,甜兒也是有所耳聞的,身為幾年前那場風波的主要肇事人之一,年小蝶自然不會被輕易放過,只是出於某種考量,胤禛並沒有立即要了她的命,再加上她那時精神上似乎出現了什麼毛病,最後的下場也只是被囚禁了起來而已。
當然,甜兒會記得這麼清楚的原因,是因為就在幾日前,有人來報,年小蝶瘋狂的要求見她,甜兒身為皇后怎麼可能去見個瘋癲之人,這個要求自然被徹底無視了。
「額娘!」見甜兒陷入沉思中,弘曆不禁有些著急的叫了聲,他可是跟胤暢保證了一定會求來旨意的。
「好吧!」見兒子一臉急切,甜兒不禁點了點頭:「一會兒讓翡翠拿著本宮鳳旨,帶二十九弟去看她額娘。」
「兒子帶胤暢謝過皇額娘。」弘曆大喜過望。
「怎麼樣,怎麼樣?」弘曆出了坤寧宮,不多會兒,就被早在那等著的人堵住了,那是個□□歲的小男孩兒,長得十分精緻,拉著弘曆的袖子,在那裡連聲問道。
「廢話,本阿哥出手,自然是馬到成功。」弘曆小公雞似的驕傲的揚了揚脖子。
胤暢聽了面上露出喜色,可是一想到,即將見到久違的生母,小小的臉上又不禁出現了抹憂鬱。
弘曆見了不由心生憐惜,他可是知道胤暢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的,不由說道:「要我說,你還不如不見,那女人跟本沒拿你當過兒子吧,也不想想她過去是怎麼對你的,又何必……」
胤暢的臉上露出了受傷的的樣子,雙眸也迅速黯淡了下去。
弘曆咳咳兩下住了嘴:「好了,咱們現在就在找翡翠」他拍了拍胸脯:「放心,有陪著你呢!」
如此,二人尋了翡翠,一路向著皇宮西北角行去,年小蝶與十四阿哥有染的事到底沒有瞞住,早就洋洋洒洒的傳了出去,只是礙於皇家威嚴,無人敢公開議論而已。想當然,年小蝶能夠居住的地方,自是稱不上多好,幾乎就於冷宮等同了。
到了座極為破敗腐朽的偏殿前,弘曆皺著眉頭嚷了聲:「人呢?」
很快的就有個粗使婆子走了出來,弘曆不耐煩的一指前頭:「本阿哥是奉了皇額娘的命,快點把那門打開。」婆子趕緊點頭哈腰的從脖子上掏出串鑰匙,打開了門:「裡面甚是破爛,阿哥們留心著腳下。」
弘曆看了眼有些失魂落魄的胤暢,對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想自己去。」
「小心者些,有不對的,就叫一聲。」
「嗯!」
胤暢深吸口氣,抬起腳邁了進去,霎時一股嗆人的煙土味席捲鼻腔,這裡面空間倒是極大,只是荒涼破敗的可以,到處都是灰塵蛛網,僅有的桌椅茶碗也倒了一地,一些似是剩飯的東西黏糊糊的散在地上,許多蒼蠅嗡嗡嗡地來回飛著,看著就讓人噁心。
忽的,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從陰暗潮濕的角落裡傳來:「是誰,是誰來了?」
胤暢顫了□子,緩緩地走了過去,便見在房間的角落裡正蜷縮著一位老婦,她披散著花白的頭髮,臉頰凹瘦,眼眶深陷,顴骨卻高高聳起,穿了件看不出顏色的衣裳,腳上也沒有鞋,全是乾裂的口子。
看見這樣的娘親,胤暢心中五味陳雜,良久后,才啞著聲音叫了聲:「額娘,是我。」
「額娘?」年小蝶似是不明白的歪了歪頭,而後臉上突地湧現出抹興奮之色,她激動的大聲叫道:「兒子,是啦,你是我的兒子……」
胤暢以為年小蝶是認出他了,不覺心潮湧動,又往前走了幾步,他剛蹲□子,年小蝶就伸出骯髒枯瘦的雙手死死的抓住了胤暢的胳膊,急切的問道:「好孩子,你阿瑪呢,你阿瑪來了嗎?」
「……」
見胤暢沉默不語,年小蝶理解的點了點頭,笑聲道:「額娘理解,額娘理解,你阿瑪是皇帝,他政事繁忙沒有時間過來看望本宮,本宮都了解。」
「額娘……」胤暢奴了奴嘴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年小蝶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一柄木棒,砸的他心碎。
「好孩子,可別做出這幅失望的樣子。」年小蝶溫柔的摸了摸胤暢的腦袋:「你是胤禛的兒子,是太子,是大清朝的儲君,得有擔當,你阿瑪最不喜歡,男孩子流淚了,快收起來……」
胤暢這才知道,原來她的母親真的已經瘋了。
「為什麼!!」胤暢直想搖著年小蝶的肩膀,大吼的問一句為什麼。
從小到大,額娘就討厭他,對他從來沒有過片刻的溫柔,好像在她眼中自己就是個什麼贓物一樣,沒有母親撫照,在這個深宮裡連太監宮女們都可以欺負他,直到後來,母親醜事被揭,自己就更是被人鄙視在了骨子裡,甚至有傳言說,他根本不是先皇的兒子,是野種。
胤暢咬著牙,對於年小蝶在無剛剛的憐苦,全然轉化成了滔滔恨意。
他恨母親不知廉恥,偷情於人。
他更恨母親從不關心他,待他不如貓狗。
「額娘是想差了吧!」胤暢狠聲道:「兒臣的皇阿瑪是大衍皇帝愛新覺羅.康熙,如今的這位愛新覺羅.胤禛是兒臣的哥哥。還有,您也不是什麼皇后,當今鳳座上的鈕鈷祿皇后,她才是!」
「鈕鈷祿?不!她不是,她不是什麼皇后,她就是個小偷、小偷!」年小蝶臉上閃現出古怪的笑容,瘋瘋癲癲的嚷嚷道:「殺了她,本宮要殺了她這個小偷,要五馬分屍、剁成碎肉,再包成包子,喂狗吃!!哈哈哈……。」
「瘋了,真的是瘋了!」胤暢看著眼前面無可憎的女子,在充滿痛恨的雙眼中,一抹深深地失望還是不可避免的流出,直到最後,在母親心裡依然沒有對她這個兒子的絲毫情意。
年小蝶瘋笑了好大一會兒,已是氣喘吁吁,面露死灰之相,她狠狠喘息了口氣,接著劇烈的咳嗽起來。
胤暢卻已不願再看,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欲要向外走去。
「別走,別走啊!」年小蝶渾濁的雙眼中,流落出急躁的神色,她從骯髒的被褥上爬起身子,想要伸手去拽胤暢的衣擺。
「胤禛、胤禛,你別走啊!」年小蝶不停地囈語道:「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不!不!我不愛你!我恨你!……嗚嗚……爸爸媽媽,我想你們,我要回家,我會聽話的,會好好上學的,再也不想著什麼穿越了……再也不……我要回家。」
漸漸地,再也沒了聲息。
「沒事吧?」弘曆一把接住幾欲跌倒的胤暢,看著他那失神的小臉,不禁心疼地嘟囔道:「早就跟你說了那個女人是瘋子……」
「弘曆,她去了。」一滴一滴眼淚自胤暢眼中流出,最終化為了撕心裂肺的哭泣。
弘曆臉上出現了為難的樣子,猶豫的伸出手,拍了拍懷中人兒的腦袋,誘哄道:「沒事兒啊,沒事兒啊。還有我呢……。」
年小蝶去世的消息,沒用多久就傳到了甜兒的耳朵里。
「好生葬了吧。」她輕聲吩咐道:「權當是看在二十九阿哥的份上。」
她會死的這樣凄涼,大半還是胤禛的意思,他是想活活折磨死年小蝶吧。
於是,隨著一襲薄棺,年下蝶被下葬了,至於葬在哪,甜兒並沒有過問,也沒有必要過問。她是胤禛的妻子,是大清朝的皇后,而那個女人……又有誰會記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