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情歸何處
宋初一要到B市找沈翰,她不想再打電話探問,也不想問陳豫琛什麼。
沈翰的家庭住址她知道,她要直接找過去,高英謾罵或是羞辱怎麼做都好,她一定要證實或是推翻陳豫琛是沈翰的猜測。
她不要再生活在揣測迷惘痛苦裡,是或不是,紮上一刀來個痛快。
上車后宋初給陳豫琛發了一個自己外出遊玩的信息,隨即馬上關機。
陳豫琛肯定急壞了,可她無遐顧及,她只想馬上證實心中的猜測。
宋初一聽沈翰說過,沈家所在的大院背山環水環境優美,門禁森嚴等閑人進不了。
魯莽地上前跟守衛說要進去肯定不行,宋初一在附近尋了一處賓館住了下來,然後來到大院外面的馬路邊蹲守。
沈翰和高英總得外出的,總有見到他們的時候。
出入的車在大院門口都得停車檢查,宋初一瞪大眼看了四個多小時一無所獲,從紅日在空中高掛到晚霞滿天,宋初一有些撐不住了。
雖然身體無礙,到底剛出院還不能過於心累身累,宋初一再不甘心也只得離開。
高英外出回來,隔著汽車玻璃,一眼就看到蹣跚著緩步離開的宋初一。
因著那一場情變,沈翰對家人尚且有恨,高英對宋初一的恨更是切齒浸膚。
沒有宋初一,她就不會母子離心。
宋初一出現在這裡,不肖說是來尋找沈翰的。
「朝那個女人靠過去,嚇她一嚇,然後停車。」高英冷冷地命令司機。
宋初一心事重重,猛然間聽到車輪在地面急劇磨擦聲,抬頭間就看到朝自己撞過來的汽車,身體下意識後退,搖晃了好幾下后往地上倒去。
跌下去會傷著孩子,宋初一急忙去捂肚子,慌亂中,一隻手抓住了她。
「你怎麼走路都不小心,一點淑女教養都沒有,你媽媽怎麼教導你的。」高英拉住宋初一后旋即鬆開她的手。
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與飛揚的倨傲氣息交纏起舞,宋初一壓按住胸口竭力忍著,母親慘白蒼涼的臉,滿身污血的身體湧上腦海……愛情固然刻骨銘心,母愛親情也永難消逝。
宋初一腦袋嗡嗡響著,一雙手在身側攥起拳頭。
她想衝上前狠狠地打高英一頓。
也只是想,五年前她就想了,那時沒動手,現在更不會動手。
她知道動手吃虧的是自己,就如那時她很想將高英告上法庭卻沒上告一樣。
母親被騙心騙身而後遭拋棄傷心自殺,罪魁禍首是高英,可她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高英一句她母親是成年人有自主自控有分辨能力就可以撇得乾淨。
「不準說我媽壞話,你害死我媽還不夠嗎?」宋初一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道。
「你媽死了?」高英訝然,聲音高了好幾個調:我害死你媽?宋初一,話可不能亂說。」
「我有沒有亂說你心知肚明,我沒上告你,可天會懲罰你的。」宋初一狠咬住下唇,眼裡淚水一滴滴滑落,斑駁錯落掛在臉頰上,仇恨和悲傷混雜的眼神像嗶叭燒滾的岩漿,那種慘烈令得高英也有些膽寒。
「我不知道你媽怎麼會死,我的確去見過你媽,可只是讓她勸你不要糾纏著小翰,我告訴他小翰有未婚妻的,並拿了他和小月的合影照給她看,別的,我什麼也沒做。」高英不屑對宋初一解釋的,但還是不由自主解釋了。
第一眼見宋初一,她就很恨宋初一。
宋初一眉眼有一兩分像沈家保存的老相片里年輕時風華正茂的沈靖華,雖然不明顯,她卻上了心。
因為,沈靖華並不愛她,他有心上人,迫於父命和她結婚的。
聽說宋初一是遺腹子父親在她出生前車禍去世,她懷疑宋初一是沈靖華的私生女,特意去調查過宋初一的身世,可惜什麼也沒查到,宋初一的母親搬過很多次家,遷移過很多次戶口還改過好幾次名姓。
宋初一恨恨地盯著高英,恨不得用眼光將她殺死。
說得輕描淡寫,人命在她眼裡這麼不值錢,她沒親自動手,可軟刀子殺人和親自動手有什麼區別?
若沒有那個男人奉她的命勾引母親,母親怎麼會死?
「我要見沈翰。」咬牙忍下仇恨,宋初一緩緩道:「你不用怕,你害死我媽,我死也不可能跟沈翰在一起,我也不會告訴他真相,你是他媽媽,我不想他痛苦,當年我假裝負心逼他和我分手,就是不想他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我什麼都沒做,我怕什麼。」高英嗤笑,鄙夷地看宋初一,「你編吧,編的再好聽也變不成真實,告訴你,小翰結婚生兒子了,他不想見你。」
「我要見他。」宋初一冷冷地逼視高英。
高英有些驚怕,又惱羞成怒,竟然給一個年輕姑娘逼得快心理潰敗了。
宋初一看著明明是杏仁酪,在明凈的玻璃碗內軟軟地盛著,嬌香甜蜜的,絕頂細膩的,什麼時候變成稜角分明的山岩了,就像沈翰站在她面前逼視著她似的。
「我要見沈翰。」宋初一再次說,聲音不高卻清晰尖銳。
「小翰的妻子比你好十倍百倍,他們兒子都有了,你少做夢。」高英又氣又怕哆嗦著,轉頭咐咐司機:「你回去,讓吉嬸抱著小星過來。」
自己只是想見沈翰,不是想嫁給他。宋初一想著,腦袋裡忽地像琴弦繃斷斷咔一聲響,愣住了。
聽到高英說小星,她突然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孟元月的聲音很熟悉了。
那天電話里笑呵呵說小星好可愛喲的女人不就是孟元月嗎?
「你口裡沈翰的妻子叫孟元月?」宋初一覺得不可思議。
高英怔了一下,沒回答,遲疑著反問:「你認識小月?」
宋初一微微笑,兜兜轉轉真相竟然是這樣,孟元月口中的哥哥原來是沈翰。
高英口中的沈翰的兒子小星,原來就是孟元月的兒子。
無需和高英糾纏下去,向孟元月求證就可以了。
宋初一摸出手機開機,她要打電話問孟元月沈翰的近況。
只要能追查到真相,不見沈翰也無妨,省得沈翰見了自己后傷心。
通訊錄里竟沒有孟元月的手機號碼,宋初一皺眉,要找孟元月外婆問一下,也是找不到儲存的號碼。
怎麼回事?
宋初一思索間,滴滴聲響個不停,萬千條簡訊湧入,接著手機聲響起。
是陳豫琛,宋初一遲疑了一下接通。
「初一,你在哪裡?」他的聲音暗啞得不像話,宋初一想起沙礫和石頭磨擦的響聲。
「我在B市。」宋初一說。
電話那頭瞬間靜默了一會兒,響起有氣無力的問話。
「你去找沈翰?」
宋初一低嗯了一聲,輕輕說:「陳豫琛,你很好,可是,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只愛沈翰。」
「初一,我……你聽我說,我就是……」
聽筒里傳來嘟嘟聲,陳豫琛沒有機會把話說完。
宋初一不是掛機,她的手機摔落地上了,因為高英的話。
宋初一和陳豫琛說話的聲音很輕,可高英就站在她旁邊,聽得清清楚楚。
陳豫琛不就是自己的兒子沈翰嗎,千方百計要拆散他們,兩人還是走到一起了嗎?聽起來,宋初一還不知道陳豫琛就是沈翰,高英改變主策略,冷笑著說:「說什麼你愛小翰,小翰屍骨未寒,你就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了。」
「你說什麼?」宋初一手中的手機沒握住摔落地上,四分五裂。
「小翰已經死了,五年前就死了。」高英冷酷地傲視宋初一。
「不可能,沈翰要是真死了,你之前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傷心,你沒那麼好心。」
真不易騙,怎麼圓謊,高英絞盡腦汁思索。
宋初一死死盯著高英,陽光透樹杈枝丫斑斑駁駁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帶出北風吹雪的蕭瑟和飄渺的祈求。
「把你手機給我。」許久沒得到答案,宋初一朝高英撲過來,一把搶過她的手機。
宋初一很容易就找到孟元月的電話。
「媽,我在開車,一會到家了我給你回過去。」電話里孟元月說。
「孟醫生,是我,宋初一。」宋初一顫抖著,竭力讓自己吐字清晰,「孟醫生,我想找個男人和我結婚給孩子一個名份不墮胎了,可拿不定主意,我想問你,你發現自己懷上孩子時,為什麼不問一下你哥哥,讓他和你結婚給你的孩子一個名份?」
「我哥是不可能答應的,哪怕結婚緊接著就離婚只是給我的孩子一個擺脫私生子的機會,他也不會願意的,他只想給他所愛的女孩子他妻子的名份。」電話里孟元月一聲嘆息后幽幽說:「何況那時,我也沒法問他,那時他已經死了。」
那時他已經死了?沈翰真的死了?不可能!
「你哥怎麼會那麼年輕就死了?」宋初一維持不了平靜,聲音走調,淚珠滑過面頰落到地上,瞬間分崩離析,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他是自殺的,他愛的那個女孩子變心了,他承受不住打擊,開著車衝下山崖死了。」孟元月越說聲音越小。
沈翰竟然真的死了!宋初一腦子裡轟隆隆一陣一陣雷鳴,心臟處像有一條軟滑滑的小蛇在遊走噬咬,一下一下,不見血的奪命封喉。
「你哥名字是沈翰嗎?」簡短的幾個字,宋初一拼盡了周身力氣才說完。
「是沈翰,初一,你問這個做什麼?」
宋初一沒回答,怔獃獃許久后忽地嗤一聲笑了,一笑之後,是高昂的大笑,笑聲彷彿開閘的洪水,收也收不住,洶湧而出。
那樣暢快的大笑,笑得額頭冒了汗,笑得眼裡都是淚。
天長地久的愛情真的存在!沈翰已經死了,這世上沒什麼值得她留戀,她再也不用那麼痛苦地苟且偷生了。
回去把房子賣了,把錢還給陳豫琛,然後,就去地下找沈翰。
把手機遞還給高英,宋初一轉身走了。
城市的景色五彩斑斕,公路上流動的車輛的擋風玻璃迎著晚霞閃閃亮亮,光芒晃眼,宋初一伸手遮眼,紅燈亮了也沒看到,直愣愣往前走。
咔嚓急劇的剎車聲在這一天里第二次響起時,宋初一麻木著沒有半點知覺,也沒想到要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