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六年·其三(林明月視角)
第三年
「三支一扶」兩年的服務期滿,我沒有回去,選擇了留任,考核通過後正式轉編,成了一名真正的鄉村教師。
暫時還留在這所學校,但也待不了太久。
上頭已經正式下發了通知文件,考慮到種種原因,決定明年撤掉我所在的這所小學,將其併入到幾公里之外的中學。
今年是最後一屆學生了。
等明年,這些學生都得去另一所學校念書。
老校長知道我申請留任后,找我去三樓的校長辦公室談話。我推門進去時,這老頭面朝窗戶,正惆悵的抽著那包三塊錢的便宜煙。
學姐送的那兩包煙還被他好好收著,一直沒動。
他見我來了,把煙頭給掐滅了,客客氣氣的。
「林老師,坐。」
我搬來一把椅子坐下,老校長雙手叉腰,在窗邊踱步了一會才走過來,然後翻出一紙通知文件,推到我面前。
他苦口婆心的勸我,「林老師啊,你想在這再留一年就再留一年吧,但是等這一年過去了,可一定得回城裡,千萬別再留下了。」
「你要是調任有什麼麻煩,儘管來找我解決。」
我捏著那紙文件的一角,微笑著回:「老校長,我會考慮的。」
老校長一聽就知道我在敷衍他,深深皺著眉頭,拿起桌上的陶瓷杯喝了一口水。
他嘆了口氣,語氣深長無奈,「這程悅悅好不容易走了,又來一個你,我是真怕你們這些人永遠留下。」
我照常每天上課,孩子們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下課的時候,經常會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討論明年去哪所學校。
眼睛明亮,神采飛揚,對未來滿是期待。
其實這樣也好,去到另一所更好的學校,雖然麻煩了些,但學校教學設備和師資力量的配置都要好上不少。
況且,老校長是真的年紀大了,郭老師今年也到了退休年齡。
堅守到現在已然很不容易。
今年有件高興的事,我身邊多了個小傢伙。
那天下午我放學回去,在學校路邊發現了一隻小貓幼崽,身上有血,受了傷,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叢裡。
我想幫它,可一靠近,它就奶凶的喵嗚起來。
費了好一番功夫,我把它送到村裡的獸醫家,讓獸醫給它塗藥包紮,暫時把它帶回了老校長家裡養著。
它的傷一好,我就放它走了。
結果第二天,這小傢伙自己又跑了回來。
老校長笑了聲,「林老師,這貓還挺機靈的,它這麼喜歡你,你不如繼續養著。」
機靈?我微微挑了下眉,那倒未必,它不過是想找個長期飯票罷了。
正巧我在這村裡閑的沒事幹,有這閒情逸緻去照顧一隻貓。
我把它留下了,取了個名字,叫糯米。
糯米跟我一起見證了這所學校的結束。
最後那天,班上的十幾個孩子圍著我,不舍的和我告別,說我是最最最好的老師,就算去了別的學校也會想我。
小孩子果然是天真無邪的年紀。
我不敢奢望他們長大后還能念著我這個老師的好,只要以後別說我的壞話就行。
我送了他們一人一個筆記本當做禮物。
在扉頁上寫了一句加油打氣的話,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鼓勵到。
******
第四年
學校倒閉了。
因此,我被調去了縣裡的另一所中學教書。
那裡的交通條件好了很多,手機信號穩定,但仍然是四處可見的群山和田野,有時還能看見村裡的人趕著牛羊走過。
學校離街上很近,步行十分鐘就能到。
比起之前那所已經倒閉了的學校,這所中學規模要大得多。
學校有兩棟教學樓,一棟是小學部,另一棟是初中部,全校師生四百餘人。
我還是負責教小學,但不止教英語,各科都要教一點,甚至連美術課這種課有時候也需要我去。
鄉鎮學校總是缺老師的,很少有人願意來。
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我們這些年輕老師就像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搬。
一開始到這所中學的時候,我很不習慣。
學校分配給我的教室宿舍很簡陋,我推門進去,只看見一張單人床,一張由書桌拼湊而成的桌子,和掉灰的牆壁。
窗戶沒有窗帘,被以前住的老師用紙糊上了。
當真是清清白白,家徒四壁。
唯一高興的是,房子是單人間,而且配備有單獨的廚房和衛生間,還有陽台。
雖然小,但勉強湊合。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宿舍打掃好,放好行李,晚上筋疲力盡的躺在床上,突然懷念起老校長乾淨寬敞的大房子。
也不知道老校長怎麼樣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會想我,看到我只會覺得眼煩。畢竟,我沒聽他的話去縣城裡。
糯米好奇的在屋裡轉悠,餓了就開始叫喚。
我拿出它寶貝的貓糧碗放在牆邊,給它倒了滿滿一碗的貓糧。
很快,我適應了這裡的生活,每天盡心儘力的教授知識,給學生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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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一多,人際交往就變得麻煩了起來。
我跟學校里的老師很難找到什麼共同話題,不管是年輕教師還是老教師,平日里跟他們聊的最多的就是工作,私底下幾乎沒什麼交流。
對我來說,我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就夠了。
學校里的有些老教師,比村裡的大爺大媽還要八卦,總想著打聽別人的背景經歷,問別人有沒有對象,有沒有結婚。
每次我都回答的半真半假。
為了一勞永逸,我乾脆編了個城裡的有錢對象,告訴她們我已經訂了婚,等再過幾年,年齡合適了,自然會成婚。
口空無憑,我怕她們不信,還拿出了當初沈照溪送的項鏈,說這是我的訂婚對象送的。
她們果然信了,放過了我,轉而去關心學校里其他未婚年輕老師的終身大事。
我媽在家一直念著我,經常給我寄東西。
以前的學校位置偏,快遞往往要五六天才能收到,現在最快三天就能到。
我也會定期給家裡寄信件,照片和這邊的特產,讓他們放心。
有一次,我去取快遞的路上,撞見了一個很奇怪的人在跟街上雜貨店的阿婆問路。
那人穿著件灰色防晒衣,把臉捂的嚴嚴實實,舉動怪異,實在和這村子里的人格格不入。氣質打扮,更像是外地來的遊客。
她問阿婆學校怎麼走。
那阿婆耳朵不好,聽岔了,兩個人站在路邊掰扯半天,話題跑的越來越偏。
我走過去,給那個打扮怪異的人指了路。
「你往前走,左手邊有條路,再沿著那條路走一段,到路口時右拐,繼續往前走十分鐘就能到學校。」
「怎麼樣,明白了嗎?」我問。如果她還不明白,我只能好心的帶她過去了,誰讓我就是那所學校的老師呢。
「我明白了,謝謝。」
那人慌亂的點點頭,飛快的往前面走了。
這麼著急嗎?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我發現她好像走過了左手邊去學校的那條岔路。
所以,這到底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
這件事很快被我拋之腦後。
我每天教書,養著糯米,空閑的時候就在宿舍里看看書,畫畫,讀讀新聞,一個人生活的自在又愜意……
在這待了快一年的時間,鄉親們大都認識我了,會親切的喊我一聲林老師。
從街上走過,我聽著他們口中一聲又一聲的熱情問候,心底生出了幾分被認可的感覺,同時又很悵然。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喊我一聲小月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