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如何放心
節目集合點是在一條靠近運河橋樑的藝術牆邊。
無數野生藝術家在這裡留下了他們的畫作,抽象派、寫實派、浪漫幻想派……絢麗的色彩和獨特的人文,使這裡的遊客絡繹不絕。
遲清和也喜歡畫畫,這幾年不用管理公司,時常搬著畫板在花園寫生。
Wenson耳濡目染,也跟著受了幾分藝術熏陶。
平時也逛拍賣會,畫展,幫小遲總買東西,看個兩眼,就能估摸出畫師的水準。
大致過了一遍,沒有特別突出的畫作,他就把視線挪回來了。
靠水的地方,風會大很多,稍不注意,帽子就會被吹飛。
Wenson的視線從半空中,不知哪個倒霉蛋的棕色帽子,轉移到底下,正巧與一幅畫對上。
不。
不是畫。
而是小遲總畫里的人對上。
目光不由得下落,飄到喉結,那裡果然有一顆紅痣。
然後他就注意到這人正掐著小遲總的手,力道很大,都紅了。
「放開!」
Wenson皺眉,反身掐住對方的手腕,指腹用力,冷聲警告。
對方絲毫不怵,眼神卻很奇怪,視線在他身上定了定,突然勾起唇,露出淡淡的微笑,放開小遲總。
「抱歉,我認錯人了。」
遲清和渾身僵硬地站在那,抬頭的動作像被無限拉長的慢鏡頭,一幀一幀地將夢中無數次幻想拉進現實。
記憶中的少年又長高了些,大概有一米九,連他都得仰起腦袋看他。
瘦了。
以前喜歡吃糖果曲奇布丁之類,甜甜的小零食,熱量高,臉頰兩側會有軟嘟嘟的肉。
平常不怎麼明顯,吃飯往嘴裡塞東西的時候,才會像個小倉鼠一樣鼓起來,一動一動的,很可愛,像漫畫里軟萌的小正太。
後來因為身體原因,再加上吃甜食對身體不好,他開始控制小零食的數量。
然後他的腰間時常會多出一個掛件,每每往下看,都會瞧見少年心虛討好的笑,嘴邊還總會留著犯罪偷吃的殘渣,等著他原諒,輕輕幫忙擦掉……
如今五年的時間匆匆而過,宮華歲漸漸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偏離。
他始終是好看的,青澀褪去后的隱忍成熟的氣質,比起十八歲時的他,還要引人注目。
沒有人會忽略他,遲清和也是。
但現在,他只想宮華歲遠一些。
因為那雙深棕色眼睛看向他時,再無半分記憶中的依戀專註。
只有深不見底的冷淡和疏離,彷彿在面對一個……
陌生人。
五年美好的幻想消失,只剩下一地的破碎和自不量力。
遲清和倉促避開視線,潛意識往他覺得安全的地方靠。
「Wenson……」
這句呢喃不知是戳中了宮華歲的哪根神經,沉默著上下掃視一眼后,厭煩的情緒滿得都快溢出來。
Wenson對這個人的好感度迅速降至冰點。
他不允許任何人對遲清和不敬,陰著臉上前。
「我們有哪裡得罪你了嗎?」
宮華歲似笑非笑,站直身子,與Wenson挑釁對視。
「你說呢。」
三個字落下,火藥味頓時飄散開,現場的討論聲也隨時掐滅。
疑惑、擔憂、害怕的目光從四面八方飄來,原元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她就開了個小差,兩人就吵起來。
她遊離似的站在中間,根本不知道該勸哪個。
宮華歲咖位高,背景雄厚,脾氣也是陰晴不定的,她根本不敢惹。
而面前這個Wenson,看著就是個西裝暴徒,又高又凶,感覺一言不合就能動手把人打殘廢的狠人。
眼見事態升級,要變成直播事故,導演趕緊出面制止,打開喇叭,嗓門一吼,輕而易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歡迎各位參加我們這檔戶外真人秀節目,《青春冒險記》全球版!」
「五位成員完成了第一關找人的任務,那我們不廢話,立刻進入第二關!情侶默契挑戰!」
話落,工作人員趕緊出動,將人隔開。
尤其是宮華歲和Wenson。
要不是場地就那麼大,他們巴不得兩人隔出一條河的距離。
遊戲很簡單,考驗默契。
節目五位成員會先進行抽籤,決定答題順序。
先被抽中的情侶背對背,回答導演組的問題。
思考作答時間為十秒。
雙方需要在白板上寫下答案。
答對加分,答錯不扣分。
三分鐘內,得分最高者的隊伍,節目組不僅會解決今晚的住宿晚飯問題,還能給素人情侶包大紅包。
原元激動地在抽獎箱面前搓手。
罕見的,她想抽到一號球。
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帶回來的情侶,是怎麼相處的。
忠犬暴徒攻和溫柔美人受!
太戳她XP了!
「原元,到你了。」
導演組見女孩神遊,在抽獎箱前傻笑,沒忍住提醒。
「不好意思!」
原元光速道歉,顯然不是第一次精神出遊,在狀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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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伸進箱子里,手在箱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找不到一顆球。
正想報告導演,又摸到球了。
拿出來,看到號碼。
一號!
她尖叫一聲。
「Wenson!Felix!我抽到一號了!我們是第一名!」
她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隊伍,將球塞給遲清和。
「導演說了,拿球的寫參考答案。」
她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向Wenson。
「Wenson,你很了解Felix吧,一定能全對的吧!」
Wenson遲疑地點點頭。
只要關於小遲總,他都能毫不遲疑說出答案,但情侶問題除外……
抽獎結束,所有攝像頭聚焦到原元這一組。
她坐在遲清和跟Wenson中間,樂滋滋地沖導演示意,隨時都可以開始。
導演卻在這時神秘兮兮地輕咳兩聲,將手中的問題卡片遞了出來,交到二號隊伍手中。
宮華歲晃了晃手裡的問題卡,語調散漫,讓人聽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抱歉,規則改了,問題一律由下一組隊伍宣讀。」
原元嘴上的笑陡然僵住。
她可還記得宮華歲跟Wenson剛才快打起來的情況,讓宮華歲抽問題問,不把她的隊伍往死里搞?!
「導演,我抗議!」
「抗議無效。」導演賤兮兮道。
原元:「那我不要一號球了,我主動換五號……」
導演雙手在胸前比出一個叉,「拒絕。」
「那,那我不玩了!」
原元耍起小脾氣,「你們就知道欺負我!現在,連我的隊伍都要欺負!」
說著說著,眼前就冒出一團水霧,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嘩啦啦往下掉。
「原元,三秒哭只適合拍戲導演,我是真人秀導演,哭得再凶,也是沒用的哦~」
導演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笑眯眯道。
原元還想理論,卻被遲清和拉住。
「沒事,都一樣。」
他拔出油筆的筆帽,下巴微微揚起,與三步外站立的宮華歲對上。
「可以開始了。」
說罷,輕飄飄地移開目光,靜靜地等待問題。
宮華歲眼皮繃緊,喉嚨滾了滾,才艱澀地發出聲音。
「怎麼看待出軌?」
遲清和陡然握緊筆尖,手腕僵在題板上,遲遲做不出動作。
出軌……
這題恐怕不是節目組安排的,是宮華歲借著節目的幌子想問他的。
如何看待出軌?
出軌……
所以,這就是他的意思。
五年了。
確實夠忘掉一個人,然後開啟新的感情。
他似乎出現的不是時候。
耳邊響起三二一倒計時,他才動筆,隨意地畫了個叉。
答題時間結束。
與遲清和簡潔的版面相比,Wenson顯得格外認真。
十秒鐘,一秒都沒浪費,學了拒絕後,還頗有閒情逸緻地將原因一條條列出來。
原元的嘴巴驚訝地成了O型,一條條讀了出來。
「一、輕微潔癖,接受不了複雜的肉體關係。」
「二、家庭原因,期待圓滿幸福的家庭結構。」
「三、性格理智,道德觀念強,無法做出有悖原則之事。」
「四、雖然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但情感經歷單調……」
後面的內容由於時間限制,Wenson沒能寫下去,但每條都證實著兩人關係的不一般。
宮華歲手上用力,直接把厚厚一疊問題卡揉成團。
「導演,我覺得這題該加四分,我們寫出了四個答案!」
原元指著Wenson的答題板,叫嚷。
導演笑了一下,「駁回。」
原元:「……」
提問還在繼續。
只是換了新的卡片,相較於第一題的尖銳,後面的問題顯得索然無味。
「早上誰最先起床?」
遲清和:Wenson。
「誰負責一日三餐?」
遲清和:Wen。
「碗誰洗?」
遲清和:W。
「衣服誰熨?」
遲清和:W。
「平時誰比較主動?」
遲清和:W。
越問越細節,都是Wenson每日照顧他的瑣事,遲清和索性連答案都不改了。
宮華歲問一個,他就翻一下給鏡頭看。
Wenson也很有默契,放下筆,只等題目念完,然後翻題板。
原元離得最近,看向Wenson的眼神,漸漸不再懼怕。
在外面打架超狠的煞神,回到家,便是家務全包,十八項全能的家庭煮夫。
這反差,沒有人會不愛吧!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矜貴少爺養好。
她悄悄舉起大拇指,對Wenson說。
「你好厲害!」
Wenson笑笑:「沒什麼厲害的,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肯定也不會捨得讓他做這些事。」
「不捨得?」
「嗯。」
Wenson摩挲著手指,沒有跟她解釋太多。
小遲總這一生吃過太多苦。
長大的第一課是父親車禍身亡。
第二課是母親故意設局泄露遺囑,害他成為眾矢之的。
第三課是親人明裡暗裡的仇殺,和無數次連醫院也去不了,躲在角落,獨自處理傷口的自己。
第四課是分不清的淪落異國他鄉,兩周之內,要麼餓死,要麼破釜沉舟。
第五課,斷掉關於母親的所有幻想,成為最後一個遲家人。
第六課是愈發恍惚的精神、分不清的現實和幻想、和無止境的心理治療……
他一步步陪著小遲總走來,見過他最狼狽無助的樣子,最失態落魄的樣子。
所以怎麼會捨得呢。
答題不知何時結束,他們的成績似乎還不錯,隔壁四組人的表情很凝重,聰明點的,已經在商量戰術了。
畢竟後面的十幾題,他們連筆都沒動,全程舉著題板就夠了。
導演組似乎想叫停宮華歲的,但不知顧忌什麼,猶豫了好久,還是歇了心思。
他重新回到小遲總身邊。
青年還獃獃地坐在椅子上,雙目放空,一動也不動注視著江面層起的漣漪。
他蹲下身,耐心道,「累了吧,我帶你去休息。」
遲清和睫毛顫了顫,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下一組的情侶問題似乎很勁爆,那邊的尖叫起鬨聲就沒停過,熱鬧得不行。
Wenson主動牽起遲清和的手,對原元說道。
「後面大概率也不需要我們,就先告辭了。」
原元攔住他們,著急道,「那獎金怎麼辦,要是贏了的話,我要怎麼給你們?」
「不用給我們,順帶幫個忙而已。」
Wenson頷首朝她示意后,帶著遲清和,靜悄悄地離開了這片喧鬧之地。
來時毫無蹤跡,去時也一樣。
Wenson帶遲清和沿著河走,漸漸的,人變少了。
「小遲總。」
沒有得到回應。
Wenson面色凝重,又叫了一遍。
「小遲總。」
回答他的,依舊只有風聲。
他把手伸進口袋,摸到藥片袋拿出來。
這時,旁邊剛好有條僅供兩人經過的窄巷,他毫不猶豫地往裡面鑽。
他輕手輕腳地把人扶正,靠在牆壁上,取出袋子里的葯,掐住遲清和的下巴往裡送。
藥片苦,遲清和下意識想把東西吐出來,Wenson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唇。
「小遲總,我們乖乖把葯吃了,吃了就能好。」
外界突如其來的變化,將他重新拉回現實,連帶著情緒反撲,遲清和的眼角開始不受控制地湧出淚水,一顆顆順著臉頰滑落,黏膩濕滑,Wenson險些捂不住。
他知道很難受,不忍面對這樣狼狽失控的小遲總,只能移過頭,哆嗦著嘴唇,一遍遍說著對不起。
支撐不住,後背抵著牆,滑到底,苦澀的藥片在口腔里徹底劃開,喉結滾動,盡數滑進胃裡,Wenson才鬆開手。
他跪在地上,用最輕柔的力道幫青年拭去臉上的淚水。
「小遲總,你總是照顧不好自己,你讓我怎麼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