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屍體的語言

「大人，你可以去查，我真是皇城司前仵作裴季之女。」裴敬抬頭看向顧桓，目光真摯。

「清河裴氏？」顧桓若有所思，近來這個比較敏感，雖然知道前仵作裴季確實是清河郡出身，也沒什麼問題，但結合她這失憶，著實讓人不得不多想。

當日掩埋，也實打實少了具屍體，待回去是該好生核查一遍。

裴頌之一案本就死的蹊蹺，家眷也死的湊巧，雖大致知道何人所為，但聖人念情不想再查，暫時也不想追究。

一身白袍，頭髮簡單挽起，乾淨利落，巴掌大的臉五官精緻，眼神倒是清澈又倔強，「你既不在裴仵作身邊，又如何會得驗屍的本領？」

抬頭裴敬猛然撞上深潭一般黝黑的眸子，硬著頭皮解釋，「好多事都不記得了，阿父說我傷了腦子，損失了記憶，我或許是因為知道阿父是仵作，涉及此域，才會驗屍的。」

裴敬知道，若不自證，顧大人怕是不會用自己了，他審視的目光還在打量自己，只能一咬牙，神色故做悲戚，再次表態。

「大人，我真沒惡意，我只想繼承父業，做個好仵作，為死者申冤，何況，阿父為了救我花光了存下來的積蓄，我更想給阿父也減輕一些負擔，我真的會努力辦事的。」裴敬言語懇切。

「你遇匪受傷，此事還有誰知曉？」倒是一副誠懇模樣，好一個為死者申冤，孝順阿父。

裴敬連忙搖頭，表忠心，「青松巷的鄰里皆知，之前也沒人問過我。」

「你起來吧。」顧桓瞥向被嚇到的裴敬。

季仵作以前也常提到他鄉下有個閨女，說退休后把夫人孩子都接回京來，好給閨女尋門親事，或許真是自己多想了。

她若真裴府的漏網之魚傳了出去怕是也活不過幾日了。

如今她入了皇城司，便是皇城司的人，此案過後，若沒問題便繼續留用，若有問題再處理，若突然換人怕是更容易引人懷疑。

裴敬小心起身，他這是願意留下自己了？還是說，他認識這原身，曾有過什麼交集？

「遇匪后，你還記得什麼？」顧桓緊盯裴敬神色。

裴敬趕緊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了，目前知道都是阿父告訴我的。」自醒來后所有的皆是從頭開始，少說少錯。

顧桓打量裴敬，目光清澈，黝黑的眸子，乾淨明亮，不似撒謊。

「大人，鍋來了。」鎖雲帶著鍋回來了。

裴敬趕緊朝顧桓擠出一個討好的微笑，顎首一禮，趕緊朝大鍋方向而去。

隨後眾人便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連帶著本就面無表情守在一側的三個司使皆是表情怪異的看向裴敬。

怪不得她剛才跪在顧指揮使面前，她怎麼說服大人的？

她又是怎麼下的去手的？

只聽裴敬沒一絲害怕，口中還念念有詞，淺笑著給眾人解釋。

眾人見她神色，不由都抖了抖，好奇心驅使下靠近走了些。

裴敬朝眾人笑了笑，解釋，「清洗屍骨，可剝除腐肉，更清晰觀察骨頭上的傷痕。這屍體腐化得太厲害了，乾癟的腐肉沒有查驗的價值還會影響判斷骨頭的傷痕，直接祛除然後觀察骨頭更直觀一些。」

言語解釋間裴敬的手也沒停，很快那一鍋屍骨見了水，晃蕩幾下，很快就肉骨分離，她又一根一根把骨頭撈出又重新排列整齊到草席

周凋三人白著臉，實在忍不住，圍著河道把晚膳吐了個乾淨，皆是面色慘白。

就連總指揮使顧桓此時面色也有幾分不太好看，但對比眾人還是淡定許多，只覺得她膽子確實挺大，確有仵作風範。

裴敬沉浸在洗屍撿骨的氣氛中，等她把屍骨皆撿出來，癱在驗屍匣子中備用的白布，把屍骨在白布上有序規整好。

看向屍骨，仔細檢查，「死者為女性，眼窩比較圓，鼻樑低，兩邊直，死者已長出恆齒，根據下頜切牙磨耗的方法推斷，其磨損屬於一級，即牙冠切緣釉質磨平，死者年齡應該介於二十一歲到二十八歲左右。」

「死者胯骨比較寬，乃女性，死者頭骨中有沙石，應該是死後灌入，手指骨節略粗，說明早期生活並不是很好，應該是長期做活計導致。」

裴敬拿起屍骨，指著上面，「左手出現骨質增生情況，應該是曾經摔斷過，沒有就醫，乃自然癒合。」

「死者盆骨寬度略大於正常且還未恢復，應該是生育后不久，看屍骨長度，死者身高約四點八尺。」

「屍體無其他明顯傷痕，骨頭皆完整，不出意外應該是死於窒息，若是兇器殺人，屍骨上多少會留下痕迹。」

「此屍，屍骨除了左臂曾有過摔傷，其他皆無半點痕迹。」

裴敬抬頭，發現顧大人正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抿了抿唇，看向顧桓，「大人，目前屍體告訴我的就這些。」

「大人可從這幾點排查死者身份；一、死者女性，身高四點八尺，生前家境尚好；二、死者年紀二十一到二十八歲左右，以前做過粗活，曾左臂有過摔傷；三、死者不不久前曾生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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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眾人還看著自己，裴敬咳嗽一聲，「暫時就這些線索，查案我不會。」

顧桓聽後點了一下頭，裴敬倒真有幾分本事，眼下初步認可。

看她分析倒也十分合理，顧大人轉頭吩咐，「天快亮了，錦春，你帶幾人回去詳細再錄次口供，鎖雲，你帶人腐身埋了，把屍骨暫時帶回皇城司，張榜查人！」

眾人立馬行動，裴敬收拾好工具，看了一眼顧大人，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叫聲，裴敬面色一紅，半夜被叫起來驗屍，現在天邊泛白，都快亮了，肚子餓很正常。

顧桓瞥了一眼裴敬，「你跟我來吧。」

「是，大人。」裴敬連忙背著匣子亦步亦趨，趕緊跟在顧桓身後。

出了護城河，前面就是集市，離皇城司不過幾個巷集的距離。

大清早冷風拂面，裴敬緊了緊衣裳，聞著早市的香味兒裴敬肚子叫喚的更歡了，裴敬尷尬朝顧桓笑了笑。

「老闆，兩碗餛飩。」顧桓隨身佩劍放在桌上。

老闆是一對老夫妻，看著年紀六十多歲，幾張桌杌，利落又乾淨，配合的很默契。

老者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也沒詫異，然後唱喝一聲，「兩碗餛飩。」

裴敬站在一側，尷尬看了看顧桓，「大人，我沒錢。」

顧桓瞥了一眼裴敬，神色淡漠，「不用你給！」

裴敬一愣，這是顧大人請自己吃餛飩了？裴敬趕緊朝他笑笑，「顧大人，英明神武，心若菩薩，我領了皇城司發的月錢就回請你。」裴敬連忙把匣子放在腳邊，坐在一側。

顧桓看著裴敬為著一碗早餐可憐巴巴一頓瞎恭維的模樣，臉上依然是那副泰山崩於前不動搖的樣子，只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裴敬，拍馬屁的功夫不錯。

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沒說話。

裴敬愣了瞬，真要回請啊？

裴敬自然不知道顧桓心裡誇獎了她拍馬屁的功夫，她現在整個人都沉浸在可以吃口熱乎大餛飩的喜悅中。

餛飩片刻就送了過來，皮薄肉厚，清亮的湯汁還飄著幾片煮的糜爛的肉骨

顧桓想起她洗屍的模樣，頓時沒了胃口，抬頭就看見裴敬吃得香甜，整顆腦袋就差埋在碗里了

顧桓眉頭微緊，眼看額頭碎發要落去碗中，咳嗽一聲，「你在皇城司可有不適應？」

裴敬聞聲抬頭，「挺好的，膳食堂周伯和李嬸子人很好，做飯也好吃，月牙兒妹妹沒事找我玩，就是商陸大夫葯錢貴了些，他換了幾回葯，我還欠他十幾文葯錢，其他的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