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開宴
「他們為什麼離婚啊?」
「唉,還不是為了錢和沙公公的秘方,緣兒,趁他們跪蟲母這一柱香,咱保德宮就必須把剩下的菜上齊了,眼下店裡人手也不夠,你辛苦辛苦再和我搭把手等會煲湯。」
隨著三伯的話齊緣擱置了蟲把式的話題,開始為接下來的大宴上食端菜,保德宮幾個人一陣緊忙活,剛把請仙宴上的其餘副食都端上宴席間時,那插在風羊頭頂的獻香也終於熄滅了最後的一顆火星。
一柱香剛剛燒完齊緣的大爺爺,齊忠在大徒弟周瑜的攙扶中退了下去。
老爺子退場后保德宮老二劉疤頭提著一把切片的長刀,走進那隻晶瑩的風羊,劉疤頭一立到瘋羊身側,那些剛剛恢復了常態的蟲把式們再次騷動起來,許多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更有人嘴裡不停地咽著口水。
在蟲把式異常的期待矚目中,劉疤頭顯得淡定而得意,他扭了扭脖子的轉筋,舉起手中的刀,向眾人喊了聲分坐肉。
隨之把切肉刀插進了風羊的骨脊,沒入了鮮紅的嫩肉。齊緣看出這劉疤頭不愧是學過七星殺的,刀子雖然插的羊骨頭最多最硬正脊,卻也依舊能順著骨縫左右移動進退自如,而隨著劉巴頭尖刀的切割,風羊鮮紅的肉,以及內里填充的草藥香豆也漸漸成塊兒成份兒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相對於當年山鬼製作的風羊,這道保德宮精心製作的菜肴,自然更上一層樓,期間最為讓齊緣感覺驚奇的是,羊肉都已經擺上桌面一柱大香了,肉肉裡邊竟然還是熱烘烘的。
那些香料,炒豆等填充,從羊肚子里露出來的時候,除了熱氣,還伴隨著不少的湯汁和油水。混合著羊肉精華的美物溢出了羊的軀體,竟然竄著滋啦啦的響聲。
迸濺著略帶彩雲的油花,彷彿剛剛滾開的羊肉高湯。奇妙滾燙的羊肉香味,隨著老二的刀鋒瞬間充斥在整個院子。
同時,蟲把式們爭先恐後端著碗拿著碟排隊擁擠向那主祭的坐肉,精心烹飪的羊肉很快便被餓饕樣的蟲把式貪婪的取食,就連齊緣的三伯也端著盤子要去爭搶一份嘗嘗味。在流動的人群間,齊緣顯得另外,不過除了自己,他很快發現還有一個更另類的傢伙。也站在一邊兒呆看著這一切。
就在保德宮正門門檻之外,昨日立於齊緣照過兩面的姜兔姑娘立在那裡默默地看著那些爭搶坐肉的蟲把式。
女孩明顯也是被鮮香的味道吸引來的,他望著那些人口中咽著唾沫,但終究沒敢踏過那道門坎兒討上一塊。
立在人群邊緣的齊緣看見了這可憐靦腆的姑娘,感受到了她的飢餓。
於是出於好心,也出於那一杯水的恩義,他把三伯弄來的風羊肉討要了一條羊肋,又將羊肋裝在一隻盤裡,送到了那門口的邋遢丫頭身邊,
「走,討個彩頭吧!」
「我不是要飯的,用不著你憐憫。」
「你不要飯,那你昨天來保德宮吃東西。」
「那是我換的,用這個籠子山野菜和蘑菇。」
說話間姜兔舉起了手中的東西,那是一疊蟲母的畫紙。齊緣望著那巴掌大,但精緻美麗的彩畫,略微思考後,很快又改口,「那給我一張好吧,我用羊肉和你換。」
「」嗯。摁。」
姜兔略微猶豫,但還是拿給了齊緣一張蟲母的畫像,隨後,他接過齊緣的羊肉盤子,終忍不住大口啃了起來。
在兔子蹲著啃肉時,齊緣望著手裡的蟲母小相聯想起院里那幅巨大的真相,旋即好奇地問她。
「為什麼你畫的寵物手中不捧著蟲呢?」
「嗯啊,太小了,畫不下。」
「哦,你知不知道種母高舉過頭頂的那個玩意兒是個什麼蟲啊?」
白色長人嘴和獠牙的那個,把式們說,那是四大神蟲里最罕見的蟬蟲。」
「罕見,那一定賺很多錢吧。」
「不,他們懼怕它。」
齊緣,感覺姜兔似乎挺懂神像的。
她告訴他一般出在神像里的物件,要麼是人們特別想要得到的,要麼是人們特別恐懼想擺脫的。
而蟬蟲便是蟲把式想極力擺脫的存在,是一種傳聞里很能饕餮的怪蟲,不過具體到這蟬蟲是個啥,有多惡,兔子不知道,也沒有哪個蟲把式能說得清楚。
「或許它根本不存在。只是人們貪慾的一個寫照而已。」
說完這些話后,兔子便迎著朝陽,轉身離開了齊緣的身邊,臨走前,姑娘拿走了齊緣給他盛肉的盤子,還頗為鄭重的告訴齊緣,她用過的東西,別人不會用,說完這話,兔子離開了大門,保德宮裡便又只剩下蟲把式貪婪的咀嚼聲,以及那些香到醉人的肉菜味道。
敬蟲神的祭祀宴席結束后,蟲把式們旋即開始了為期三天的捕蟲季,齊家的保德宮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沙家和梁家的蟲把式雖似同水火,但都有著同樣的祖師爺和同樣的組織形式,捕捉蟲子的方式也是同一種被他們稱作三班倒六輪迴的縝密分工論做。
好奇,觀察中齊緣發現兩家人都把隊伍分為三波。
三分之一的人往山上各處去捕捉蟈蟈,三分之一的人將捉到的蟈蟈根據捕捉人姓名,顏色,音色等張貼標籤,關入籠子,分別登記並伺候餵食。
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則留在村裡休息,到了點兒給山上野採的人送飯送水,搞後勤運輸。
抓住最多最好的蟈蟈便是蟲把式的一切,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們吃喝在狗王店,並為了追求最大的效率而花大錢,從本地購買,租賃籠子,氣油、煙酒、牲口,火把,消炎藥等周邊產品。
給所有村民都帶來著巨大的收益。
在這最忙碌的三天里,齊緣展現著它最樸實的一面,也跟著自己的大爺爺與大伯干著各種伺候人的工作。
他本就是農村人,能理解這場宴席,對於一個村莊的意義,又知道自己有求於保德宮本家,只有留下一個好印象,才好讓大爺爺心安出手,幫自己治癒父親的心臟疾病,延續他已不足七天的壽命。
當然,齊緣在保德宮裡並不是一直順利的,他和那位與自己不太對付的二叔劉疤頭就很對不上眼。
而且沙家和梁家的蟲把式有種天然的對立和競爭,也總是擦槍走火,弄一些意外的難題。
甚至於在捕蟲進行到第一天中午時,這種對立便爆發了一次。
蟲母宴第一日,科學分工的蟲把式小半天時間便各自有百多隻含品蟈蟈的收穫。
稀有的種類全部都裝關在高粱秸稈編織的小小籠子里,放置於保德宮的牆角處,有專人伺候,餵食和通風。
中午齊緣和劉大河,一起為兩家的上山人準備盒飯,就在他們剛把五花肉和尖椒炒青口菜放進送飯人的籮筐。保德宮放蟈蟈籠的院子處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巨大而憤怒的穿雲之後。
「小黃毛,弟兄們的忙活,全讓你廢了。」「呃,呃,呃,別打了,別打了,嗯,嗯,別打了。」
隨著炸雷般的話語,保德宮的屋苑內,又響動起踢踹和哭泣的聲音。
待齊緣於三伯順著這慘叫聲走回院落里以後,正看見一個滿臉褶皺的老蟲把式在梁家的蟈蟈籠子前,飛腳猛踹著一個滿臉淚痕,頭頂還有些黃頭髮的乾瘦年輕小把式。
「廢物,廢物,一個廢物。」那個梁家的老把式將小把式打得很過分,可奇怪的是,旁邊一夥的蟲把式並沒有一個人上去勸解。
大夥都彷彿恨透了那小黃毛一般,只是用幽怨的眼神默默望著這一切。
齊緣看不得,仗勢欺人,所以想上去說這一句,但剛邁出半步,便被自己的三伯攔截了下來。
「緣兒,好心不能往這兒使啊,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壞了規矩就得受罰。」
「可這都啥社會了,咋還能打呢,都出血了吧?」
「小黃毛,你怎麼看著籠子,二十幾隻綠青頭和駒子的須子都刮掉了?破了品相,大夥再賠七八萬,這趟山白進了。」
「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觸角是他們自個兒掉的。」
「廢話,你說我把這些駒子伺候周到了,它們會咬自己的須子嗎?」
「我做法和師兄弟們一樣啊,按您吩咐,早上喂駒子蒸綠豆,中午喂的絲瓜花,吐黑水的吃肉鬆,拉稀的灌板藍根,全沒錯啊。」
正在梁家的小把式向自己師傅彙報工作時,一旁有位沙家的老把式突然站立了起來,那沙家的把式瘦高個,形態如個攪屎棍。一邊迷瞪著黃鼠狼般的眼睛,一邊搖晃著手中的草帽並問梁家的小輩。
「孫子,爺問你,喂駒子的四口花誰弄的?」
「我親自。」
「洗了幾遍?」
「六遍,趁新鮮備的。」
「嘿,嘿嘿。這就是了。」